成德默不作聲站在一旁,看芙格再度上轎,望來目光卻是依依不捨,且將手舉到頰畔,露出戴著火瑪瑙扳指的手。他心頭一緊,想要張口道別,轎帘卻已經放下,四個轎夫吆喝起轎,隨格爾芬沿安定門外大街向北而去,留下他一人獨立雪地,心中百味雜陳,想道,看來芙格與格爾芬婚後感情甚篤,相形之下,他惦記中秋夜海誓山盟,似乎有些痴心犯傻,但轉念一想,芙格過得安穩,比什麼都重要,實在不該為她婚姻美滿過不去。他想要撇開念頭不再去想,芙格臨去一眼卻在心上揮之不去,她眼中情意和手上扳指俱都不假,莫不是她懷著格爾芬的孩子,卻還不能忘情於往日?想到這裡,他心中大起憐惜不捨,胡思亂想當中,忽然身邊有人說道:「公子果然來赴約了。」
成德定睛一看,說話的是數日前在朝陽門外遇見的美貌少女,依舊全身裹在一件大紅猩猩氈斗蓬裡,身後還跟著那滿眼笑意的丫頭,這才記起先前她所留紙片掐著幾個字,約他十二日巳時在安定門外相見,他轉頭便將這事忘得一乾二淨,沒想到陰錯陽差,竟真的與她遇上,卻不好說是無心插柳,只好拱手道:「今日出門匆忙,忘了將姑娘手爐帶來,請姑娘賜告尊府所在,稍晚便著人送還。」
那少女微微一笑,並不回答,卻拿出一張箋紙遞過,說道:「多謝公子將這畫借我賞玩,今日還當原封歸還才是。」
成德伸手接了畫,又聽那少女問道:「公子的畫很特殊,不知在何處學畫?」
成德不想實話實說,便道:「沒有特別學過。」
少女抬頭看了成德一眼,又低頭問道:「我也沒有學過畫,見公子的畫好,十分仰慕,不知能否聘公子教我作畫?」
成德一怔,不知如何回答,說好似乎不妥,但當著這樣溫柔神色美貌少女,一個不字卻也說不出口,遲疑片刻才道:「我每日都有固定差事,總得申時過後,才能有一個時辰空閒,可與姑娘切磋丹青。」
少女微微一笑,說道:「那麼,不知明日公子有空沒有?」
成德硬著頭皮點頭,又道:「只是酉時便得離開。」
少女指著不遠處一家茶館,微笑道:「明日申時過後,我在那家茶館相待,請公子指點幾筆。」語罷便和丫頭轉身離去。
成德呆呆望著兩個少女背影,心頭亂成一團,有些後悔莽撞答應,連對方是誰都不清楚,卻也不能再追上去出言反悔,只好翻身上馬,過安定門往紫禁城去,回到乾清宮後依舊魂不守舍,望著抽棉扯絮陰霾天空發呆,待見到明珠冒風雪過乾清門走來,才知道已過午時。
明珠上階對成德使了眼色,入殿一看,康熙一臉氣悶,坐在御案後批閱奏摺,便到御階前跪安。康熙見他到了,說道:「累著你了,起來罷,這幾日還好?」
明珠起身後又欠身道:「阿哈一切都好,不敢勞主子惦記。」
康熙嘆了口氣:「你聽成德提起多諾他們摺子?」
明珠道:「聽說了,可阿哈並不擔心。」
康熙奇道:「他們要議你的死罪,怎不擔心?」
明珠低頭道:「阿哈輔佐的是聖明天子,斷不會淪落一個忠臣的下場。」
康熙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身下階說道:「怎麼說你才好?滿朝誰也沒有你這般心眼,一句話能拐五六個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