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 27 - 如雨如畫地在羊毛地毯上安詳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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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惠君坐上X1休旅車,按下Push start按鈕。
她有不好的預感,但確切來說,那種不安好像像是烏雲一樣。
這幾個月,局勢的轉變與狀況都出乎她的預料。
有時,她的確在思考一步錯、步步錯的自己究竟可以在哪一個時間點上走回正軌。
或許已經沒有辦法了吧?
如果真的愛一個人,肯定是傻里傻氣地拼了命豁出去。
這一路上走來,所背負的痛苦,有時也常人無法想像的。
要愛,就要拼了命去死守吧?
上禮拜,他們還在海岸線看著夕陽,
思考著未來的每一步。
自從那個女人離開後,一切的軌道都偏離得難以掌握。
即便如此,他們在海灘上各自許下一個未來。
『以後只有我們,還有寶寶。
我們一起,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有未來。』
詩雅姐姐突然來家中,說是偉庭有急事,
要馬惠君趕快去永南街一趟。
這是過去都沒有的狀況,今晚華洋的手機也不通,
她很怕是什麼事情導致東窗事發。
絕對要冷靜地面對。
X1停在永南街61號旁的停車格內,小惠不想大搖大擺地停進社區。
鎖好車門後,拿著手上有的感應扣往大門走去。
她戴上手套、口罩、容易掩蓋面容的鴨舌帽,保持著過去有的謹慎。
晚班的警衛是代班的,自然無法辨認清楚整個社區進出的人們,
只要心平氣和地走過去,那麼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她用徒步的走上三樓,因為不想搭電梯留下些什麼資訊。
她用手背壓了電鈴鈕,無人回應。她嘆了一口氣,用鑰匙轉開大門。
砰的一聲。
馬惠君看著寫了一地的紅潤與像是玫瑰色的少年躺在血泊之中,
雙腿不禁失去了該有的人類支撐性,失神地跌坐在地上。
「小惠……為什麼──」
偉庭的臉扭曲得不堪負荷,他坐在那個少年旁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徐偉庭的痛苦毫不保留地抵達面門與神經,
他顫抖的雙手揮灑著淞元的血液,
如雨如畫地在羊毛地毯上安詳終老。
「你到底做了什麼!」
馬惠君的聲音無法輕易地抵達還在混濁思緒之中歇斯底里的偉庭。
「為什麼!」
徐偉庭像是發出野獸般的低鳴,緩緩說道:「為什麼,妳對華洋做了什麼!」
『華洋』二字像是一盞在黑暗之中點亮的油燈,
馬惠君任由這二字從她的精神之中流洩過去,
她並沒有反擊什麼,並沒有說出什麼,
而是讓巨大的沈默與不知所措籠罩在整個空間。
那樣的沈默就像是死刑一般的宣判,
雖然不說什麼,徐偉庭已經面如死灰。
「妳這個賤女人……」徐偉庭冷冷地說。
「我賤!是我賤!」馬惠君點頭,兩行淚水因此而滑落。
「我就是太賤,才會阻止你兒子自殺。」她說。
「什麼?」
「你真的在乎他嗎?我就問你啊。」
「妳到底在說什麼鬼東西。」
「你跟你老婆在乎過他嗎!」
「我不懂,華洋到底──」
「是啊,你當然不懂。他幾年前就應該死了吧,他為什麼就得承擔你跟你老婆的錯誤。為什麼……我倒是想問你為什麼……而為什麼是我阻止了他?難道這是他第一次尋死嗎?你們真的關心過他嗎?你說啊──」
徐偉庭楞楞地看著馬惠君,此時此刻,他沒有辦法消化眼前的資訊。
「你說話啊!」
「那我們到底又算什麼。」偉庭回應。
「我不知道……」馬惠君顫抖地說。
「我們之間到底算什麼?」偉庭流下了淚水,這是馬惠君認識他這麼久,第一次看到這個畫面。
「到底算什麼!」
那份淚水不知道是不是讓回憶湧現,
那些藏在腦內記憶的片段畫面。
一場失敗的婚姻總會有一個起點,
『視而不見』躺在偉庭與曉筠腦內最深的深處。
兩人永遠都在爭論,爭論那些已經早已是定局的事情。
『我一點都不想有小孩。』
『你以為我想嗎?』
這兩句台詞總在夜深人靜,搭配著孩子的哭聲之中化為背景。
彼此都在逃離,逃到很遠的地方。
徐偉庭像是發瘋似地傻笑,
淚水像是模糊的濕潤劑。
對他來說,有好多話想問、想說,
但每一句抵達到嘴邊時,卻一切都化為無語。
馬惠君仍沒有準備好,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這一切。
她知道一切已經是沒有轉圜的空間了,
身體緩緩地向後退,身體靠著大門。
「妳要去哪?」
「我要走了。」
「媽的,妳給我站住。」
「對不起……我要走了。」
雖然偉庭喊著,但馬惠君清楚眼前這個男人已經失去行動能力,
剩下的都是情緒上的暴風雨,她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她迅速地走下樓梯,從社區旁的小門走出,用著最小幅度的快步移動。
與此同時,她瞥見霓虹的閃燈停駐在門外,
她的預感果然沒錯,她低調地與看上去像是巡邏的員警擦肩而過。

由於初次面對這種無法掌控的局面,
徐偉庭已經忘記原本淞元的指示行動,
但在馬惠君奪門而出時,他才想起那個忠告。
無論如何,小孩都是無辜的。
他不想冒任何危險,便起身將淞元手上的槍拔起,丟往指定的位置。
他匆匆地走回客廳,望著一地的鮮血與到底不醒的淞元。
徐偉庭能無法有效地轉化腦中的資訊,確切來說,他還處於混亂的情緒當中。
有人敲了門,呼喊聲從門的另一端傳來,雖然聽起來禮貌,但也許是來者不善。
雖然慌了,但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掙扎的機會。
他楞了楞,深呼一口氣,輕輕地轉開門把。
「請問是徐偉庭先生嗎?」
「是。」
「我們剛剛接到線報,這邊有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可以方便跟你確認一些──」
轄區警員正要拿起紙筆記錄時,早已瞥見門後眼前血紅的光景。
即便徐偉庭所開的門縫空間有限,但血泊光景仍然攫住了警員的目光。
他們原本以為巡邏完就可以去吃宵夜,
但結果卻往完全不同的方向邁進:
封鎖線、黑咖啡、整理不完的刑案現場。

曉筠輕輕放下最後一封信,她還在消化眼前所看到的資訊。
由於實在是太多太混亂了,她深沈地呼吸了一口氣。
「他是重生男孩?」
連點頭。
「他到底做了什麼?偉庭為什麼會──」
「倉庫計畫的除了讓紋綾可以遠走高飛之外,另一個點就是讓淞元布置犯罪現場,他將自己的DNA留在現場,成為一個不會說話的鐵證,並且讓華洋獲得一個不在場證明。」
「什麼鐵證?」
「他將自己作為被害者,讓偉庭成為殺人兇手。這樣的話,淞元本身也作為另外一個案件的兇手,華洋雖在倉庫現場但沒有更強相關的物證作證,最多就是接受少年撫育院的輔導。」
「什麼叫做自己作為被害者?」
「就是讓偉庭殺掉他。」
「這怎麼可能?」曉筠不禁流下了淚水。
「沒有什麼不可能,而是這件事已成定局。」
「不……為什麼要這樣……這麼做值得嗎?」
「從妳的角度看起來或許不值,但那是他可以付出的所有。」
「為什麼非得是他自己犧牲自己,如果要陷害偉庭那混蛋的話……如果只是陷害,任何人應該都可以?或者說根本不用到做成這樣。」
「我們最早的共識是,要讓徐偉庭親自犯下百口莫辯的罪刑,才能讓他在失去自由的囚禁之中活著。淞元想做到的,不想只是讓他輕易地失去呼吸、輕易地拋下人世間的爛攤子就這樣離去。如果只是要讓人失去生命,那有上百種選擇,但淞元要的是他得失去他所有獲得的東西,甚至是最愛的那些──」
「最愛?」
「每個人心中肯定會有些支撐自己的燈塔,就像是重生之前的妳,也曾經以那一封封書信在支撐著自己吧?徐偉庭也不意外,原本是工作狂的他,在結識新歡之後,為了愛情付出之後,生活的比重開始慢慢傾斜。因此他甚至將自己的幸福寄託在剛出世的孩子與馬惠君身上。然而這種寄託的感情,有時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脆弱,說得簡單一點,就像是運動員的『代償』。」
小連看曉筠露出納悶的表情後,繼續說下去:
「當身體的某個部位受傷之後,為了避免自己會再次受傷,身體的其餘部份會施予更大的壓力,反而讓其他的部份產生連鎖反應的傷害。通常代償的結果都十分慘烈,例如籃球員阿基里斯腱斷裂。人的感情其實也是一樣,與妻子的婚姻問題加上對於孩子管教的問題、對於人生與生活的價值觀不同,還有工作上在權力鬥爭上的失利,總總的這些迫使他選擇逃避。這樣的他,遇見了一個自己從未品嚐過的愛情時,就會奮不顧身地拼下去,但是實際上那種感情就像是拉緊的弦,只有施加小小的外力,就會輕易的崩斷。」
曉筠感嘆眼前的這個男子甚至比自己還瞭解自己的丈夫,
但或許這一切是建立在他們鍥而不捨的調查之上。
曉筠從沒懷疑到馬惠君身上。
自從讓那個女孩接手華洋的家教之後,
從國中吊車尾的排名,瞬間考上了前幾志願的大興附中。
因此,她完全信任這個溫柔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女孩。
即便靠著充當為林小桃的身份強忍著,她還是不禁落下眼淚。
眼淚的內容不在於真相的荒謬性,而是她與偉庭到底有多可悲。
她深知他的確外遇了。
她也任由自己的身心靈出軌,而不願抽身。
兩個人就處於一場互相傷害的螺旋之中,
在這中間成為犧牲者的,或許就是華洋。
「不過要找出上述我說的關鍵真的很難,對於淞元跟紋綾都是──」
「紋綾……所以他們算是互相配合的人?」
「在進入校園的計畫之中,紋綾與淞元是密不可分的伙伴。從同一個時間軸起跑下,紋綾的目標是進入博荃的世界,得到關注,甚至是到相戀,然而也不只是相戀的程度而已,還必須要讓紋綾確信博荃可以百分之百信任她才可以。而淞元的目標則是華洋,他得讓自己與華洋、還有華洋一家人都處於相當靠近的距離。這樣的他,才有辦法找出對付偉庭的方法。因此倉庫計畫算是連結了兩者,除了讓博荃有動力去做出傻事,在極端的恐懼之下,才有可能走進紋綾所設下的陷阱,並且為華洋製造出另外一個不在場證明。而淞元則是用華洋的鑰匙前往偉庭的家,要能輕易地接近到徐偉庭足夠近的距離之下而不讓他,這是淞元從重生以來所做的所有準備。」
「所以淞元是拿寶寶跟那女的作為威脅的嗎?」
「算是吧……」
「不好意思,雖然偉庭這傢伙真的很混蛋,但我沒辦法想像他可以殺人,他連蟑螂都不敢打了。」
「是啊,一般的狀況之下當然不可能。我們只是說出足以讓偉庭心中那根繃緊的弦輕輕撥斷的關鍵而已──」
「那是什麼?」
「雖然淞元說我們有保持沈默的必要,但我認為妳應該有知道的權利。」
越是這麼說,越顯得真相可能很難令人接受,曉筠深呼了一口氣。
「是什麼?」
「華洋跟馬惠君其實是男女朋友。」小連用很冷靜的語氣說完這一句。
「什麼……」
「要我再重複一次嗎?」
「不──」曉筠搖頭,她全身起雞皮疙瘩地站起身,試著靠踱步冷靜自己。
「所以你要說的是──」曉筠顫抖地說。
她的想法已經延伸到靠近真相的邊緣,
她寧可相信這不是真的。
連只是淡淡地看著她。
「那個把弦撥斷的……是……」
原本只是淺淺流淚的曉筠,
激動地皺著眉頭,
屬於無法定位的心情直達她的心底。
「是啊。這的確很難接受,這也是讓偉庭可以扣下扳機的原因。有時我們所相信的,可能比想像中的脆弱不是嗎?」
「天啊……」
曉筠感覺自己快喘不過氣,跪坐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哽咽。她不曉得該用什麼心情面對這一切,從書信、到淞元的死、最後到華洋藏著多年的秘密。小連給了曉筠一些時間消化心情,他從背包裡拿出一本存摺跟印鑑。
「我知道妳需要一些時間消化,但往好處想,她們並沒有把孩子拿掉,對吧。那孩子也是妳的親人。這個給妳──」
「這是什麼?」曉筠接過存摺跟印鑑。
「這兩年來,淞元從我這邊拿到的薪酬跟分紅,都存在這裡。」
曉筠緩緩地翻開存摺,裡面的數字金額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這件事由我作主的話,妳還是得成為我們的產品。但沒辦法,我跟淞元彼此有協議。我有答應他,絕對不會動妳。所以接下來的妳,就是自由的。沒有任務、沒有家累、沒有那些狗屁倒灶的舊人生。現在的妳,只是單純的大興附中高三生,如果順利的話,你會考上大學,最後妳會有完全不一樣的新人生。」
「那凱、貝淇、青風他們呢?」
「他們都會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反正梁野秋那小子也是我們的人,不會有無聊的老師會做家庭訪問。」
「我租屋的地方會待在模範社區房子那邊?」
「現階段是這樣沒錯,但之後就由妳自己決定囉。加上妳有這筆錢,可以說是完全的自由吧?甚至是財富。」連笑著說:「只要好好運用,至少未來幾年妳會有很多時間可以作自己想做的事。」
「我們只是非親非故的關係,他沒有需要照顧的親人或者──」
「對他來說,就是妳吧。」連搖搖頭,繼續說:「雖然你們之間的關係遙遠得像在天邊;雖然那些信、那些文字都是冒充你愛戀的那個男人所寫的。我是不清楚你怎麼看待那些書信,但是對他來說,已經是人生之中珍貴的寶物了。」
曉筠望著存摺,無法想像這個遠在天邊的男人,究竟以怎樣的決心,做出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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