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獨自提前抵達放映廳,看著稀稀疏疏的人潮到來。直到全場燈光暗去,放眼一望,這次影展的觀影者終是偏少。熱門的電影,再度播映,人潮就會少得多了。
仔細一瞧,年齡也很兩極。你夾在中間,像是個異類。一群在你眼裡僅是孩子的學生們,另一群則是銀髮族的老人們。兩者的差別,最終體現於映後座談。
每當這種時候,你都會想起學生時期的操場。800長跑,有些人衝得很快,力量充沛,跑在前頭像是勁量電池。有些人慢吞吞的走在後頭,三三倆倆走著,感覺這不過只是場漫長的散步。
你想跟著活力滿點的同學們,ㄧ同衝到原點,但是半途卻體力不濟。不甘心想往前衝,卻又續航力不足,喘著氣慢慢地走著。高不成,低不就。你孤獨地在跑道的中間。被誰超過了,卻又沒人追上你。
攜手走過一段,有多難得。你哪時候就知道了。
電影播放著,你時而熱淚盈眶,時而無聲輕拍感覺激昂。你喜歡這類電影,歌舞昇平,把悲傷還有煎熬用喜劇方式演繹。人生還不夠苦嗎?非要把暗沉的,殘酷又寫實的畫面給放上大螢幕嗎?有時候,你這樣想著。
有很多方式可以表達,想讓人關心的主題。但是,要用什麼方式傳播,或者引來人們的關注,也是一種藝術。
跟聊天一樣,常常有人說:你會不會聊天。指得是,同樣一個意思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表達。說話的藝術。
映後座談開始。主持人開場,講者表述,台下觀眾回應。像是球類運動,有來有回。
你在台下聽著身旁觀眾發言。
經常感覺侷促不安,你聽長輩的發言也是,聽年輕氣盛的學生也是。好像哪裡引錯了線,穿錯了洞。長輩嘴上說著要改善,但結論又是這就是社會風氣沒有辦法改變了。學生們扣合著主題,但最後結論又拉回自己身上。
沒有切合,也沒有改變。只是想表達自己的慾望高漲著。你本該冷眼以待,但心底就是惶惶著,想著你們停下來好不好。但是講者耐心地聽著,又仔細做了筆記。挑了最貼近題目的感言回覆了。其他靜置,讓雜質沉入水底下。
談刻板印象也談女性主義。你像是局外人,又像需切身關注的主題。
你在光影恍惚的放映裡,心裡百感交集,這些過程雖不能全程同理,卻也像窺伺了他人一部分的人生。
主持人與講者對談著,像是交鋒,又像只是補充。像是為未到場的人們詢問,又像是為了現場的觀眾開解。
影評該是怎樣?如果流於劇情的解讀,那麼過於淺薄了。只是去分析電影史的脈絡,又顯得過於學術了。最終流淌在心口的,就是生命經驗帶出來的那些感觸而已。
不要製造對立,只要認知到既得利益者也有受害的一面,那麼人們就能團聚起來了。在父權之下,無論男女都是受害者。
一場光影交錯的電影,帶領著觀者進入另外一個世界。無論是否只是娛樂,都將成為一塊敲門磚。
映後,講者依循慣例詢問有沒有問題。
哪裡會有問題?可你又感覺自己成了個問號。想了想,又給了自己一個句號。
講者說,不要提問題也可以,說說感想好不好。
問題感覺太高大上了,感想是有的。
但是好日常,你想說說跟母親一起去電影院的經驗。
等到青年慷慨激昂的說完了,又等到銀髮族感慨又哀傷的說著。
生命浪費一秒又一秒,你渾身僵硬,寸步難移,終究沒有開口發言,說說母親與你。
到底是有了孩子後,母親再也沒有機會到電影院。
或者是父權社會下,身為母親再沒有能有自己的娛樂。
還是貧困家庭裡,文化與娛樂終就是切割的明白,電影院過於奢侈。
你也沒有想談這些,你只是想說說母親與你。
這部電影帶來了色彩繽紛的歌舞,你的母親相當喜歡,她說這個她能看懂。你也有同感,那麼歡樂的氣氛,誰不喜歡。
你還想讓母親看看,女兒也是有讓她驕傲的可能。雖然你什麼成就都沒有,也沒有人試圖抹煞女兒的能力。但是無由來的渴望,你多希望有天,母親能為你驕傲。
你想帶著母親看看你的世界,你的追求。即便回頭來總結,這些皆是過於淺薄了。
然後你的祈求就剩下了,能看見母親的笑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