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頂大生新聞頻傳,而頂大學生中不乏被認為是天之驕子的孩子。出生就贏在起跑點,成長過程更是開著名貴跑車與一般人比賽跑,在網民討論中,他們常被稱作「就算努力也無法成為」的那類人。不僅常遭受許多人的羨慕嫉妒恨,更被理所當然地質疑:都擁有一切了,還會有什麼煩惱?
今天就讓我們透過一位高富帥努力而又痛苦的一生,來看看人生勝利組的煩惱吧!
三國時代中,曹操不可或缺的謀臣荀彧,就是這篇文章的主角。荀彧字文若,「彧」同「郁」,代表茂盛、有文采。他出生於一個豪門世族,荀家專門產出領袖等級的政治家,交友往來者也多為名門才俊。在他年輕時才氣就已經眾所皆知,更被國家級名嘴何顒稱為「足以輔佐君王的人才」。此外荀彧擁有玉石般俊美的外貌,史書上寫他魁梧英俊,還時髦的在衣服上薰香,所經之地香氣縈繞三日不去,「荀令留香」因而成為美男子的代名詞。
但他並不安於現狀。家族世代為漢臣的荀彧意欲匡扶漢室,少年的他滿懷抱負,那時入主朝廷的董卓專擅蠻橫,於是他辭官離去。先是跟隨同生於名門的袁紹,但後來判斷對方的個性無法幹大事,於是再度離開。這次,他選擇的是當時實力、名氣都遠不如袁紹的曹操。在與曹操接觸過後荀彧從此留了下來,往後二十餘年,荀彧奉獻了他的忠誠、才智、人脈及青春年華,直到他死去為止。
對談後曹操高興地表示荀彧是「吾之子房」,這句話很有意思。子房指的是輔佐劉邦稱帝的謀臣張良,若曹操稱呼荀彧為張良,那不就是說他自己相當於高祖劉邦嗎?不過那時候跟隨曹操的人少,曹軍尚不成氣候,就算有人有所聯想,大概也會一笑置之。
在確定跟隨曹操後,荀彧簡直成為曹操的哆啦A夢。曹操想要人才,他就引薦介紹了程昱、郭嘉、陳群及司馬懿等眾多謀士,魏營智囊團幾乎是他一手打造。曹操想要無後顧之憂的外出,荀彧也是一肩扛下責任,就像西元193年時一樣。那年曹操想將家人迎接來享福,然而這支隊伍途經陶謙屬地時,曹父卻為人所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憤怒的曹操於是率軍討伐陶謙。但就在這時,原先投降的陳宮等人趁機背叛,率數萬兵圍攻曹操根據地。城內大軍都已出征,留守的僅有荀彧及夏侯惇等人。眼見被包圍,夏侯惇等武將想要堅守不出直到曹操歸來,但荀彧不是一個只會等待的人,他判斷背叛者心裡底氣並不足,於是親自出城對談,讓他們感受到這座城池並非朝夕所能攻下,最後悄然退去。力守三城直到曹操歸來、於千軍萬馬前毫無畏懼更單騎退敵,連哆啦A夢都比不上荀彧!
不過荀彧並不是曹操一個人的,他一生忠於漢室,在群雄割據的情況下,依然將漢帝置於首位。西元196年,曹操大敗呂布、平定兗州後,坐擁青兗精兵,逐步成為割據一方的梟雄。當時長安洛陽早因連年烽火而衰敗,「迎漢獻帝至許昌」的主意就是荀彧提出。他說:「雖禦難于外,乃心無不在王室,是將軍匡天下之素志也。」他認為曹操心存漢室,「迎獻帝」能凸顯曹操志向,更從眾擁兵自重者當中脫穎而出。曹操認可荀彧的建議,隨即迎接漢獻帝。這時還無法判定曹操是否已心懷二志,但卻可以感受到荀彧的一片丹心。
赤壁之戰結束後,天下大局初定。荀彧的同僚們認為曹操應進爵「魏公」,於是秘密詢問大佬荀彧的意見。「公」即是「國公」,「位列三公」就是臣子能達到的最高地位,意味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荀彧當然表示:「咩噗。」啊不是,他嚴正地聲明「(曹操)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他還是覺得自己所輔佐的對象依然忠於漢朝,因此反對同僚的提議,認為這會抹滅曹操的品性道德,反而會害了主公。
但他沒想到,曹操知道這件事後心裡就不太高興,他應允荀彧不會進爵,表面上像以前一樣聽從荀彧的建議,可在征討孫權時,卻刻意將荀彧留了下來,而沒有讓他隨行、聽取他的意見與計策。但曹操為何會得知此事呢?這番對話不應該是部屬間的秘密討論嗎?可見這件事情,其實是有曹操的授意才故意藉此詢問,又或是參與討論的部屬中有人特意告知曹操此事。
荀彧被冷暴力對待後沒多久就去世了。過世的原因有一說是因為曹操態度轉變才憂鬱而死,另一說是被曹操賜藥後,心灰意冷服藥自盡。但不論哪一種,都與曹操、與漢室有關。這滋味就像偶然得知伴侶出軌後,對方還不痛不癢的表示:「我就是這樣的人,要分不分隨便你。」而在荀彧離世後隔一年,曹操就拋棄承諾、自升為魏公,也就是後來家喻戶曉的「曹丞相」。
天之驕子的荀彧,終究還是被背叛了。
說好的為朋友兩肋插刀 ,卻成了被背後捅一刀。荀彧傾盡了所有,在將要達到目標之時,卻赫然發現一直以來共同打拼的夥伴,就是摧毀自己夢想的人。這對他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啊?
但值得慶幸的是,後世還是有人理解他的。范曄的《後漢書》中將他與孔融同列漢臣,而不是與曹操的部屬並列;也有人認為陳壽在《三國志》中「(帝)進彧為漢侍中」的敘述是特筆:,當時魏國尚未建立,只漢朝有侍中一職,原本應該寫作「進彧為侍中」的,但為了荀彧而特別加註。
在荀彧眼裡,他並不會認為自己就是人生勝利組,只是在他人為了生理需求汲汲營營時,理所當然地進到自我實現的階段。起跑點與其他人相異並非他所能選擇,所以他將目光放在能選擇的事情上──也就是「興復漢室」,但有目標以後痛苦與掙扎自然隨之而來。人們無法理解與自己相異的人是很尋常的事情,就像覬覦權位的曹操無法理解執意守禮法的荀彧一樣。荀彧的憂鬱無法宣洩是逼不得已,在古代社會有些事情只能仰仗個人魅力與軍隊武力,即使他最後發現了事實,依然沒有改變的管道。
但現代社會並非如此,往者已矣而來者可追,有機會改變就會有希望。有句話說得很好,「人與人是永遠無法互相理解的,但是想去理解彼此並沒有錯。」回頭看近日的新聞可以發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與困境,多一分同理心也許無法解決問題,但卻可以讓人感受到:自己不是孤獨的,有人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線。那麼也許,當他/她決定拋下這個世界時,還會想到那些釋出善意的人們,以及跨過難關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