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方士之師－王真】

王真，字叔堅。

等一下我突然有點感悟，神仙傳裡頭，王真跟茅君的表字都是叔字輩。比他們更早還有一個衛叔卿，是跟漢武帝接觸過的仙人。

叔我們都知道，排行是老三，有「弟輩」的意思在其中－－晚輩稱呼的時候。

葛洪的自稱跟他記錄的眾多仙人，主要則是「子」。

神仙傳裡面還有一些類似的用字重複出現。排比起來就是：君、公、伯、叔、子。再多也不用取了，不覺得看起來就是「天庭爵等」嗎？

突發奇想而已，讓我們回到王真。

王真是山西上黨人，從少年（八到十二歲）時就在郡裡當差，呼啦呼啦的六十年就過去了。

平淡的人生。

一直到王真七十歲，他才開始對「道教」的學說感興趣。

首先要知道，家裡砍柴種田的，不可能讓孩子十歲就成為郡級公務員。再加上當公務員，最低要求就是識字能算，所以王真肯定也是山西王氏中有頭有臉人家的兒子。

從王真傳推估，他大概是九十到一百歲左右給曹操「召」的。我現在還沒釐清，但至少佔領鄴城之前，曹操應該不會大舉招募方士。

銅爵（銅雀）台會是一個象徵。比較難界定是赤壁之戰前還是後就是了。

用赤壁回推一百年，則是漢安帝時出生。那是東漢初年的輝煌過去，鄧太后時代的開啟。西元108年也剛好就是羌人稱帝的起點。

這次的羌亂，也有打進上黨。

王真在這樣混亂的時代中長大。

用這個數據最妙的就是，王真七十歲的時候，是178年。

漢靈帝光和元年。而光和這個年號的結束，正是因為「黃巾之亂」。

意思是隨著太平道的傳播，老王真也起心動念想要做個KOL了。欸我認真的，因為王真中意的既不是符籙系統（張角），也不是外丹祭天系統（五斗米）。

王真找到一個故事，讓他很心動。

傳說周宣王時候，有個在荒郊撿柴火的人，常常一邊幹活一邊唱怪歌。

「巾金巾，入天門，呼長精，噏玄泉，鳴天鼓，養泥丸。」

我們未來人一看就明白。

好吧，也不是每個人都知道，沒學過道教的至少也要看過武俠小說才會懂。這歌訣就是道教練氣之術。

當時一般人都不知道他在唱什麼，但即使是在那樣古早的年代，同樣有時空旅人的。

太史一族。

周朝叫做「柱下」，後來叫「柱記」。這個職務跟觀天象的史官結合之後，才成為我們熟悉的樣子。

溫馨提醒，老子原本就是周的柱下。

而當時的柱下就說：「這是活國中人，內容我也無法解讀，但古書有說：八百歲的人，瞳孔是正方的。一千歲的人，瞳孔是豎的。由此可知，這個『郊間採薪人』是千歲。」

王真心想，這段「活國密碼」肯定有特別的地方，就開始到處尋訪道士，看有沒有人知道。

別說他，我都心動了。我心動的反而不是練氣之術，是周人對於八百歲跟一千歲的記錄。

「千歲人，目理從（縱）。」

這是古蜀人啊！

就算把這種莫名其妙的正方跟縱考慮進去好了，你不覺得意思就是：八百年前跟一千年前出現在中國的「外星機器人」嗎？

重點是有兩批，長得不一樣XD

好，我開心一下就算了。王真可是尋訪了一年，才找到懂口訣的人。

道士跟他說：「這個沒有很難，可以延年益壽身強體健而已。」

泥丸就是腦，天門就是口。

「巾金巾，就是把肺氣存入泥丸，徐徐以繞身，身常光澤。」

嗯？這不就是「纏」嗎？

老師說，這叫胎息。

「噏玄泉者，漱其口液而服之，使人不老，行之七日有效。」

這招則是「胎食」。

「鳴天鼓者，朝起常叩齒三十六下，使身神安。」

這些練法口訣今天大家還是在用的，我們還是看看「纏」之後要怎麼「練」。

「到夜晚的時候，要把外部的『赤氣』，從口中吸進來，同樣布在周身內外。接著，在腦中把它們轉變成火，焚燒全身。當身體跟火燒成同一個顏色，就表示你能把赤氣存下來了。」

「亦名曰煉形。」

正所謂富堅義博都比你懂中國文化。

沒我亂講的。我哪知道他從哪裡學來。

總之，王真就開始修練這「胎息胎食煉形」的方術。

這邊有說他練了兩百年啦我是當沒看到，前面說一百歲是採《後漢書》的說法。

練啊練的，王真的皮膚變好了，光澤了。身體也充滿了力量：慢慢走都可以追上馬匹，力氣比幾個成年男子加起來都還大……

哇咧，孔子一定也練過這套啊。

問題是，誰學道想學成孔子的？學儒就好了啊。王真這段時間也接觸了更多道門學問，他終於明白：練氣不如煉丹。

想要更上一層樓，就要找更好的老師。

跟龜仙人學，打不贏桃白白。

跟貓仙人學才能。

跟貓仙人學，打不贏比克大魔王。

跟神學才能。

王真這次找到了更好的老師：蒯子訓(或做順)。

蒯子訓是仙人李少君的弟子。

《史記》有李少君，司馬遷認為是大騙子XD

李少君傳給蒯子訓的，是「以神丹飛玄之方」。

而蒯子訓傳給王真的，叫做《肘後方》。中國科學家屠呦呦研究《肘後方》，拿過2015年的諾貝爾獎呢。

王真的記錄，看起來就是這麼的「真」。

也就在這個時候，曹操的使者找上門來了。再次提醒，《神仙傳》說王真這時已經四百多歲了。但站在曹操面前的王真，看起來就像三十幾歲的中年人。

《後漢書》說五十。

這說年且過百？騙肖耶，我們曹孟德可是多疑出名的，立刻派人去上黨查驗。結果真的很多人說，從小時候看到王真就長這樣了，沒變過。

這段故事真正的價值，史家比較懂，提出了重點。

王真修道多年，但他一直住在家鄉，而且有妻有兒。即使張道陵、葛玄，或是更早的茅君，兩漢的修道人有家室都算很正常，他們甚至不會去斷絕家族關係。

但沒有離開家鄉，就是王真特別的地方。

簡單說，定居在故鄉，你的神通很容易被戳破。活了多久？娶了幾個老婆？生了幾個小孩？曹操就是攻這一層沒破，才決定信任王真。

不過就像我們過去讀到，曹操跟方士的關係：曹操不會去求他們，他們原則上也是待在曹操陣營裝高深。

左慈則屬於曹操不信任想找麻煩，反過來戲耍曹操的類型。

欸，你說，左慈戲弄曹操，曹操怎麼不讓其他方士出來鬥法咧？你就看王真吧，要是打架賽跑，王真搞不好會贏。可左慈的門道在於「變化」啊。

變東西出來，把自己變成不同的東西，還有一瞬千里的本領。甚至你發現了嗎？齊天大聖孫悟空的「道行」，就是左慈的流派。

天庭之大，無人能敵。

說到這裡，更奇怪啦？為什麼標題說王真是「方士之師」？

因為王真雖然沒給曹操什麼好處跟幫助，但他有傳給一個弟子。

神仙傳做「郤孟節」，後漢書寫「郝孟節」。

我投郤一票，其實方術家族化的現象存在於那個時代。而三國也確實有郤儉這個方士。

這讓我想起司馬遷寫龜策，用龜甲占卜的技術時，也提到先秦本來要先找有天份的人來繼承，但因為秦始皇的打壓，大家都只能傳給自己的後代。

變成家傳技術。

而孟節的特色是「質謹不妄言，似士君子」。

神仙傳這一節最後寫：「魏武帝時亦善招求方術，道士皆虛心待之，但諸得道者，莫肯告之以要言耳」。

意思是曹操找了很多道士，也都好生款待（左慈除外啦），但大家並不願意把道術精要傳授給曹操。

換個方式想像容易一點：曹操找了一堆他沒辦法指揮的小混混流氓。其中只有一個是讀過書的。所以曹操有什麼事，不會直接去找小混混們，而是跟這個讀書人溝通。

「孟節為人質謹，不妄言，魏武帝為立茅舍，使令諸方士。」

大概就是這樣。

你說王真後來呢？跟葛玄有點像。

王真是去爬山的時候，告訴弟子說自己要去「合丹」了，就帶著妻妾們離開，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