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京都二三事｜#3 錢湯

先推薦一個App，這東西真的很猛，你可以非常直觀地從地圖上知道「錢湯」這東西到底距離行程有多近。

日本人喜歡泡澡、重視泡澡這件事情應該大家都已經知道了；而在影視作品裡，更是非常容易出現一個畫面——情侶（或者剛結婚的夫婦）在澡堂的門口碰頭，開心地洗完澡後並肩走回家。

在這邊負責說一句，那完全就是現實會出現的畫面。

雖然錢湯其實是錯字，雖然台灣好像一般會使用澡堂這個稱呼，但為了方便書寫之後都是使用錢湯這個詞彙。

我的錢湯初體驗是日本人朋友帶我進去的，那時候完全是個？？？？的邀約狀態。「和朋友一起去澡堂吧！」這種邀約怎麼看對於台灣人來說都有些不可思議，而且去的還是非常正式的錢湯，而不是風俗泡泡浴那種「洗澡」。

裸露身體對我而言是一件很陌生很害羞的事情，但在那個當下如果要用這樣的理由去拒絕對方似乎又有些失禮，可能是國情不同造成的認知差異，不過對我而言「邀約去泡澡」這有種友情升級的感覺，而不是那種打招呼、偶爾吃飯的表面關係。

儘管之前預設了許多情境，但真正進到錢湯之後大家那種自然而然裸露的狀態反而讓人放心了。沒有人刻意去檢視你的身體，沒有人在意你之前認為會被在意的事情——對我的日本朋友們來說，相約到錢湯洗澡是一項非常自然且正派的社交行程。

那時候我的日文程度其實是連對話都有點困難的，有些時候甚至需要依靠手機的輔助才能夠準確表達意思，但在錢湯裡面當然沒有這樣的環境，身為近視接近千度的我在那情況下真的一瞬間失去視力，對話能力也隨著失去手機而感到焦慮。

就在這時候，我的日本朋友向我遞出了一個很神奇的小道具。

一個平白無奇的牙刷，明明沒有牙膏但在刷牙之後卻會自然地產生清涼的泡沫，給人一種「喔對日本人會發明這東西好像的確也不意外」的感覺。

刷牙，沖澡，然後選個喜歡的溫度泡澡，中間穿插一下桑拿房，最後舒服的泡完澡後一起回到更衣室穿回衣服吹好頭髮，頂著微涼的夜風回家。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通常我那位老闆朋友會直接遞給我一千紙鈔作為計程車錢叫我回去就是了XDDD　關於老闆還有關於他們日常相處間的階級感之後都會特別寫文章。）

我不知道那對老闆而言算不算一種「測試」。

老闆是有刺青的，而且並不是小規模的那種，大片大片的，非常容易引起人誤會的大面積刺青。

可能是在台灣出生在台灣成長，也可能是我自己的個性使然；總之在第一次的錢湯約會中我沒有對那圖案感到害怕或是覺得過於陌生，而是認真地問起老闆身上的刺青各自代表了什麼意思。

是祖母的名字。

是家族的名字。

對話是笨拙的，也是不經修飾的，更沒有日本人平常在社交中會習慣性保持的那種安全距離；但不知道該怎麼說，在泡澡還有對話的過程中卻讓人覺得心情平靜，好像那種「赤裸」真的能夠讓人與人之間的隔閡也稍微消失一樣，是非常神奇的地方。

錢湯特殊嗎？特殊到值得在觀光的時候也一去再去嗎？我個人認為這點是沒有一定，值得至少體驗一次，但其實說穿了錢湯的本質就是拿來洗澡的地方，至少我去的那幾間並沒有太多觀光向的設施。

會有各種不同的池子沒錯，電氣池也很好玩；但追根究柢——錢湯，是拿來洗澡、拿來泡澡的，讓人放鬆心情的地方。

後來去習慣了，甚至偶爾自己也會想去家裡附近的錢湯，也真的在搜尋之後跑去過幾次。該怎麼說呢，我是個對於浴缸有著特殊需求的那種人，當初在日本找房子唯一的條件就是「要有能泡澡」的浴缸；可是特別到錢湯洗澡這件事多少還是不一樣的。

如果要用一個狡猾的字眼，那大概是難以言喻的儀式感。

我不是很喜歡儀式感這個字眼，也覺得用它去解釋一切有種過於狡猾的感覺；可是錢湯的魅力確實是難以形容的——當然，一般人的家裡只是「有浴缸」而不是有「很舒服能讓人非常放鬆的浴池」；記得有次是在真的有點冷的時候獨自前往家裡附近的錢湯，事後雖然寒風依舊，可是洗完澡之後那股放鬆感真的讓人回到家裡就可以默默直接睡覺了。

我喜歡透過洗澡和泡澡去消除疲勞的那個過程。

錢湯的客群也是有趣的，甚至是讓人意外的——很多家庭會一起來這邊洗澡泡澡，甚至會把自己慣用的洗浴用具直接放在澡堂裡，我一直覺得這種互信機制很可愛而且有趣。

當然櫃檯也會提供出租借用的服務，這是完全不需要擔心的事情XD

從一開始不敢戴眼鏡進去到後來詢問之後確認只要自己盡到保管責任就好，慢慢也比較有餘裕可以偷偷觀察一下其他的客人。我覺得那是很有趣的氛圍，大家就是特別來這個地方洗澡、泡澡、去桑拿蒸一蒸——這或許是唯一幼稚的點了，我和我的朋友們明明也都算是大人了，但在這個地方還是會很智障地有限度比拚時間長短。

洗澡很重要。

吃飯很重要。

禮儀很重要。

我不是無條件認為日本一切事情都棒棒棒好好好的那種人，但不得不說很多時候是真的能夠打從內心認同他們長年培養的價值觀；雖然那個地方存在著非常多荒謬的事情，但美好的那一面卻總是讓人能夠感到敬佩。

最後介紹一下曾經因緣巧合下前往的喫茶店。

さらさ西陣 (鞍馬口/カフェ)

這間店或許很多台灣人會有印象？它的前身就是錢湯，改建之後除了外觀之外，內裡的裝潢也不是很強硬地徹底改裝成一間「新的」喫茶店，而是依託原有的色彩、高低起伏、各色的磁磚進行改建。

這間的天井非常非常棒，通透、一望無際，那種自然往天空延伸而去的視覺錯覺很讓人懷念。

但因為我其實是為了附近的蕎麥麵才跑去那邊的所以……如果要吃京都第一的蕎麥麵就在這附近唷。這裡也有挺特殊的街道氛圍，來這裡走走是推薦的。

在留學期間，我只出過兩次遠門。

一次去了北海道，一次往青森跑；而在青森那次的印象尤為深刻。

那時候因為夜行巴士的緣故，我的體力和精神都已經見底。我不是一個能夠無視環境在哪都可以休息的人，夜行巴士的行進雖然平穩，但終究還是容易讓人感到精神緊繃。

我那時候想要洗澡想到快要發狂，偏偏到達東京之後又得直接搭上新幹線，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

在google map上，我查到我要去的地方還有一間澡堂。

但真正走到那邊的時候，才發現那間錢湯已經關閉了許久。

這到底算不算是一個城鎮的死亡呢？至今我仍然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昔年京都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