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沐恩覺得全身發涼,身上的傷還熱辣辣的發痛,性愛造成的酸疼讓他渾身都不舒服,他只是坐在車上發呆。
他腦中其實一片空白,意識到海爾對他來說,並不只是個依靠的對象。
他知道自己喜歡海爾,但他一度以為那會是和過去一樣的模式,就算是床伴也無所謂,他以為自己可以適應。
但事實上,他真的理解到他對海爾來說什麼也不是的時候,打擊他的反而是他真的感覺到被傷害這件事。
他以為他不會受傷的,就算是他前一任男友,在反覆不停的粗暴性愛之後得意忘形的拿起煙來燙他,自己終於忍不住還手揍他,接著毫不留情的分手離開時,他也不曾覺得被傷害過。
那是他自願的,他也是愛著對方才在一起,才忍受這些事,但那不表示他必須連尊嚴都沒有,所以他選擇分手。他也不覺得對方是有意在傷害他,只是他的行為越過了自己的底限。
而海爾卻實實在在的,狠狠的傷了他,只用簡單幾句話和溫柔的神情。
和海爾上床以後,他設想過千百種狀況,他真的以為自己不會在意。
他在車上發呆了半晌,意識到自己連車都沒有發動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發動了車急速駛離海爾家門口。
他不想回家,他必須找點事來做,回了家安靜躺在床上只會讓他更加陷入被傷害的情境中。
他不想這樣,他記得他母親就是這樣,反覆再反覆的想著他父親,然後被自己的想像不停的傷害,最後只好用痛感來麻痺自己。
他不願意像母親,但是他的確跟他母親一模一樣。
這才是真正讓他痛苦的地方,他痛恨自己不能像玫琳一樣開朗快樂。
他只是像他生母一樣自我傷害,再像珊一樣無法堅持下去。
把車開往辦公室的地下停車場,他幾乎想過現在去找個陌生人上床也許可以忘掉這一切。
他只是停了車,進了電梯,無意識的進了辦公室打開所有的燈,然後坐在他的位置上發呆。
他翻閱桌上每一份文件,想找點事情來做,然後翻到了一個文件夾。
是檢察官對楚比.艾倫的起訴說明。
他仔細看完整份文件,想起楚比.艾倫應該還在樓下的拘留處。
猶豫了半晌,他從來沒有真正跟楚比,艾倫談話過。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他自嘲的笑了下,如果有任何事可以比剛剛海爾給他的傷害更大的話,也許他就能夠不在意海爾對他的傷害。
他蓋上文件夾,從抽屜裏拿了本空白筆記本,走往樓下的拘留室。
和拘留處的警衛套了點交情,他走進拘留室,楚比.艾倫正安靜的坐在牆邊。
臉上的神情是平靜而且安寧的。
「嗨,楚比。」藍沐恩抓了張椅子,在監牢外坐下來。「我是艾姆斯探員,我們沒有見過,不過我認得你外婆瑪麗。」
聽見瑪麗的名字,楚比.艾倫抬起頭來看著藍沐恩,眨眨眼笑了起來,「您好,艾姆斯探員。」
「我給你帶了本筆記本。」藍沐恩把空白筆記跟盒蠟筆遞給他,「你可以畫點東西,抱歉我只能給你蠟筆。」
「謝謝,這已經很好了。」楚比.艾倫看起來十分開心。
藍沐恩看著他開心的把筆記本打開,迅速在上面塗抹了起來,「我聽說你拒絕律師的辯護,你家人不願意為你請律師的話,國家可以指派給你,這是你的權利。」
「謝謝您,不過我不需要律師。」楚比.艾倫抬起頭來對藍沐恩微笑,然後又低下頭。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你好不容易出獄,就算被鎖在倉庫,你待在瑪麗身邊還是很快樂的不是?」藍沐恩不解的開口。
「因為我是個戀童者,我病了我沒辦法控制。」楚比愉快的笑著,抬起頭來看著藍沐恩。「不是嗎?」
藍沐恩看著他眼裏跳動的愉悅,大概瞭解為什麼他怕見到這個人。
他們是一樣的,都在尋求一種自我毀滅。
但絕不是經由自己的手。
藍沐恩自嘲的笑了下,原來他害怕承認的是他跟楚比.艾倫沒兩樣。
「值得嗎?就為了一個棄你不顧的女人,你毀了自己的人生,也毀了別人的人生。」藍沐恩收起友善的神情。
「那個女人的名字叫做母親。」楚比.艾倫笑得十分平靜,「是沒有辦法違抗的,你必須愛她,聽從她,就算她叫你去死你還是不由自主的愛她。」
「那莉迪亞.邁克斯呢?她有真正愛她的母親跟父親,有個會照顧她的好哥哥,你卻要奪走她的一切,讓她們一家人受到傷害,這對你有什麼好處?」藍沐恩不解的問。
楚比.艾倫只是笑著,手裏握著蠟筆迅速塗抹著,「那個小女孩不知道她活在什麼樣的世界,她的存在是那麼美好,可是她不珍惜,她哥哥要她等他回來一起去餵狗,她任性的哭鬧了好久,等她哥哥出了門,一個人跑到庭院裏,她故意把自己放在危險之中,她不知道她擁有什麼,如果她不知道的話,她就不值得擁有那些。」
藍沐恩靜靜的聽他說完,也沒有生氣。「就跟伊薇一樣?她不知道她擁有多好的人生跟家庭,就這麼去死,所以她該死?」
楚比.艾倫收起了笑容,加重手上塗抹的力道,像要把紙劃破一般的用力,「對,她該死。」
「楚比,她才六歲,她什麼也不懂。」藍沐恩微嘆了口氣,「你氣的不是你母親,你氣的是伊薇的離開,只留下悲傷跟悲慘的人生給你,你還記得你有多疼伊薇嗎?」
楚比.艾倫停下了作畫的手,也沒有任何神情,只靜靜的盯著他的筆記本。
「不,我不記得了。」過了半晌他才抬起頭來看藍沐恩,恢復了原本友善的笑容。「這些也不重要了。」
他翻了新的一頁,又開始塗抹起來,「你想知道什麼,艾姆斯探員,你不是為了同情我來的。」
藍沐恩看著他,感覺到的是悲哀,楚比.艾倫已經毀了,不管同不同情他都救不了這個人,「就當作是幫助莉迪亞可憐的母親,是誰把莉迪亞送給你的?你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做的。」
「現在知道這些有幫助嗎?」楚比.艾倫笑著,又翻過一頁重新塗抹起來,藍色的蠟筆勾勒出來的線條像是幅風景畫。
「起碼對我有幫助。」藍沐恩老實的回答,掏出提姆.海勒的照片。「是這個人幫你的嗎?」
楚比.艾倫看了一眼,「他死了嗎?」
「他陳屍在海裏,前幾天被我們撈上來。」藍沐恩回答他。
楚比.艾倫笑了起來,「他把我當白痴,給了我一千塊跟一輛房車,說給我個小女孩好不好,我說好,我就要莉迪亞,他以為我會開車滿街跑,我沒有照他的意思走,我把錢跟車給了個年輕人,要他替我開出城,我帶著莉迪亞到了雪霧。」
看了看手上的的畫,他覺得不太滿意的又加了幾筆,繼續開口。「他的目的只是要全城的警察跟著我跑,這樣他的目的達到了,我的也是。」
藍沐恩微嘆了口氣,「他說了他想做什麼嗎?」
「只說他要幹掉什麼麻煩的人。」楚比.艾倫放下蠟筆,再看了看手上的圖,然後滿意的把他撕下來,遞給藍沐恩。
「這是給邁克斯太太的禮物。」楚比.艾倫溫和微笑著。
藍沐恩遲疑了下才伸手接過。那是一張風景圖,看那個景色像是雪霧湖周邊。
湖邊樹下打了個大x,藍沐恩皺起眉來看著楚比.艾倫。「這裏面有什麼?」
「給邁克斯太太的禮物。」楚比.艾倫只是再重複一次,然後低下頭來繼續作畫,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打算。
藍沐恩靜靜的看著他半晌,把畫折起來收進口袋,打算有空的時候再去看看。
他起身安靜的離開了拘留室,跟楚比.艾倫談話過後,他覺得冷靜許多。
他早知道海爾不在意他,為什麼又要為那種已知的事實受傷。
深吸口氣,藍沐恩走回辦公室,打算收拾一下回家休息,止痛藥的效力過後,他的肩傷越來越痛。
把桌上混亂的文件夾疊好,他看見一張紙條滑了下來。伸手撿起來一看,是安妮塔的字跡。
『叫傑比的男孩來電,梅西先生求婚失敗提前回國,你可以致電給他。』
下面寫著一組號碼。
藍沐恩笑了起來,看了看鐘,現在才凌晨五點,現在回家吃藥睡幾個小時,再致電給可憐的梅西先生,有空的話也許去看看強森跟傑比。
藍沐恩把紙條一起塞進口袋裏,轉身走出辦公室,一邊想著明天該怎麼面對海爾。
緊閉了閉眼,他想……也許只能裝作什麼也沒發生吧……
裝作他不曾受過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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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關了電腦之後才想起來忘記貼文……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