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連陂在指標上千真萬確,在網路上名符其實,有圖有文,但在炸雞店老闆的口中卻不知什麼叫做三連陂。「就是那隻有小白鷺的那個地方」我說。他這才高聲嚷道:喔,妳說那隻鶴阿。 於是他為我指路,那是另種版本的古歌地圖,專屬當地人擁有,非常簡潔有力:這條路遇到巷口右轉,看見聖心幼稚園再左轉,直行而去就能抵達。 然後他看著兒子,問我一句:路有點遠喔,他走得到嗎? 我很少考慮這點,因為若認真考慮,我只能定點式遊逛,但那並非我的旅遊型態,我是都市的巡行者,都市乃百貨櫥窗,我常常WINDOW SHOP.然後我認為兒子應當跟隨我的步調。 我們被鷺鷥的地標引領前行,她俯首,用長喙潛進深澈的池塘專注覓食。天氣陰陰灰灰,但正午的太陽孔武有力,提醒我防曬之必要。 三連陂具有蓄水功能,是石門水庫的延伸,然而近日旱災,稻穀停耕,桃園新竹皆然,幸好米糧尚足,今年無虞。 我轉頭對兒子說:你看那環繞池塘的小白鷺,獨自在風中搖曳,前後微微擺動的身姿,彷彿時而低首啄食池中魚,又時而仰頭望向無垠的天際,思索飽餐後的方向。 但你又看,那水位的刻痕流在池畔依依不捨,如今消褪,連池中的泥土都顯出它軟爛的鋒芒,這就是蓄水不足,新聞口中的旱象,我今天帶你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要節約用水。 我們在三連陂短暫停留。一旁有車的人家來此,快閃族,而我和兒子亦是,誰叫陽光催逼,但那空曠的大自然吸引我們盡情享受,我帶著他大聲說話,大聲歌唱,播放維也納新年音樂會每年必演奏的拉德茲基進行曲,然後在中午的寧謐時刻把我們的身影狠狠縫進大自然裡,與之鑲嵌與之媾和,這就是我寧可帶他來此,而不願在人流洶湧,閉鎖力十足的百貨公司與人摩肩擦踵地行進,排隊為了轆轆的肌腸,也為了朝聖部落客口中的美食,而不見得合我胃口。 結束後,我們折返,像老闆買了炸杏鮑菇。 路途對兒子來說有些遼遠,我對他走走抱抱,但更多時候他沿著柏油路上的白線直行,我們一前一後,我在後方一邊守護,一邊唱著二十多年前的老歌(畢竟腦中歌單也僅只這幾首),他要我別再唱,特鬧的,我不管他,但更換一首。 老闆建議我們前往小鎮的公園。 公園有座類似白色桌巾的裝置藝術,在半空中蓬鬆而起,為人們遮掩太陽的急躁。 我們在它的護衛下吃著熱騰騰的炸杏鮑菇,隨後於一旁的遊樂設備,兒子延梯而上,延藍色與紅色的彎式滑梯而下,玩得不亦樂乎。而後撿拾一旁的碎石碎葉、黑果實(黑果實小只能塞指縫)用想像編織了法國麵包給我,我也回以垂涎三尺的表情,吃相好似得到天上仙桃。不一會太陽逐漸西沉,來此處遛搭的居民扶老攜幼地要回家了,我讓兒子又玩一會,自己則拿著手機將樹木拍下。那顯得蕭索,葉落了大半,含銜枝幹的則轉為枯黃,稀稀疏疏配上橘藍色的天空,彷彿秀拉點畫派再現。 我沉浸美感中,兒子沉浸在他的遊戲裡。 結束後要趕火車,但路途遠了些,所幸繼續漫遊,反正還有下一班。赫見一旁餐車式的豆花燒仙草,我被圍繞在餐車旁的好生意吸引,於是帶著兒子探究竟。 價目表上是我無法付出的現金金額,我對老闆說口袋只剩32元,無法買一碗,不如請你用幫我做一碗30元份量的豆花,可行否?老闆說好,我很開心。 選了三種料加入其中,端著有紅豆、綠豆與花生的薑汁豆花,和兒子走到另個水塘,坐在一旁的石椅上共享。辣度隱藏,甜味自自然然,可謂穠纖合度,無須修改一字一詞。 就著夕陽我們走回火車站,在月台上儘管風勢強大,我抱著兒子說起童話故事,還擅自把它改編為漫畫式的誇大與搞笑,美女與野獸被說得恐怖驚險,但又令人發噱,而小美人魚終究哀傷淒婉,但兒子不懂那為對方付出而不求回報的真愛,只是靜靜地聆聽。我則心得分享:媽媽是這樣的信念,但不會割捨生命。 車很快就來,告別那天下錯站,走錯月台的旅行插曲,我們終於順利回到新竹,滿載而歸。 猶記中午抵達時,我好奇為何叫做三連陂,為了陂字的解釋查閱網路字典,阿,原來是城上短牆之意,「撫弦登陂,豈不悢愴?」的陂阿。但這和蓄水的功能有何相關?也許是周邊的地景,使得命名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