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舞: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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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對你好的。


有時候,人會以為自己許下了一些承諾。事實上,那往往只是人對自己的期望或預期,並沒有任何推動力在後。


上一次向楚湮說這番話時,大抵就是如此。花無寒對這個承諾代表著什麼並沒有多少認知,也沒有為兌現這個承諾而有所準備。她以為喜歡一個人便會流於自然地對那個人好,愛情就是推動力;但實在,那不過是包裹著空氣的薄衣,一戳即破。


這回,截然不同。


「早呀,湮湮!」


打開門,便見著一個笑著的花無寒,楚湮覺得自己還不太清醒,幾乎想要關上門再回床上睡睡。那人的笑臉太耀眼、太純粹,像是天下無事,只有源源不絕的快樂般;那快樂,像光,灑在其臉上反射過來,楚湮不禁目眩。


「湮湮。你還沒吃早餐吧!」


甫進屋裡,她便把手裡拎著的大包小包置在茶几上,興奮不已地把裡頭的東西翻出來,如數家珍地逐一讓楚湮欣賞。


「你看你看。這是從京都新鮮空運過來的,昨天才生下來的!可貴了!不過歐洲蛋在鬧問題,還是保險一些好。」


其時大概早上八時,楚湮才剛完成這天早上的例行公事,自然還沒吃早餐。花無寒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記憶力,竟然還記得她的時間表,比相戀時更上心。特地打大早去購置食材,在最合適的時間出現,給她弄愛心早餐。想著,她便會心微笑。


看著她在忙,楚湮的心裡無法平靜下來。


她大概從什麼渠道得知自己這幾年來的際遇,然後順理成章地把不好的歸究到她們的分開上;以她的性格,自然會覺得內疚,情緒波動後想要做點什麼來補償。她再度走進自己的世界裡,往自己靠近,扭盡六壬來討好自己,或許是為了補償,為了心安。


情這個字,在冷漠的花無寒身上不曾缺。她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行為裡滲出的情究竟來自於哪裡,又要往哪裡去,都因為她的多情而變得模糊。


是情人間的情,還是誰都有的惻隱?


姑勿論花無寒的心裡想法為何,是朋友、知己、情人,兩人身邊的外在環境並沒有因著時間而往好的方向走;沒有解决的還在,沒有遇上的還等著,兩個人的關係便沒有什麼其他去路可言。


事情像是又回到了原點,自己還是喜歡她的,比三年前更甚。可是,自己還有力氣去默默守著那份喜歡,那份早已說出口、做出來的喜歡嗎?


「湮湮?」花無寒把早餐弄好,佈置了餐桌,把她推到餐桌前,楚湮都像是毫無知覺一般。「你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了?」


輕喚她一聲,楚湮還是三魂不見七魄般,視線像是放了在花無寒的臉上,也不像是;她的眼睛裡並沒有自己。花無寒蹲在她的跟前,握起她涼涼的手,看真那張神不守舍的臉。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無寒。」聲音從咀裡出來,很快便飛散於空氣中,幽幽沒有靈魂。「你...是真的嗎?」


「真?」花無寒頓了頓,便不禁笑了。「我當然是真的了!難道你以為自己中邪了?撞鬼了?」楚湮倒更像是中邪了般在神遊。花無寒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柔情似水地凝看著她,「你感覺一下,我是不是真的?」


她的暖,在楚湮那寒冰般的掌心裡如一團火般燃燒,從那淡了的疤痕鑽進其體內,流竄於神經和血管。五臟六腑彷彿被和暖的洪水沖刷了遍,什麼經脈被打通,僵住了的靈魂被喚醒,眼淚便流了下來。


她是真的回來了。


「傻瓜。怎麼突然哭了?」見著豆大的眼淚滑下,花無寒的心裡一痛。站了起來,彎身將她擁進懷裡。「想哭就哭吧。我都會在。」


從懷抱裡感覺到楚湮的抖動,花無寒亦安靜地哭了。


她把這個女人扔進了怎樣的一個漩渦裡,才會讓她這些年來過著這種把她的堅強都打碎了的生活?她本來的日子便過得艱難,依靠的是苦心經營下才建起來的意志;自己的出現,泛起的不僅是連漪,而是能淹死靈魂的海嘯。她感覺無力。神是自己,鬼也是自己,她原來是這麼糟糕的一個存在。


「我會對你好的。湮湮。」她輕撫楚湮的髮,唯一想說的便只有這句話。


「無寒。」楚湮伸出瘦弱的手,抓緊花無寒的衣擺,「你...不要對我...那麼好...」


「若我不能對你好,我便沒有對任何人好的動力了!」花無寒淺笑,心裡泛起一絲無奈和鬱結。她說不到個明白,但心裡了然,知道是什麼讓楚湮說出這樣的話來。「湮湮。別怕。我會一直都在。」


她把人兒擁緊,讓她埋在自己的胸懷裡,在那股久違的溫暖中盡情地哭。直到人兒真的哭累了,在自己的懷裡睡去,她才鬆了一口氣。把她抱到房間裡,輕柔地置在床上,蓋好被子,然後吻在她的額角。她坐在人兒的床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那張累透的臉,直到人兒的手暖和起來才離開。


她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簡單的夢。


花無寒牽著她的手,帶著她遊走在大草原上。夢裡的她雙腿完好無缺,卻逐漸追不上花無寒愈發急促的步伐。耳邊響起花無寒溫柔的聲音,著她慢慢來,不要急,需要的話就停下來休息。話雖如此,那個人卻一直往前走,即便是拉著手也總是只見著她的背項。後來,牽手的動作依然,她們卻實在地分開了。那人繼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終於消失在眼前。


醒來的時候,差不多已是中午,推著輪椅來到客廳,沒見著任何身影,楚湮便逕直到洗手間裡去,下意識地嘆了一口氣。


沐浴過後,再次來到客廳,便見花無寒把她家大門打開,在門上摸來摸去不知道在搞些什麼。想要上前說上什麼,一個男人正好在外邊經過,與花無寒打了個招呼,二人便聊了起來。


一個外冷內熱、不怎麼跟人寒暄的人怎會突然跟一個陌生的人聊得興起?難道她認識那個男人?她的肢體動作之間還是滲著因陌生而起的疏離感,身體有意無意地保持著距離。若非相識,難道是⋯⋯


「哇!湮湮!」花無寒跟那男人說了再見,關上門,轉身便見楚湮躲在一角盯著自己在看,嚇得她咀裡驚叫,整個人往後跳了一步,後腦狠狠撞在大門上。「哎!很痛!嚇死我了!你怎麼出來也不作聲?」


「你們...聊得...正高興,我...不好打岔。」


「哎!是在聊些東西,都沒注意。」花無寒哈哈大笑,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臉上一副吃痛模樣。


「聊得...很專注...」


「哎!湮湮!」她突然伸出手,敲了敲身後的大門,一臉得意,「你來看看這個!我親手弄的!不錯吧!」


楚湮推著輪椅來到跟前,她便稍稍往一旁側過身去,讓楚湮清楚看見大門上小小的防盜眼變成了一個手機般大小的觸屏。花無寒從一旁的小燈几上拿來一台手機,蹲到楚湮的旁邊。


「你看!以後呢,有人按門鈴的話你按這裡便能看到門外的狀況,那就用不著大聲問是誰在外面了!」


楚湮接過手機,輕輕捧在手裡,沒有動作,只牢牢看著。花無寒便又伸手在手機上按了幾個鍵,退出防盜眼應用程式。


「我還在裡頭置了數據咭。要是我們外出不在家,也可以把手機帶在身上,有人按門鈴的話,就會有提示。按一個鍵,就能遙距看到門外的狀況。還有,這手機...」


花無寒細心地解釋著那台手機上的功能,像是手機銷售員一般。可楚湮並沒有怎麼聽進去,腦袋裡被花無寒一直以我們作主語弄得甚是凌亂。


「這東西還輕得很呢!」花無寒從楚湮手裡拿回手機,置回叉電座上,然後漫不經心地說,「我們上街去玩,把這個帶出去,放在輪椅的袋子裡,就不怕不知道家裡有人按門鈴了!而且呀,我還在裡面安裝了很多apps,whatsapp呀,打的呀,聽音樂呀,視像會議呀,遊戲呀,你隨時可以拿來用。佷方便的。」


「打...打電話呢?」


「我喜歡聽你的聲音,所以你還是用你的蝴蝶機跟我聊吧!」花無寒笑得很燦爛,說著,像是楚湮只打電話給她一樣,「用那台手機的話,主要還是用apps嘛!你也可以用它打電話,但電話簿裡只有我啊!」


「那...算不算是...另類的平...安鐘?」楚湮笑說。


「你好。楚小姐。」花無寒聽罷便裝出一把聲日本百貨公司電梯女郎的聲音,「我是你的平安鐘服務員花無寒。今天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嗎?」


楚湮被她逗得不住笑彎了眼睛,讓花無寒看得有點痴了!


假扮完平安鐘服務員,花無寒又把手機拿到手上,裝成是NASA太空站科學家,一臉嚴肅地向楚湮解說手機裡的GPS定位導航。手機上那地圖軟件上顯示了兩個擠在一起的座標,是這台手機和花無寒手機所在的位置。


「以後,你和我都會實時知道對方的位置。」花無寒笑著說,然後一臉認真,「你不會找不到我,我也不會找不到你。」


「我...不就像是...在監視你嗎?」


「如果我說,」花無寒收起了笑容,湊近楚湮,「我喜歡被你全天候監視,會不會聽起來有點兒變態?」


確實聽起來像是痴漢一般帶著絲絲變態意味,卻是花無寒的真實想法。


她很想佔有楚湮,同時亦很想被楚湮佔有;而所謂佔有並非單純地佔有一個人的身體和心,還包括神經。是神經變得極度敏感,楚湮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會被無限放大,足以牽扯花無寒的每個神經元。


有時候,花無寒也覺得自己對楚湮的感情有點嚇人。


楚湮感覺窘迫,像是被突然扔進豹狼圈裡,面對自己最原始的情緒般。花無寒的話,像是要把兩個人縫在一起,永不分離一般,很具畫面感,血淋淋的滿滿是血腥味。但更可怕的是自己也像吸血殭屍,輕易便被這句話挑起了慾望;兩具軀體實實在在地連在一起,鮮血裡滲著一股濃重的甜。


但她們都習慣了壓抑。


「對了!」花無寒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搖了搖頭,「差點兒忘了!湮湮。我買了一樣東西送你。我們一會兒去拿吧!」


「你...買那麼多...東西...我...」


「我只不過是將這三年來沒有送出的東西送你。」


「那我...豈不是要...回禮?」


「那當然了!」花無寒神氣地說,拍了拍大腿,「我已經想好了要什麼!你可別亂買啊!」


「我... 現在沒... 工作。我...」


「不用錢的!」花無寒笑得有點狡黠,然後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來!湮湮。你去換衣服吧!我帶你去吃飯,然後去拿禮物!」


她把楚湮推進房間裡,愣了愣,臉上突然便是赧然之色,便退了出去,關上門。


穿衣服這回事很講求技巧,尤其是下半身的衣履,對楚湮來說都不是能輕鬆完成的事。她需要以大床作輔助,在床上換好下身衣物才坐到輪椅上,把上身的處理好。


熱戀時,彼此都見過對的裸體,花無寒也替她脫過穿過,但普通更衣這回事楚湮卻一直不讓花無寒看到。


這自然令花無寒很好奇。她在網上搜尋下半身癱瘓病人換衣服的示範,覺得那基本上是借助大床的彈性來協助把身體扭來扭去,看著便覺辛苦。然而,當她把這些帶到對楚湮的幻想裡去,事情便全然換了樣,帶著濃濃的誘惑意味。


結果,此人坐在沙發上,臉上有點淫邪的表情把換好衣服出來的楚湮嚇了一跳。


來到她家樓下,便見一輛簇新的電動四門房車停在門前。花無寒從口袋裡掏出車匙,按了鍵,車子的大眼睛便閃了閃。她把楚湮推到助手座的那邊門前,打開門,讓她挪到車子裡,便俐落地收起她的輪椅,置到車尾箱裡。然後施施然坐進司機座,往伊人微笑。


「喜歡嗎?」她看著楚湮,突然覺得自己像電視劇裡以金錢攻勢追求女人的賤男,「新買的。我還在找車位呢!以後,我們想去什麼地方都很方便。」


楚湮只微笑,並沒有回答,額角卻不住在冒汗。豆大的汗。花無寒見著便急急啟動了引擎,打開了冷氣,也伸手打開楚湮座位前的櫃,從裡頭拿來紙巾,替她拭汗。沒想到卻被她發現櫃子裡置了...


「你怎麼...」楚湮頓時尷尬不已。花無寒甫發現也立即心虛地把櫃子關上,讓裡頭那堆東西消失於眼前。


「只是以...以防萬一嘛!」


空氣中像是有什麼凝固了般,車子裡有點侷促。


工作以外,花無寒本身不是一個很細心的人,生活上的事項大多處理得有點馬虎。但對於這次回到楚湮的身邊,她投放的是比工作更多的腦力;她要讓楚湮快樂,為此世上便沒幾件不需要考慮的東西。


所以,她才會在特意為帶楚湮出遊而買下的車子裡備有她排尿用的導管和衛生用品。車尾箱裡其實還有修理輪椅用的工具和其他一般人不會有的東西。


「你...早就計劃...好了?」


楚湮問。她的眼神帶怯,但並沒有怒忿,語氣中也沒有責怪之意。但花無寒還是緊張起來,不住呼吸急促。


也對。楚湮又不是白痴,怎麼可能不懷疑?她們昨天才正式再見,怎麼可能一個晚上就變出這些來?


「我其實回來幾個月了!」花無寒垂下頭來,雙手置在軚盤上,手指頭在劃,「我不敢貿然出現,只可以偷偷看你...」


「偷偷...看我?」


「湮湮。」她急了。抬頭看著楚湮,一臉慌張地往她湊近。楚湮被她這毫無自信的模樣嚇了嚇,稍稍往後退,更是讓她更為慌亂地往她靠近。「我只是...只是想對你好。那個...那個...」


「無寒。」楚湮輕聲喚她,然後坐好了身子,「我...餓了。」


花無寒愣了愣,看著楚湮的側臉,視線停擱在臉頰上的一片緋紅上好一會兒,才打心底地笑,坐正身子,繫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


她們到了一處臨海的地方,挑了一家有室外座位的小餐廳用餐。因著是工作天,時間亦已接近午飯時間的尾聲,餐廳所在又不是鄰近商業區,餐廳人流不多,就連街上的行人和車也少,忽然添了一絲假日的悠閒。兩人終於能拋開剛才那麼一齣殘留下來的尷尬,輕鬆地吃上一頓豐富的午餐,在笑聲中渡過了好些時間。


然而,兩人結賬離去,返回車子上,楚湮臉上便多帶了一絲憂慮。


「好!」花無寒發動了引擎,便在特大的顯示屏上輸入地址,啟動導航。「現在就去拿禮物吧!」


「無寒。」楚湮不禁伸手輕觸她的,及後又匆匆收回。「其實...是你的...私事,我不...不應該過問。可...可是你剛...買了車子,又要找...找地方搬家...租金...貴,搬家和...置東西...都要用上...不少錢...你...」


「放心!」花無寒借機握起楚湮的手,身體湊近幾分,把手拉近自己的胸口,「我都知道。該花的我還是會花的;該省的我也不是大花筒。你不用擔心。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這份禮物,我早就想要送你的了。」


「你究竟...買了什麼?」


「一會兒你就知道啦!」花無寒故作神秘,笑了笑,便專心開車。


目的地是市區內的一處老舊工業區。因著城市的重新規劃而逐漸轉型,幾座新型辦公大樓落成後,好些大型企業的後勤部門和數據中心遷入,新舊共處,人是多得讓人舉步維艱。


楚湮曾在這區內的一家小型舞蹈學校教學,那自然是好些年前的事。她像個遊客一般不住往窗外看,很是好奇;不是坐在車子裡的話,坐輪椅的她大概不會再到這個區域來。


花無寒把車子駛進一座工廈的停車場,停泊在最接近乘客升降機的位置。給看更塞了一張紅紅的鈔票,便推著楚湮坐升降機上九樓。


整個樓層都被一家醫療用品店租用,升降機門甫打開便見好些醫療儀器和用品陳列在中央。花無寒跟一個看起來像負責人的男人打了個招呼,便推著楚湮隨另一個大媽一般的職員到一個房間裡等著。


「花小姐。你的朋友長得真漂亮啊!」


「是啊!」


花無寒笑得很燦爛,回答得很干脆,像是說著太陽從東方升起那般理所當然的事。大媽又笑著往楚湮打量,害她像是被什麼未來婆婆審視般害羞起來,垂下了頭。大抵就是這張女兒家家的臉在這個城市裡已然罕見,大媽的心倒是更歡喜了。笑得開懷,她著兩人在這裡稍等,便離開房間,關上門;門後,能清楚聽見她向什麼人大喊,著人立即把什麼剛運來的大箱搬進來云云。


來到這店,楚湮便已猜到花無寒要送她的會是什麼,但當職員把一張簇新的輪椅推進來時,她還是驚訝不已,感動得掩著咀巴,抑壓著流淚的衝動。


「前天才運到的。」花無寒把楚湮推到新輪椅前,那職員便開始得意洋洋地介紹起來,「最新型號。鈦金屬製,又輕又堅固,有避震,保證坐得舒服。沒有扶手就可能要習慣一下,不過這張椅很靈活,推的時候特別順,你試一試就會立即感覺到。」


楚湮的視線放了在椅子的腳上。輪椅的整體色調是低調的黑,腳上卻刻有暗暗的花紋;跟她那保溫瓶上特別刻上的一樣。


「好眼力啊!」職員見著她的視線,說得更來勁了。「車輪上安裝了煞車系統,下斜道時就安全得多了!」


大媽在這個時候進來,拉著一個箱子,從裡頭拿出摩托,送到職員的手裡。職員邊說邊把摩托安裝在輪椅上。


「這摩托裝在椅底,很薄,不會感覺到。充滿電可以用一整天。需要時才啟動也行。它會跟著你推輪椅的速度來調節力度,上斜道時就不用費太多力氣,也安全得多。」


花無寒和楚湮都很認真地聆聽和觀看職員的示範。花無寒不時發問,更掏出手機來要職員重覆示範,好讓她能一一拍下,像是處理什麼公事般認真。


未幾,楚湮便在花無寒和那大媽的協助下,坐上那張輪椅上學習操作。輪椅確實很輕巧,設計亦很貼心,沒多久楚湮便把大部份的事項弄清楚,能輕鬆駕馭。職員見她那麼快就摸熟了這台野馬,便立即跳至煞車系統的教學。


花無寒站到一旁以手機拍下了這一系列的教學,但鏡頭只集中在楚湮上,把大部分的技巧部分都略過。待她發現時,只能會心微笑;能讓自己從與楚湮相關的事上分神開來,大概就只有楚湮本人了。


最後,楚湮學會了組裝和拆卸輪椅,便完成了這次教學。花無寒讓職員把舊的輪椅回收,從錢包裡把訂貨單和信用咭送到他手裡,他道謝後便離開了房間。


「喜歡嗎?」花無寒蹲在坐在新輪椅上的楚湮身邊,微笑著。


「喜歡。」楚湮羞澀地笑,然後又一臉擔憂,「但是...這張輪椅...很貴的。那煞車...還有摩托...加起來...」


「是貴,但我可不是亂花的。」她握起楚湮的手,深情地抬頭看她,「輪椅是你的腿,當然要用最好的。這樣,我們才能四處去,看盡所有美麗的風景。」


「無寒...」楚湮嘆了一口氣,不禁拎著眉。她的心裡亂得一團糟,各樣的情緒把她搞得頭昏腦脹。但她還是覺得有說清楚的必要。「你用不著對我...那麼好。我...這些年發...發生了...很多事,但那...不是你的...」


「湮湮。」花無寒收起了笑容,相握著的手使力,無比認真和堅定地看著楚湮的雙眼。那像刀,讓楚湮有一刻想要別過臉去避開;下一刻卻像勾,把楚湮的注意力緊緊勾住。「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對你好,不是因為我同情你,也不是因為我內疚,不是因為把你這幾年遇到的事扛起。而是因為我還喜歡你。」


楚湮呆著,然後抖著,手足無措,想要發足狂奔,卻找不著能走的腿,像電腦當了機一樣。


花無寒看著她的臉,察覺到那絲驚惶失措,心裡便頓生愛憐。她伸手抓緊楚湮的臂胳,把人兒定住,往她靠近幾分。


「你不用怕。」話落,花無寒的眼裡也滲著愁絲,被楚湮全看進眼裡,讓她反倒是冷靜了點。「我沒忘記,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也知道,這幾年裡發生了很多事,幾乎把你...」說到激動處,花無寒頓了頓,找回內息,才續說,「我不是為了補償。我喜歡你,所以想你得到最好的,想要你的日子過得輕鬆點、快活點。就只是這樣而已。」


「可是...無寒,我是一個負累。我...」


「你不是一個負累!」花無寒的語氣略重,滲著的是一絲對自己的怒意和對世事的無奈,「你怎麼可能是一個負累了?我從懂事到現在,就只有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感到快樂,感到生活充實,感到幸福。幸福是負累麼?」


「你忘了...我會連累你...你的事業...你的...夢想...你...」


「或許你不會相信,」花無寒淺笑,咀角的弧度保持著,「我喜歡你,更勝我的事業。而且,遠遠拋離。」


「不...不可能的。你...一直都想要...在設計上...」


「湮湮。認識你以前,我就只有事業。設計師的路很難走,很苦,但成果會讓我有成就感。但我認識了你以後,我變了。不知不覺地變了,但你我都沒有察覺到。就算是我們分了手以後,我還是以為自己最愛的就是設計,就是我的事業,然後告訴我自己,離開你,是對的决定。


「但湮湮,你知道嗎?當我看著自己的設計從紙上談兵到真正出現在眼前,當所有人都讚賞我的成品,當我被捧到天上去,被視為設計界的明日之星,我心裡竟然一點兒喜悅的感覺也沒有。那一刻的我覺得,事業上的成就是我必須要交的功課,功課做得再好也不過是功課而已。我聽完了所有人的讚賞,拿到了想要的權力、地位、財富,家裡卻是空的。我問我自己,原來我一直追求的目標不過如此嗎?我把自己喜歡的人犧牲掉,花盡了勁去追求的,就是這麼一個不能讓我快樂的目標嗎?我覺得自己很無能,很白痴。我甚至開始討厭我的事業。這連等價交換也不是,我是把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和事都放棄掉。


「湮湮。我很後悔。我竟然連試著兩者兼得都沒做,一直以來都只在埋怨,根本沒做過任何一件事去尋求更好的結果。湮湮。我後悔了!我後悔的很啊!」


「無...無寒...」


「湮湮。讓我對你好,好不好?讓我繼續喜歡你,好不好?不要推開我,讓我留在你的身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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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近凌晨時分,三個女人讓花無寒把碗碟洗了,桌椅收拾了,沒讓她跟楚湮多說話便拉著她離開。花無寒甚至連一句比較窩心的道別也沒能說,再看她一眼的空間也沒有,便被推出門外。 與其說是嬲怒,倒不如說是無奈。楚湮的朋友何故對她如此,她自然明白。某個程度上,她也是贊同她們的。 「喝一杯?」 周子欣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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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近凌晨時分,三個女人讓花無寒把碗碟洗了,桌椅收拾了,沒讓她跟楚湮多說話便拉著她離開。花無寒甚至連一句比較窩心的道別也沒能說,再看她一眼的空間也沒有,便被推出門外。 與其說是嬲怒,倒不如說是無奈。楚湮的朋友何故對她如此,她自然明白。某個程度上,她也是贊同她們的。 「喝一杯?」 周子欣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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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對你好的。 有時候,人會以為自己許下了一些承諾。事實上,那往往只是人對自己的期望或預期,並沒有任何推動力在後。 上一次向楚湮說這番話時,大抵就是如此。花無寒對這個承諾代表著什麼並沒有多少認知,也沒有為兌現這個承諾而有所準備。她以為喜歡一個人便會流於自然地對那個人好,愛情就是推動力;但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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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對你好的。 有時候,人會以為自己許下了一些承諾。事實上,那往往只是人對自己的期望或預期,並沒有任何推動力在後。 上一次向楚湮說這番話時,大抵就是如此。花無寒對這個承諾代表著什麼並沒有多少認知,也沒有為兌現這個承諾而有所準備。她以為喜歡一個人便會流於自然地對那個人好,愛情就是推動力;但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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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花無寒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刻經歷這樣的心境。不過離開一年多,回到自己長大的地方,所有的東西在腦袋裡都有印象,感覺卻截然不同。明明看著的都是相同的事物,心裡卻莫名地感到哀傷。 她住進了服務式住宅,身邊只有那麼一個行李箱;唯一從寄存倉庫裡提取的,只有一個保溫瓶。 她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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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花無寒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刻經歷這樣的心境。不過離開一年多,回到自己長大的地方,所有的東西在腦袋裡都有印象,感覺卻截然不同。明明看著的都是相同的事物,心裡卻莫名地感到哀傷。 她住進了服務式住宅,身邊只有那麼一個行李箱;唯一從寄存倉庫裡提取的,只有一個保溫瓶。 她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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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楚湮相戀,是花無寒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 她的童年,以一句俗得很的話來概括,就是窮得只有錢;金錢能堆砌出來的她都能輕鬆擁有,她擁有的亦全是金錢堆砌出來的。她並不快樂,因為她知道這一切都是造假的;就像從小便喜愛的樂園,是以物質打造出來的,在沒有金錢支撐下便不會存在的。有時候,她奢望自己蠢一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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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楚湮相戀,是花無寒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 她的童年,以一句俗得很的話來概括,就是窮得只有錢;金錢能堆砌出來的她都能輕鬆擁有,她擁有的亦全是金錢堆砌出來的。她並不快樂,因為她知道這一切都是造假的;就像從小便喜愛的樂園,是以物質打造出來的,在沒有金錢支撐下便不會存在的。有時候,她奢望自己蠢一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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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寒有點戰戰兢兢地走到楚湮的旁邊,坐到地上,輕聲問道,「湮湮。我可以試試嗎?」 董衍曼離開了後,自然沒有人再從旁協助她完成每天例行的鍛練;鍛練的強度和複雜程度減低,她必須再從頭學習一個人完成各個項目。復康的進展曾經因此而被拖慢,日子下來甚或會因著各種制肘而讓身體進入平台期,毫無寸進。 能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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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寒有點戰戰兢兢地走到楚湮的旁邊,坐到地上,輕聲問道,「湮湮。我可以試試嗎?」 董衍曼離開了後,自然沒有人再從旁協助她完成每天例行的鍛練;鍛練的強度和複雜程度減低,她必須再從頭學習一個人完成各個項目。復康的進展曾經因此而被拖慢,日子下來甚或會因著各種制肘而讓身體進入平台期,毫無寸進。 能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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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寒覺得自己真的被楚湮給寵壞了。 上班的日子,只要結伴同行,楚湮定必為她準備早餐;回程亦然,碰上能一起下班的日子,花無寒便理所當然一般留下蹭飯。她的估計沒錯,日子下來,她的胃可謂養尊處優,挑剔得很;遇上需要加班但又整天想著楚湮的飯菜時,她會把工作打包回家,在楚湮做飯的時候忙。 周末,她們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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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無寒覺得自己真的被楚湮給寵壞了。 上班的日子,只要結伴同行,楚湮定必為她準備早餐;回程亦然,碰上能一起下班的日子,花無寒便理所當然一般留下蹭飯。她的估計沒錯,日子下來,她的胃可謂養尊處優,挑剔得很;遇上需要加班但又整天想著楚湮的飯菜時,她會把工作打包回家,在楚湮做飯的時候忙。 周末,她們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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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市區到樂園,單是計算地鐵運行時間,便已是一整個小時的車程;加上從楚湮的家到下一個地鐵站差不多半個小時的路程,和預留在楚湮家裡吃早餐的時間,花無寒起來了個大早。她倒沒有任何疲累的感覺,反而精神飽滿得很。 楚湮卻是一臉倦容。甫打開門讓花無寒進來,她便只懂為這天比較普通的早餐而道歉。花無寒看了看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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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市區到樂園,單是計算地鐵運行時間,便已是一整個小時的車程;加上從楚湮的家到下一個地鐵站差不多半個小時的路程,和預留在楚湮家裡吃早餐的時間,花無寒起來了個大早。她倒沒有任何疲累的感覺,反而精神飽滿得很。 楚湮卻是一臉倦容。甫打開門讓花無寒進來,她便只懂為這天比較普通的早餐而道歉。花無寒看了看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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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心意相通,我們不一定要透過言語傳達想說的話 你不太會說話,總是用低鳴的嘶吼來表達, 對其他人的靠近總是抱持敵意, 畢竟你經歷過那樣的慘痛遭遇, 但是我懂你想說的... 喜歡看著你專注做一件事情的樣子 時常看著你蹲在那花圃旁邊, 靜靜地欣賞剛綻放的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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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心意相通,我們不一定要透過言語傳達想說的話 你不太會說話,總是用低鳴的嘶吼來表達, 對其他人的靠近總是抱持敵意, 畢竟你經歷過那樣的慘痛遭遇, 但是我懂你想說的... 喜歡看著你專注做一件事情的樣子 時常看著你蹲在那花圃旁邊, 靜靜地欣賞剛綻放的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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