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徵讀者/作者啟事】找一個讀懂我心/寫出我心的人(五)——這是一個故事，卻不是一個童話

序：
妳醒來了，但只能簡單說出單字。夕陽下，妳躺在我的手臂上，一起閉上眼，靜靜的聽著海浪聲。過了一會，妳開始用指尖在我掌心畫著圈圈，然後開始寫字：

「害怕⋯⋯一個人⋯⋯」
「夢中⋯⋯你叫我⋯⋯回來⋯⋯」
「我⋯⋯是啞的⋯⋯」
「別走⋯⋯」

妳眼眶中的淚珠滾動，妳望著我艱難的說出：「你⋯⋯愛⋯⋯我⋯⋯嗎？」

這是一個故事，卻不是一個童話。

小魚醒來了，醫生說外傷應該沒有後遺症，但還需要多觀察一會。另外，小魚醒來後開始能簡單說出單字，只是發音不大準確，還會口吃。醫生說因為已經多年沒有說話，需要一段時間來做復康治療，但進展如何還是很很難說。

於是聖誕節、平安夜、元旦，我們還是在醫院裡度過。我也終於見到了百合的男朋友。聽小魚說，他一年前才由外國回來。我看著他，只有三字評價：「高，型，帥」。他年紀比我稍大一點，束著長髮和胡子，卻表現得十分乾淨時尚，成熟大方，而且在照顧百合和小魚的細節中，處處顯露出細心。真令我自形慚愧。好在他是一個十分體貼的人，在放下東西閒聊幾句後，看了看百合，便借故離開房間了，沒讓我自卑下去。小魚吃藥後，也沉沉睡了。

百合這時拉著我，在小几旁坐下。

晴朗的午後，微風透過窗戶把桂花的飄香送進房內。我們相對無言了一會，百合才說：「很多謝你這些天一直陪伴著小魚。我也知你對她是真的很好。不過⋯⋯小魚說話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她算是殘疾人士，在生活上會遇上很多問題，也會被人歧視：簡單到日常買東西、點餐，生活中與人的溝通、遇上麻煩時被欺負⋯⋯你和她一起的話，那些異樣的眼光、現實的壓力，同樣也會落在你的身上⋯⋯你想清楚了嗎？」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被如此認真的詢問，我還是十分緊張。深呼吸了幾下，才回答：「我想人生不就是由不斷的不如意組成嗎？我們渴望愛，為的不只是為了分享快樂，更重要是在困難逆境互相扶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吧！」

「和小魚一起，不會是一件簡單輕鬆的事。但她不是負累，而是我生命的另一半。她是我的知音，我是她的知己。我會照顧她，她會安慰我。她是我的天使，我也會是她的天使。她會守護我，我也會守護她。」

「我絕不是那種貪新忘舊，只追求剎那浪漫的那種人。我自小家庭環境就不好，我的成長就是苦多樂少，所以我更珍惜當下，惜福，亦更惜緣。茫茫人海，我能遇上一個相知相惜的人是非常難得的事。我要的不是一場浪漫的戀愛，亦不是只為責任的婚姻。我和小魚，兩個人要一起追求、一起成就的，是人生旅途中的相依相伴、相知相愛。」

「年少時聽到『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會覺得好老土。長大了，才明白是多麼難得，又多麼美好。」

「無論將來多困難，我是不會放手小魚的手。」

百合好像被我一連串的說話嚇得呆了。她定定神，低頭笑了笑，再望著我，慢慢的說出：「那麼我現在放開她的手的話，你要馬上握住啊！」

好吧！我早已握住了，還要跑不掉。

妳醒來的那天，待醫生忙完檢查，著妳先休息一下，百合又未來到時，房間終於只剩下我們兩人。

妳我終於可以見面了，不是在網上，不是在夢裡，而是面對面。妳望著我，我望著你。那種是「妳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妳知道我知道」的感覺。雖然一開始有點尷尬，但經歷了那麼多，擦身而過那麼多次，還有甚麼放不下呢？

妳看著我，張開雙手，我上前抱著妳，沒有放手。

雖然妳還是不能好好說話，我也不懂手語，但幸好妳我打訊息都極快，我們面對面拿著手機互傳訊息，好像有點滑稽，不過我們都不介意。在妳住院的日子，我一有空便會到醫院來陪妳。每天聊著不同的話題，我會問妳喜歡穿甚麼衣服，妳會問我寫作背後的故事。那是很奇妙的感覺，好像很了解對方，但又覺得還是不知道對方有很多事情，既熟悉，又新奇。

在妳醒來的半個月後，妳終於出院回家了。然後，每天早上，我都會在車上遇上妳。不同的是，我不再坐在妳的對面，而是在妳的身旁。

公車緩緩開出，轉了個彎，走出了屋苑大廈的包圍，駛上海濱公路。這時陽光從海岸那邊射進車廂。妳依在我的肩膀上，金色的晨光在我的身邊勾劃出一個輪廓：鍍上金邊的啡色長髮、清秀的瓜子臉、長長的睫毛和水靈烏黑的眼睛。妳牽著我的手，十指緊扣。

不過今天我們不是上班，而是到海邊來。自出院後，這算是第一次一起出外遊玩。

晴朗的天空，吹來一陣海洋味的清風。我們先到沙灘玩了一會水，再到附近小山上的涼亭拍照，然後回到海邊的咖啡室吃披薩。然後在陽光斑駁的下午，一起著牽手走過樹影婆娑的小石路，來到海邊街角的舊書店，各自找一本有緣的書，然後坐在門外長椅，一邊逗著花貓，一邊度過這個週末。妳說我們現在像是走進夢幻般的浪漫愛情故事中，我笑說那是因為我們是跟著我寫的故事來做的。

日落時，我們再來到沙灘，在樹蔭下鋪開了印有小花的紫色野餐墊，妳躺在我的手臂上，一起閉上眼，靜靜的聽著海浪聲。過了一會，妳開始用指尖在我掌心畫著圈圈，然後開始寫字。

「害怕⋯⋯一個人⋯⋯」
「夢中⋯⋯你叫我⋯⋯回來⋯⋯」
「我⋯⋯是啞的⋯⋯」
「別走⋯⋯」

我馬上扶著妳的雙肩坐起來。在波光上慢慢延長的夕陽，點亮了妳眼眶中滾動的淚珠。妳望著我艱難的說出：「你⋯⋯愛⋯⋯我⋯⋯嗎？」

我笑著，緊握住妳的雙手，說：「我要補回我們錯過彼此的時間。我要天天陪妳上班，早上醒來第一個見的是妳，晚上睡覺前也要先吻妳；還有很多個日出日落要一起看，還有很多星辰月亮要一起數；還有很多妳我的故事要一起去寫。」

說著說著，我自己也哭起來。

「我們是一個故事，但我知道不是一個童話。不會是『公主醒來後，和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未來我們將會面對有很多困難，但有妳了解我、陪伴我，我的人生才不會那麼寂寞、那麼難受，我才能繼續走下去。」

「我不是在找那完美的另一半，而是那失落的另一半、圓滿了我的另一半。我的心中、我的眼中，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妳。」

然後，我才在妳的手心，寫下我的答案。

妳哭了，又笑了，我們就這樣相擁著，直至夕陽由金光變成深紅色，慢慢沉到海裡。

這是一個故事，卻不是一個童話。這是一個關於作者和讀者的故事，一個尋覓知音的故事，一個追尋圓滿你生命另一半的故事。我們知道故事的開始，但無人會知道故事將來的結果。但「從這天開始，是好、是壞，是富、是窮，是健康、是疾病，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