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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艦反擊一國 - 阿根廷潛艦聖路易斯號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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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英國和阿根廷爆發了福克蘭戰爭。在這場戰爭中,阿根廷海軍水面艦艇震懾於英軍核動力潛艦構成的絕對禁止區(TEZ)而無法踏足福克蘭對戰事起到任何作用。然而,阿根廷海軍為數不多的潛艦仍成功參戰,並在起到巨大作用,藉此再次展現潛艦的實戰價值。

戰爭前夜

在南美各國中阿根廷潛艦部隊可以說是歷史最早且規模最大的一支。福克蘭戰爭爆發時阿根廷除了2艘不堪使用的二戰美軍潛艦外,還有2艘先進的209型潛艦,分別是薩夫達號(ARA Salta)和聖路易斯號(ARA San Luis)。這2艘209型潛艦是209系列的TR-1200型,水下排水量為1285噸,配備8管533毫米魚雷管,可攜帶22枚魚雷,速度為浮航11節,水下21.5節。雖然209型在當年仍是一種兼具成熟、外銷成績與先進設計的優秀傳統動力潛艦,但有個問題是:阿根廷軍正在打一場他們還未曾針對性準備過開戰時也沒準備好的戰爭。
時任阿根廷軍是政府獨裁者的萊奧波爾多·加爾鐵里,他為了支持度和經濟危機而在過度保密以至於軍隊內部幾乎毫無準備,且大量重要精密先進裝備根本還未到貨的情況下就以武力手段控制福克蘭群島;但他顯然沒注意到的是,英國也有支持度和經濟危機問題,所以也不可能退讓。結果雙方就圍繞一個軍事經濟意義都很有限的群島爆發二戰以來罕有的大規模海空衝突,用阿根廷名作家豪爾赫·路易斯·波赫士的說法就是:兩個禿子爭奪一個梳子。
先說薩夫達號,該艦當時剛完成一次乾塢維護作業,但在試航時發現水面與水下航行時都有不明噪音與震動。出於對英國皇家海軍反潛能力的敬畏,阿根廷海軍不願薩夫達號在這種狀態下奔向戰場,而是安排額外航行與糾錯。然而在隨後的檢查與試航中阿根廷海軍還是無法確認噪音與震動來源,最後只能再度回到乾船塢卸下傳動軸和螺旋槳進行全面檢查。
而聖路易斯號也好不到哪去,由於輪換制度,以及許多資深艦員被分配到建造中的TR-1700型潛艦,該艦現有艦員飽受訓練與磨合時間不足的困擾,許多船員甚至艦長都是今年1月到職的;而在出航前,雖然大致解決一部分問題,比如艦體表面覆蓋的大量海洋生物(增加阻力和噪音),該艦還有一堆毛病沒能解決:一台柴油引擎在1974年剛服役後就故障,但當時阿根廷還沒有掌握潛艦艦體切割焊接技術,也就無法更換主機,剩下3台不能全功率運作,呼吸管有進水問題,艙底水泵也存在故障。
整體而言阿根廷潛艦部隊現況甚至還不比1978年 - 當時和智利的島嶼糾紛時曾一次性佈署全部4艘潛艦出航作為威嚇,但此刻面對強大的英軍卻只有一半的潛艦能動。其中一艘是老舊到能正常運作和潛航都不容易的二戰潛艦聖達斐號(ARA Santa Fe)號,另一艘是同樣技術狀態不算理想,且設計之初是針對歐洲近海防禦環境設計的聖路易斯號。
開戰前的聖路易斯號,背後是阿根廷的5月25日號航空母艦,當時阿根廷水面艦艇實力不俗,主力方面包含1艘航空母艦、2艘42型防空驅逐艦和3艘A69巡防艦,然而當英軍征服者號核動力潛艦擊沉貝爾格拉諾將軍號巡洋艦後阿根廷海軍失去通過TEZ的信心,導致只剩潛艦孤軍奮戰。
另一個隱憂是魚雷。聖路易斯號和薩夫達號僅有的兩種武器系統是美製的MK 37導引魚雷和德製SST-4魚雷。在1974-75年間,阿根廷海軍引進了SST-4魚雷開始測試,但在19次測試(其中15次由潛艦測試,4次由水面軍艦測試)中僅有8次算是完全成功,且這些測試都沒有實彈魚雷。儘管測試成績很差,但阿根廷海軍仍同意讓SST-4服役。隨後SST-4缺乏測試的問題並未得到改善,在1975年12月至1980年5月之間也僅有3此短距離試射;更糟糕的是雖然之後測試得到增加,1980-1982年3月之間進行8次發射,然而其中僅有一枚的發射算是完全成功,另外7枚中有1枚發生迷航,另外6枚的導引線均提前斷開。但如此惡劣的測試成績不但沒能查出原因並得到解決,甚至沒透漏給209型潛艦現役艦長。
當政府決定對福克蘭島動手時,聖路易斯號當時正在和其他艦艇共同演習,3月中旬時突然被召回港口待命,且完全沒有說明原因,艇員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準備。事實上,他們和全世界大部分的人一樣,是透過4月2日當天阿根廷官方對於控制福克蘭島的新聞,才知道他們將要面對些什麼。隔日潛艦司令部下令聖路易斯號開始做好出動的準備,但在附近海域試航時,艦員發現潛水航速無法超過14.5節,經過檢查發現艦體覆蓋大量藤壺等水生動植物,不僅增加阻力和噪音,甚至蓋住冷卻口導致引擎容易過熱。由於沒時間進乾塢,只能求助附近潛水員學校提供人手下潛清理。這不是個致命問題,但可以看出阿根廷上下對於福克蘭戰爭的準備程度。
4月11日聖路易斯號裝載了10發SST-4線導反艦魚雷、14發MK.37反潛魚雷和足夠60天巡航的物資後出航。在4月19日,魚雷射控計算機發生故障 - 這款Signaal M8/24火控計算機可用於自動解算直航或線導魚雷火控方案,有了它潛艦才能自動結合各種傳感器數據進行電腦測算和多目標接戰(理論極限是同時追蹤3個目標並引導3發魚雷);而沒有了火控計算機,聖路易斯號只能以緊急手動模式解算,目標接戰能力只能手動測量做到追1打1。
理論上如果有經驗豐富且接受過相關訓練的士官,還是可能更換電路板進行修理,但該艦原有資深士官已經被調去德國負責TR-1700的接收工作了,剛到職的新人根本沒有相關訓練與經驗,而且他們不能對指揮部發送關於故障的完整評估報告,這會迫使潛艦長時間待在淺海長時間發送放出容易被截收的高頻(HF)波段電磁訊號,知道有問題但不在船上也不知道哪裡出問題的基地專家小組自然也不能給出有效的解決措施。返航也絕對不可行,以209型潛艦速度以及為了避免衛星偵察需要盡可能待在水下的情況,這至少要浪費11-12天。最終,聖路易斯號收到的命令是:繼續巡邏。

所見皆敵

4月28日,聖路易斯號轉移到代號Maria的巡邏區。隔日,由於英軍在南喬治亞島的軍事行動,阿根廷軍方高層終於意識到不可能通過談判阻止戰爭了,因此授權聖路易斯號可以自由攻擊任何當地的聲納訊號接觸:這裡沒有友軍,只有敵人。
聖路易斯號和英國皇家海軍的第一輪對抗在5月1日和整場戰役同時開始(對阿根廷來說,而英國是從福克蘭群島被攻擊的4月2日開始算)。當日早上9點40,聖路易斯號探測到一個訊號,聲源分析判斷是一艘21型或22型巡防艦,同時還能接收到184型聲納與直升機的訊號。顯然英軍是衝著聖路易斯號來的。
5月1日當天英軍(藍色)與阿根廷軍(紅色)動向,編號3的藍色箭頭就是英軍亞爾茅斯號和璀璨號的編隊。
事實上,英軍對聖路易斯號的動向並非一無所知,種種跡象都顯示英國對於阿根廷軍方通訊有著很高的截收與破解效率;而由於軍事調度需要服務於談判進度,阿根廷佈署到海上的單位需要頻繁接收資訊更新交戰準則與態勢,這對於情報單位來說是極好的條件。同樣藉由截獲破解阿根廷軍方發送給聖路易斯號的作戰命令,英軍幾天前就獲悉聖路易斯號將在4月29日抵達福克蘭群島以北的巡邏區,且被授權無限制攻擊任何目標;4月30日時,更進一步得知聖路易斯號此刻正在福克蘭島東北角約20英里外區域活動。5月1日黎明時,22型巡防艦璀璨號(HMS Brilliant)和21型巡防艦亞爾茅茲號(HMS Yarmouth)以及兩艦各自搭載的黃蜂和山貓反潛直升機外加3架起飛自競技神號航空母艦的海王式反潛直升機組成的部隊在海鷂式的掩護下浩浩蕩蕩的殺向聖路易斯號,意圖剷除威脅。
至於如何截獲與破解阿根廷軍事通訊,則比較缺乏官方說法,早年各方傾向猜測背後主力是美國,當時美國已經佈署了能夠全球監控並有效截獲任何電子訊號的偵察衛星。但英國政府通訊總部(GCHQ,實際上是訊號情報與資訊保障機構)對這說法有著抱怨,他們表示即便美國站在英國這邊,美國情報機構仍傾向將大部份資源用於監控蘇聯,主要截獲與破解工作是GCHQ負責的。
無論英軍怎麼知道聖路易斯號在這裡的,接下來聖路易斯號都不會好受,但聖路易斯號可不是只能挨打的獵物。根據聖路易斯號紀錄,聖路易斯號單靠被動聲納資料在10點15時對9500碼外的第一個訊號接觸發射了1發SST-4魚雷 - 再次強調,射控計算機不能用,他們所有數據都靠自計算機故障後就一直強化訓練的手動計算。但這發魚雷在發射的大約2分鐘後導引線就斷裂了,聖路易斯號也沒聽到爆炸聲,只能判斷魚雷已經失效。
雖然根據英方紀錄,他們自始至終都未察覺到聖路易斯號的攻擊;然而聖路易斯號顯然需要做最壞假設,因此在第一輪攻擊失手後立即進行規避機動。同時根據阿根廷方說法,規避機動開始後曾有1發魚雷鎖定他們,但成功以主動訊號誘餌擺脫。隨後聖路易斯號艦員意識到英軍實際上沒有正確追蹤和鎖定過他們,只是正好有1發魚雷離的夠近而已,而海王反潛直升機雖然也一度離聖路易斯號僅有500多公尺,但隨後疑似被其他海洋生物訊號引開。在下午4點25分,聖路易斯號為了減少噪音、節省燃料和電力而找了一處海床座底,艦長還下令部分艦員去睡覺減少氧氣消耗,和英軍拚耐力。
實際上英軍不是沒有找到東西,根據璀璨號艦員回憶,他們在10點2分和9分對探測到的訊號接觸發射了2枚魚雷,並在14分識別到海面油汙。但他們的問題是:找到太多東西了。當地能接收到大量聲納訊號接觸與磁訊號,這麼多聲納訊號和磁訊號顯然不可能是來自一艘潛艦,大部分是當地的海洋生物和沈船,而直升機和反潛艦也只能頻繁接近不同訊號接觸進行排查,甚至海王直升機還需要以懸停並放下油管的方式接受巡防艦的補給以延長戰區作業時間(海王體積過大無法直接降落在巡防艦直升機甲板上)。最後英軍在呆了超過10小時後才收兵離開。雙方在空中還爆發過幾次接觸與交戰,不過那是海鷂式戰鬥機的活,這裡略過不表。
福克蘭戰爭期間執勤的海王MK 5反潛直升機
問題在於,英軍只是因為燃料消耗的差不多才離開的,璀璨號艦員的回憶中並不認為自己成功擊毀了聖路易斯號,因為雖然多次確認到攻擊後海上出現可疑浮油,因此有人認為該艦可能已經沉沒,但大部分疑似浮油的目擊報告在分析後都認為應該不是潛艦。這些浮油很可能來自附近大量的沉沒捕鯨船或是被擊殺的鯨魚漏出的鯨油。但另一方面,英軍指揮官桑迪.伍德沃德上將得到的消息卻是通過浮油判斷疑似擊毀聖路易斯號,但這沒什麼影響,從回憶錄來看伍德沃德對阿根廷潛艦部隊訓練水平,以及針對歐洲進海環境開發的209型潛艦大西洋環境遠洋持續作戰能力的輕視,他從未太在意阿根廷潛艦威脅。
至於聖路易斯號,他當然沒事,就在不遠處看著英軍和海洋生物與沈船的[戰鬥],艦上被動聲納也能接收到包含深水炸彈爆炸在內的大量訊號。但當他們總算等到英軍反潛部隊撤出並上浮和司令部進行情報交換後,聖路易斯號得知聖達斐號在南喬治亞島損失的消息,現在他們是阿根廷海軍唯一能運作的潛艦了。
總而言之,儘管英軍知道潛艦的概略位置,且出動了優勢武力進行長達20小時的圍剿,然而阿根廷潛艦可說是贏了這一回合,因為它活了下來,雖然沒能擊沉任何一艘英軍艦艇,但作為當地僅有的可運作阿根廷潛艦,活下去比少量戰果重要太多了,只要存在就能給予英軍極大心理壓力。事後看來也確實如此,英軍被迫投入大量反潛直升機和軍艦繼續警戒聖路易斯號的威脅。

散不去的戰場迷霧

在第一輪獵殺沒有取得可確認擊殺後,阿根廷潛艦威脅仍是英軍遠征艦隊的隱患,接下來英軍仍少不了虛警並因而將昂貴的反潛武器用於對付鯨魚。。
5月4日當天,阿根廷軍在用飛魚反艦飛彈擊中謝菲爾德號驅逐艦後,阿根廷高層下令聖路易斯號前往當地進行戰果評估,但命令在不久後被撤銷,該艦也沒接近附近區域,不過阿根廷不知道的是一艘根本沒靠近的潛艦一度導致英軍陷入混亂。
英軍方面,謝菲爾德號誤以為在遭到攻擊前某個聲納接觸是魚雷發射音,也有關於疑似魚雷航行軌跡的目擊報告,這些虛警結合被擊中當下的混亂局面導致英軍一時沒能統一情報確認是遭到什麼攻擊,部分單位被這些虛警誤導而認為雪菲爾德是遭到潛艦攻擊。或許正因為已經有潛艦威脅存在這個既有認知的心理影響,在謝菲爾德號受攻擊現場警戒的英軍格拉斯哥號(HMS Glasgow)和亞爾茅斯號(HMS Yarmouth)也發出了好幾次潛望鏡目擊報告。除了目視虛警外,亞爾茅斯號光是當天下午發出多達9個魚雷聲納訊號警報,外圍支援的海王反潛直升機基於這些有限資訊投放了多枚反潛魚雷。但無論英軍怎麼找都始終無法確認目標在哪裡,目視潛望鏡警告可以很簡單的理解微漂流木材垃圾,卻無法搞清楚聲音訊號是哪來的。最後英軍認為這大概是還在進行損管的謝菲爾德號驅逐艦舷外發電機的震動聲。
聖路易斯號下一次真正主動挑戰英軍是針對單獨行動的少量艦艇。在5月初時英軍確認福克蘭群島的阿根廷軍正在使用小型漁船等民用船隻在各據點之間聯繫和補給,英軍22型巡防艦警覺號(HMS Alacrity) 和姊妹艦箭頭號(HMS Arrow)被派往福克蘭群島島嶼間狹窄的海灣獵殺這些船隻,同時確認阿根廷軍是否有佈署水雷。他們的處境相當尷尬,最近的友軍也在130英里外,幾乎不可能及時提供掩護。而在這之前,聖路易斯號一度轉移到代號Isabel的巡邏區,在呆了3天卻一無所獲後,阿根廷軍又命令該艦回到Maria巡邏區,這讓他得到第二次嘗試的機會。
屬於21型亞馬遜級巡防艦的警覺號,滿載排水量3250噸,配備184M型和162M型艦體聲納,反潛武器為2組3連裝反潛魚雷管。
在5月8日,在福島以北區域活動的聖路易斯號發現不遠處有個水下訊號,同時聲納操作員也監聽到疑似魚雷入水的聲音,該艦迅速採取迴避措施並投放誘餌;隨後該艦再度取得對訊號的接觸,聲納識別功能排除該訊號是生物訊號的可能,因此聖路易斯號對2000碼外的可疑訊號發射了1發MK.37反潛魚雷,16分鐘後才聽到爆炸聲,這個訊號隨後消失了。阿根廷艦員認為魚雷爆炸的太晚,也未聽到有二次爆炸聲,很可能是航行到射程極限後啟動自毀,也可能撞擊到海底或命中哪條可憐海洋生物,反正大概不是英軍潛艦。艦長認為這接觸可能是一條鯨魚。由於當地英軍潛艦威脅很大,艦長認為這種防禦性攻擊沒什麼問題,他不能浪費太多時間在確認訊號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然而一發寶貴魚雷的浪費仍是顯而易見的後果。這裡當時確實沒有英軍潛艦活動,因此可能又是海洋生物導致的虛警,但也有可能就是警覺號。
5月10日晚間,警覺號再度從北端進入福克蘭海峽(Falkland Sound)行動,期間一度接觸到疑似潛艦的聲納回波,但隨後判定為礁石導致的虛警。在隔天凌晨捕捉到北天鵝島(North Swan Island)附近海域的訊號並以艦砲攻擊。這個訊號是充當補給艦的阿根廷漁船ARA Isla de los Estados,在此戰中被擊沉。完成任務後解決號從海峽脫離並和箭頭號會合繼續在附近海域遊蕩尋找水雷。
而聖路易斯號已經等候他們很久了。在警覺號於前一天進入福克蘭海峽北端前聖路易斯號就發現了警覺號,由於阿根廷海軍在英軍潛艦威脅下根本不敢踏入福克蘭群島海域,僅剩的少量島嶼間補給船活動區域也在峽灣內,所以這只會是敵艦訊號。當時英軍速度很快,當地海域深度不到50米,聲學傳導條件極佳,這讓聖路易斯號更容易探測到英軍,但反過來說也代表英軍更容易發現聖達斐號,因此聖路易斯號為了避免暴露不敢加速也無法佔據攻擊位置。聖路易斯號猜測警覺號仍會從原路離開,因此決定在海峽出口附近守候。
而警覺號和箭頭號脫離後保持20節以上速度移動,這種航行速度下製造的艦體噪音會導致聲納失能,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聖路易斯號正埋伏在它們的航線上。聖路易斯號艦長清楚捕捉到兩個訊號。他盯上了離海岸更近也缺乏閃避空間的警覺號。然而該艦與魚雷狀態一如既往地爛,純手動計算射控後本來要發射兩發魚雷,第一枚魚雷發射失敗,第二枚在0142時發射成功 - 然後魚雷導線提前斷裂,錯過了警覺號。由於認為幾次發射製造的噪音必然導致暴露,也對魚雷表現感到絕望,聖路易斯號最終放棄進一步攻擊。
阿根廷方紀錄的偷襲時雙方態勢
和上次一樣英軍艦艇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事實上警覺號艦長自己坦承他們自己和整支英軍都是在阿根廷的聖路易斯號作戰紀錄於一年後公布時才知道他們曾經離死亡那麼的近。
雖然離成功如此的近,但SST-4再度證明完全無用,這對艦員士氣與決心的打擊是致命的。被寄予厚望的最先進魚雷無用而老舊、速度較慢且作為為美軍設計的魚雷,設計上不是很匹配歐洲潛艦的MK 37也很難被期待有更好的表現。出於對武器系統狀態的絕望,同時也因為誤以為自己已經暴露,聖路易斯號艦長在這一次失敗攻擊後打破無線電靜默向指揮部報告自身技術狀態惡劣以及自身已暴露的報告,隨後阿根廷潛艦司令部同意讓聖路易斯號撤出戰區返回基地。最終,聖路易斯號在5月19日,也就是出航的39天後抵達本土,然而在整備完成前戰爭已經結束,因此也沒機會等到下一輪出擊。
雖然薩夫達號終於在5月21日完成檢修,但還是沒能出戰 - 聖路易斯號正好回航了,而他帶來魚雷系統存在嚴重問題的壞消息,顯而易見的系統完全同型且同樣幾乎沒有進行過魚雷實彈測試的薩夫達號很可能也存在同樣隱憂,同時薩夫達號也需要先進行試航對艦體噪音進行全面完整評估,因此5月21-29日薩夫達號先進行一次遠航和訓練彈射擊測試,結果讓人失望:由於安全裝置沒有正確解除,使用的兩發魚雷甚至沒能離開發射管,同時艦體噪音和震動仍然很高。由於還需要大量後續研究與問題解決,這一番折騰下來薩夫達號直到福島的阿根廷軍投降的那一天才展開新的試航。

總結與分析

雖然拜惡劣的狀態與武備所賜,聖路易斯號沒能命中任何一個目標。然而該艦不僅在意志上值得稱讚,戰略戰術上也並非毫無作用。它的存在迫使英軍必須分配大量資源用於警戒。儘管聖路易斯號在這段時間內沒少因為接觸英軍海上與航空威脅,特別是反潛直升機,迫使它保持沉底或被迫中斷充電,但它仍能活動,也爭取到不只一次的攻擊機會,只是被惡劣的技術狀態葬送了。

整體來看,英軍為了區區一艘聖路易斯號投入的兵力與資源相當可觀,僅大力神號和無敵號航母就分別需要攜帶9架和11架海王反潛直升機,導致兩艦的兩棲兵力投送能力受到很大削弱,只好以商船作為運輸能力的補充。同時其他軍艦也經常為了反潛與預警需要前出到更遠離主力的位置,從而增加被阿根廷航空打擊的風險。
同時該艦的活躍以及帶給英軍的巨大心理壓力也證明反潛的難度,該艦能在英軍優勢海空戰力以及多艘先進核動力潛艦面前活到戰後,一部分是因為英軍不熟悉當地水文資料,同時福克蘭群島附近海域本來就對反潛很不友善,海況與氣候惡劣、各種海洋生物訊號與海底環境回波在多重反射下生成的干擾,甚至還有大量沉船製造效果極佳的假聲納與磁訊號接觸,英軍有多少識別手段當地就存在多少誤導方式,而即便能結合多重手段排除虛警,但通常需要時間讓不同平台和偵測手段接近不同的可疑接觸進行反覆確認,或者想節省時間不管一切先打出魚雷或深水炸彈看結果,總之都是在浪費資源與時間。
由此也可以看出,潛艦無法通過傳統遠程監控方式概略確定動向(比如衛星、雷達與空中偵察),且具備比航空飛機要長得多的戰區長時間滯留能力,以及比岸基反艦飛彈靈活的轉移與威脅能力。相較之下,英軍面對阿根廷攻擊機時,至少可以透過事先佈署在阿根廷沿海的潛艦或南美盟國的警告,知道威脅大約何時會出現、能出現在多遠範圍且且何時會離開,雷達和被動偵測也有還不算太糟的預警成功機率(鎖定和迎擊是另一回事了);在面對岸基反艦飛彈時,英軍仍能透過避開射程或預先滲透摧毀岸基雷達將威脅減到最低。

然而潛艦不同,聖路易斯號的多次行動與偷襲說明英軍尚無可靠遠程預警和探測手段,即便進行過掃蕩,潛艦仍可能透過座底等方式避過搜索,因此單單一輪甚至多輪掃蕩都不能保證海底的完全安全;且5月1日的失敗獵殺也證明當條件不良(比如高速航行、海洋條件不佳或友軍活動頻繁導致噪音干擾巨大)時,連在以知潛艦所在區域的情況下進行近距離搜索定位和防備攻擊都難以做到。而在長期失去對潛艦的追蹤後,英軍也無法掌握威脅的具體程度,加上艦隊內有大量完全沒有反潛能力但對於戰爭成敗至關重要的支援與兩棲艦艇,因此再少的潛艦對英軍而言仍如鯁在喉。

這種威脅的最大價值除了分散英軍兵力與構成在反潛作戰以外,便在於給予英軍行動上的壓力與限制,比如聖卡洛斯灣登陸,選擇這裡的部分原因就是潛艦的威脅比較小,雖然要付出進入阿根廷本土空軍作戰半徑的代價 - 這代價很大,事後英軍損失了1艘驅逐艦和2艘巡防艦,還有8艘船艦受損,都不是潛艦幹的,但沒有兩者的威脅,英軍可能就不需要選擇在容易遭到阿根廷空軍威脅的區域進行高風險登陸作戰。

而物資消耗方面,英軍最直觀損耗是消耗了2萬個聲納浮標和包含50發MK.46反潛魚雷(而美軍一共轉交了200發),總魚雷消耗數量據說高達200發(包含MK 44/46,據說也有部分名義上在1983年服役的魟魚反潛魚雷),此外還有大量反潛迫砲和深水炸彈;這種攻擊強度固然迫使聖路易斯號大部分時候放棄攻擊保持靜默,但這種消耗速度就連美軍也感到不安了,他們一開始對於政府要求轉移包含魚雷在內大量現有物資儲備給英軍應對戰事的命令不怎麼情願,原因是他們認為英軍單憑現有魚雷儲備也足夠把阿根廷潛艦部隊幹掉好幾次了,因此認為英軍是單純想藉機增加儲備。而當他們的反潛利器結合北約最重要反潛部隊表現尚且只是憑藉數量壓制時,他們也在一份總結報告中建議評估一下美國海軍反潛武器儲備與產能對這種消耗強度吃不吃的消,畢竟等第三次世界大戰時他們是能找誰討反潛武器,其他盟國不找他們要就是奇蹟了。
從聖路易斯號的戰術運用上來看,最大的侷限是基於柴電潛艦續航能力較弱且需要頻繁充電的限制,阿根廷海軍不敢把它派去執行更加主動性的任務,比如直接搜索和獵殺英軍後勤艦艇,而是規劃一個巡邏區等英軍主動上門。然而他大部分時候所在的Maria巡邏區位置不理想,英軍奪島戰爭剛爆發階段大部分艦艇都在福克蘭群島東方或東南方而非Maria巡邏區所在的東北方,因此扣掉英軍主動上門圍剿那次,聖路易斯號難以遇到可攻擊目標。雖然聖卡洛斯灣登陸後英軍艦艇必然要從Maria巡邏區所能覆蓋的福克蘭海峽北角進入聖卡洛斯灣,正好在戰前規劃的聖路易斯號活動範圍內,但此時聖路易斯號早已離開。這充分凸顯阿根廷對英軍計畫缺乏正確預判與情報的問題,而可用潛艦數量不足的限制讓他們既不可能規劃更多巡邏區也不可能有任何應急或備援力量。
雖然英軍當時也投入了寧祿(Nimord)反潛巡邏機,但由於數量與滯空時間限制,且209型擁有呼吸管可以較迅速的在被發現前下潛,他們沒能像二戰的長程巡邏機前輩那樣對於制約潛艦充電和活動起到足夠效果。
再來看看潛艦自身的問題 - 或者說,魚雷的問題,畢竟艦況不佳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軍方的毫無準備以及技術能力不足。首先就是SST-4理想儲存壽命是10年,而阿根廷這批SST-4是在72-73年間引進的,已經接近壽限。其次是阿根廷缺乏對SST-4進行完整檢查保養的能力,其中最嚴重的就是陀螺儀,這些陀螺儀的維護間隔只有48個月,但阿根廷沒有檢修設備,在1980年時已經有多組陀螺儀確認失效,隨後被送回德國原廠修理。當然阿根廷也不可能將所有陀螺儀送回原廠放任潛艦部隊戰力出現空窗期,因此在戰爭爆發時還保留22組已經長時間沒有檢修,根本不知道還能不能正常運作的陀螺儀。而經過調查,聖路易斯號在偷襲警覺號時發射的兩枚魚雷的陀螺儀似乎都沒有正確啟動。有隱憂的也不是只有陀螺儀,SST-4魚雷的電池正常壽命僅有7-9年,而阿根廷的SST-4魚雷電池是在1971-72年間生產的,在79-82年間也僅採購13套新電池,更嚴重的是潛艦司令部要求測試已過期電池的要求並沒有得到同意。而聖路易斯號發射的魚雷中有一發的電池是新採購的,另一發的則已經過期。
同時聖路易斯號艦員對MK 37缺乏信心也不是單純源於其老舊和過時,MK 37過往測試紀錄也很糟;與之相對的英軍雖然也有類似問題,他們的虎魚(Tiger Fish)式魚雷當時同樣存在極度嚴重的可靠性問題,但至少英軍知道不能太過信任新銳的虎魚式魚雷,因此戰區的潛艦仍會帶上老舊的二戰MK 8重型無導引魚雷,這讓征服者號得以順利擊沉貝爾格拉諾將軍號。而從後來以遭到攻擊後廢棄的賈拉罕爵士號(RFA Sir Galahad)為標靶的試射結果來看,虎魚當時的可靠性恐怕也不比阿根廷的SST-4更高:2發零中,最後用MK 8收工。
整體來看,對技術裝備缺乏信心,且這些技術裝備也[不負眾望]的以各種故障或失效回應這些質疑,還沒有任何可靠的老式裝備當備援,不僅讓聖路易斯號連續錯失近乎完美的攻擊時機,對於聖路易斯號艦員的士氣打擊也是極為巨大的;同時也因為他們無從意識到自身存在起到的震懾效果,從而直接判斷滯留戰場已無意義,導致聖路易斯號的退出。雖然英軍也不是很肯定聖路易斯號的離場時間(GHCQ的情報有時判讀存在錯誤,比如在6月1日時判斷聖路易斯號仍在海上),但缺乏具體行動的事實無疑會讓英軍在聖卡洛斯登陸戰中承受的壓力大減。當然,這不是聖路易斯號艦員的錯誤,應負主要責任的無疑是明知魚雷存在問題,卻完全沒有進行解決也對下級隱瞞,導致他們對於武器的失效缺乏心理與物理準備的高層。
這裡用一句英軍特遣艦隊當時流傳的笑話當整場福克蘭海戰反潛戰的總結吧:戰爭結束了小子們!!鯨魚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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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者要怎麼好好休息 + 避免工作過量?《黑貓創作報#4》午安,最近累不累? 這篇不是虛假的關心。而是《黑貓創作報》發行以來可能最重要的一篇。 是的,我們這篇講怎麼補充能量,也就是怎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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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貓老師
    2024-06-29
    一起看美國自由左最愛的一張圖解「公平」與保守派的反擊離上一次公民課也許超過十年了,小時候老覺得這些制度介紹,實在是枯燥乏味又老生常談。但來到美國加州後,全州一路靠左的價值觀,讓我第一次發現自己不夠 Liberal。而這張自由派奉為圭臬等級的圖,我接觸美國政治文化之前確實沒看過。這篇就讓我們用一張圖來聊聊自由派對於「公平」的看法,與保守派的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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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BA 的在美學習筆記
    2020-10-03
    6.1 下一个紀元 - 反戈一擊如前所述,長安朝廷在其開元年間(公元 713~741 年)開始進一步對嶺南採取積極進攻的政策,瀧州陳氏的對唐戰爭正是這一政策的直接後果之一。其後,唐帝國對嶺南的滲透更逐漸向西深入,終於致使嶺南西線的粵唐戰爭爆發。 在唐帝國畫置的版圖裏,將嶺南欽江、柳江以西的地區北接湖湘、西接南詔“綿地數千裏”的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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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K Adam
    2019-12-30
    《大人帝國的反擊》:認同前進的敘事兒童取向處理社會議題的影視作品,如何「說服」孩子們尤其困難。與家人擁抱未來的價值觀看似過於天真爛漫,但成長於泡沫崩潰後失落時代的大人們又需何等勇氣才畫得出這部電影?當我們深入理解敘事策略,就會理解處心設計的認同機制下,他們是多麽深信人與人的連結能帶來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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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FC
    2019-11-30
    香港一國一制一葉知秋  德國知名社會學家韋伯,曾經提出一個叫「理念型」(ideal type)的概念,「理念型」的意思是:任何一種社會制度的運作,必定有它最核心的運作理念。當然,任何一種社會制度在現實生活當中,必定會出現  問題;但是,我們怎麼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而現實中的社會制度又要如何修改,就是拿現在的社會制度,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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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njamin Yeh
    2019-07-12
    一國一制,西環支配香港過去講到西環治港,一些好傻好天真的人始終不肯相信,認為想法太偏激。今天建制泛民坐低傾,政府打算置身事外,看看港澳辦主任張曉明做些什麼?開口喊話: 「修例是必要、恰當、合理合法、不必多慮。」 「修例有法理依據及迫切需要,是落實《基本法》的應有之義。」 「要處理目前存在的爭議問題,關鍵是把握好三點,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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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汶俊 (筆名:無言)
    2019-05-16
    對於谷阿莫,我可以不站在支持或反對一方嗎?<p>我看到了不同的評論,除開法律之外,很多人的重心,是討厭他的創作。而值得留意的是,有這想法的人,卻不少都是創作人。作為創作者,理性上會知道他的案件,正在觸及很多會危害其他創作者的議題,感情上卻有不少人是抗拒站在他一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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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立
    2017-0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