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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談|SF設定是人生的調味料——《藤子不二雄SF短篇集》(一)

2021/03/18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大家晚上好。如果比較有關注推特的朋友,應該會注意到時不時就會有《藤子不二雄SF短篇集》裡的短篇作品登上推特趨勢這回事,那是因為這個企劃:
目前已經好幾回作品已經過了可以公開免費看的時段,像是〈米諾陶之盤〉(ミノタウロスの皿)、〈鄉愁爺爺〉(ノスタル爺)這些名作,就算已經過了這麼久,現今閱讀這些作品,還是依然讓人拍案叫絕啊!
今天就是想帶大家簡單讀幾個故事,好讓大家一同跌入這深不可測的異色幻想集,一同享受脫離固有的思維的旅程。

藤子.F.不二雄SF短篇完全版,全書共有八本。
如果經濟許可的話,收全套絕對是你最好的選擇。

小孩子不長大可不行喔!

〈無憂館〉(やすらぎの館)

功成名就的社長一直擔憂著自己得了癌症,因此被醫生建議去個神祕的地方「無憂館」好好放鬆,在那裏的客人必須穿上小學生的衣服,過著小孩子一樣的生活,而在那裏有著一位得了巨人症的高大女性會扮演著媽媽,客人會在這裡重回自己的童年時代,卸下所有繁重的社會責任,盡情的向媽媽撒嬌,讓她幫自己解決可惡的壞孩子、痛痛的疾病也會因媽媽的話語而飛走,就像夢一般享受著無憂的生活……不知不覺間,這種退化的暗示已經成功的讓社長變成一個就算遇到公司叛變的壞事,卻只想著跟媽媽告狀就穩妥的大孩子了。
這篇讀起來非常有意思,特別是對照著現今ACG故事裡,各種不分年齡的女性(有時甚至是男性),只要具有會溫柔幫人解決一切麻煩,擔憂著人的屬性,都有可能被叫做「媽媽」,母性的潛力似乎平等的存在所有人的身體之中,我也認同有母性的角色非常可愛,但問題是,小孩子也太多了吧!這種只有外表長大了,內在卻沒長大的「孩子」,可是會發生許多問題的,有時甚至會有危險性。
在這故事裡面雖然沒有說社長的下場到底是什麼,但用膝蓋想都知道這間公司會掀起非常大的動亂,社長很有可能失去傍身的金錢,無憂館的媽媽不管於情於理都不可能真正幫的了他;而涉及叛變的人又有社長自己的兒子,依社長這樣沒在經營家庭的現狀,家破人亡的結果近在眼前。
河合隼雄一系列研究兒童故事內含的心理學研究就有說到:「母性的包容性有時會阻斷兒童向外發展的心理」,藤子老師這個故事雖然是惡意的令大人變回小孩,但實際上來說確實指出了「小孩子不長大是不行」的重點,時常繪畫兒童讀物故事的藤子老師大概對於孩子跟大人的狀況都有一套自己獨特的看法吧,這是在《哆啦A夢》的故事不能太明顯涉及的議題呢。

哲學還是濫好人?這是個問題。

〈我佛慈悲=濫好人先生〉(ボノム=底ぬけさん=)

仁吉先生是個超級無敵濫好人,無論遭遇到什麼樣的事情,他都不會對此生氣。有人詢問他到底為什麼從來不生氣?仁吉說人類只不過是「環境」跟「基因」所操作的人偶罷了,而這兩者都非自力所能控制的事,所以就算錯也不在人類身上,生氣是沒有用的。聽完這番話的其他酒醉同夥都非常感動,紛紛把仁吉當成佛祖來拜,而仁吉自己也感到非常開心,不料回家之後直接撞見自己老婆跟其他人偷情的場面,仁吉最後選擇自己一個人坐在門外,淡淡地說:「新的基因正在製造中」。
我記得我在大學時上的「中國思想史」有提到佛學裡有這樣的思想,我想這也是老師之所以用「我佛慈悲」來當作品標題的原因。採行這一派想法的人,雖然可以完美把錯全部都歸咎在人以外的各種原因,聽起來雖然很美妙沒錯,但是卻徹底否認了「人類擁有自我意志」的這個重要關鍵,老師大約也是厭惡這種把剝離人類主體性的哲學思想,所以才畫出這麼一篇反諷類型的漫畫吧!
老師筆下有許多角色都因為環境變異而被迫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但基本上都擁有著自我的意志,所做的行為也都是為了想掌握自己的未來而行動,雖然有時會落入各式各樣的陷阱之中,但每個人起碼都還是會活的比這個濫好人先生還痛快,別再幫對方找理由了,該生氣的時候就該生氣啊!

立場扭轉的社會……原本的常識不管用了。

〈米諾陶之盤〉(ミノタウロスの皿)

篇名的「米諾陶」其實就是取自希臘神話中一個著名的牛頭人身怪物「米諾陶洛斯」之名(維基連結),在神話故事中,這隻半牛半人之物的生物的主食正是人類。本作就是以此為出發點,建構了「牛與人立場翻轉」的世界。
此篇故事是由一個來自地球的太空人,不小心流落到了異星球,卻發現在那個星球上,人是家畜,而牛反而才是飼主,這樣跟他的常識完全相悖的世界。而好心收留他的人家裡有個漂亮的女兒,太空人情不自禁的喜歡上了她,但是美麗的她正是當年祭典中最重要的祭品,而她也對祭品的責任深感榮譽,因此太空人無論如何勸說她逃走都沒有用。最後,救援的太空船終於降臨,太空人在太空艙內滿懷著淚水咀嚼著朝思暮想的牛肉。
這一篇在各種程度上都堪稱經典,非常值得一讀。這篇裡實在包含了太多面向了,不管是飼主們自稱自己對於家畜都是充滿著愛意,但一定會奪去他們生命的作為,還是祭品女性為了榮譽而獻身,還是徹底揭開了生存就是吃與死亡的本質,這些平常我們視而不見的東西,都是這故事的一部分,為了討論這作品,所以不能迴避這些本質,必須對自己做一次徹底反思不可。
我相信這部作品每個人覺得最重要的地方不同,而我個人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地方:「太空人抱怨他與米諾陶語言雖然相通,但完全沒有溝通到」,太空人說米諾陶完全沒在聽他說話,但太空人自己又何嘗有在聽對方說話呢?如果不會因對話而改變對事情的看法,那確定你是真的有在跟別人溝通嗎?想到這裡,我不禁渾身顫抖了起來。
好的優秀SF作品,就是能夠把「大家都沒有錯,但事情就是會發生」情況攤開給人看,讓人拋卻對事情的喜惡,能夠冷靜地理解:有些事情就只是因為雙方立場與邏輯價值觀不同所產生,其實這樣就能省去很多情緒成本了。

〈輕鬆殺人去〉(気楽に殺ろうよ)

河口先生醒來時發現世界似乎變的怪怪的,所有人都對吃飯這件遮遮掩掩感到害羞不已,然而卻對性行為非常的大方,甚至有孩子的人甚至會持有「殺人」的權利……河口先生把這些煩惱向醫生傾訴,最後被醫生說服,認同了這樣的世界觀才是正常的,並且打算明天去殺了自己一直看不順眼的人。但醒來以後的他,卻沒注意到世界又悄悄恢復回原狀了。
這篇應該也是很多人看完以後會印象深刻的作品,相信應該有很多人也都會被「進食明明只關於個人的生存,性行為卻是對社會有助益,但所有人都把後者當成羞於啟齒之事是怎麼回事」的邏輯給問倒了吧,雖然故事情節過火了一點,這也是一篇會讓人省思許多人受社會風氣的影響,羞於啟齒性行為的相關知識,所以反倒製造更多問題來的一篇。
拿「進食」這件事類比,雖然有點強盜邏輯,但我覺得重點真的只是在諷刺對性感到羞恥這件事,不是真對進食有什麼意見;而按邏輯衍生出的殺人議題,雖然也很具有藤子老師對解決過多人口問題的一貫立場,不過在這篇故事當中,要旨在於給收尾處做點留白場面,以創作的整體架構來說,不需要深入討論議題,光本篇就足夠確實地令人回味無窮了。

時光機啊,帶我回到未來或過去吧。

〈自我會議〉(自分會議)

就讀中學的主人公是個窮小子,但某天他卻遇見了「搭著只能回到過去的時光機」的未來版自己,告訴他很快就會有錢了,而過幾秒後,他真的得到一筆價值三億的山林。主人公正苦惱著要如何處理這筆財富,未來版的他卻說:「把山林賣掉,然後把錢全部交給我」。而沒想到更未來版的他也來了,這個他說:「不行,山林要留著保值」。而更更未來版的他也來參一腳說:「還是賣掉,因為政府會全面收走土地」,大人版的他們吵的不可開交,主人公就想著乾脆也讓幼年版的自己也來發表意見,卻沒想到幼年版的自己看到未來的自己都這麼不成材,所以乾脆從往窗外一墜……!
這篇〈自我會議〉也是經典中的經典啊!我覺得「會說我不想跟未來或過去的自己見面」的這種人非常的強,因為人類本質就是一個痛恨失去的動物,所以想對過去的自己指手畫腳,想讓未來的自己給點提示,這都是人之常情,有許多以時光機為題材的作品都是應著這種渴望而生,但〈自我會議〉可以說另闢蹊徑,更根本阻止了這一切的根源……除了太精彩了,我無話可說。

〈鄉愁爺爺〉(ノスタル爺)

浦島太吉非常後悔自己參軍之前,卻跟自己的青梅竹馬里子結婚的事情,因為他覺得耽誤了里子的青春,害她一輩子都待在浦島家當個寡婦,而自己的丈夫其實沒有戰死,晚了三十年才有機會回到曾經是村子、現在卻已經沉到水庫之下的地方。返鄉的太吉原本只是在附近走走看看,卻沒想到自己卻偶然走進了幻覺之中,深陷於鄉愁的他似乎重返了幼年時的村子,而太吉就算會被浦島家的人一生囚禁在房間內也不想離開村子,這時他才明白當年那個在成婚之日對他們夫妻大喊「抱她」的白髮爺爺真實身分和用意。
這篇故事跟〈自我會議〉一樣都用到了類似於時光機器的概念,只是本次的藤子老師直面了人類想要挽回遺憾的想法,完成了這份時空悖論的循環。其實從故事主角的姓氏是「浦島」的時候,就注定這個故事具有物是人非的哀愁,而老師在這之上更運用了戰爭導致有一批人就算想回也回不了家的真實歷史,兩相加成之下,讓這故事真是更具深度的風味。

今天簡單介紹了六篇作品,有在《哆啦a夢》裡不能說的「小孩子不長大就麻煩了」的話題,也有討論了生活於這個世間抱持的哲學思想,更也談談社會與個人立場相悖的話所帶來的錯亂感,最後也提了「時光機」這個每個人可能都想過的方便機器,短短兩篇跟《哆啦A夢》的時光機,都呈現了不同的面向,真的很佩服老師思考與取材的廣闊性,無論哪個我認為都不是不容許錯過的珍品。
當然老師的sf短篇集裡面還有很多面向的作品,例如很多時候都會考量「人口過剩」、「老人何去何從」的題目也很多,或者有些也會讓人感到「小孩子沒有那麼純真無邪」的篇章,本次因為考量本月主題的關係,暫且先挑這六篇起來說(所以才是一),未來有機會會繼續介紹這部就像裝滿珍寶的故事集,有興趣的人可以考慮就把那八本全部收齊,或是把握免費公開看的時間,嚐嚐這明明短短一截,卻充滿酸甜苦辣的sf作品吧!

延伸閱讀:九井諒子的三本短篇故事集

雖然現在到處都在嚷嚷著要把故事變成IP,或是覺得短篇剛有觸動就結束了讓人不滿足,所以大家大多也只把視線放在中長篇漫畫,但其實有許多作家的短篇集都藏著令人驚訝到不行的驚人創意,例如九井諒子這三本《龍的學校在山上》、《龍可愛的七個孩子》、《抽屜裡的生態箱》都能看出作家取材的豐富度和創作的生命力,想看精湛的短篇故事,九井老師這名作家實在不容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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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慢談》目前主要談論日本漫畫、韓國漫畫,畫風、題材、類型、性向皆不侷限,每篇文章亦會提供延伸閱讀欄位,推薦更多類似作品可供讀者閱讀;雜談大致談論VTUBER主題、或是開某一主題的相關書單,不定時把過去已經書寫過心得的作品再度翻上來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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