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是一本一本賣出去的,熟客是一位一位聊開的
在日榮本屋即將歡慶兩周年之際,房東決定出售店面房子,我們面臨暫時歇業的命運。
經歷撤出所有物品、搬運到倉庫暫放、尋找並評估新點、新店面裝修與整理,再到重新開幕,整個流程剛好滿兩個月。要說搬遷事件最大的收穫,大概是獲得半個月的長假,畢竟開實體店面就像滾輪般很難停下來,遇到特殊情況還得事先向客人說明、告假、尋求諒解。起初因為喜歡書、喜歡參加書店活動而開了書店,最終卻因為開書店變得沒時間看書,周末大家都在辦活動,要顧自家的場子很難分身參加別人的活動。所幸,這些在等待重新開業的期間都補足了,一天可以看兩本書、北中南的書店活動都可以參加,也趁這段期間思考前一間書店不足的地方(不過,想太多也沒用,時間倉促,多數東西只能沿用舊店)。
暫時歇業的日子裡,最驚人的發現莫過於「不是地方需要書店,或是書店需要我,而是──我需要書店」。對於一些斜槓多元的老闆來說,書店或許不是唯一,但對於全職、全身心顧店的我來說,少了書店這個空間,和進出其中的人們、在店裡發生的事情、規畫想像之後會發生的事情,生活好像就傾斜到令人不知所措的地步,留白了一大片。還好,在籌備重啟書店期間的各種煩躁,最後也隨著書店2.0正式開幕後得到緩解。
關於日榮本屋2.0,一開始合夥人曾提議改掉和舊店面有歷史連結的稱呼,但是由於長期的經營,這個店名已和客人、在地居民有了連結,改名不管在行政作業或記憶點上來說都有些麻煩。搬家後,我們迎著一個個熟悉的、關心書店的面孔前來問候道喜,突然覺得空間如何變化、叫什麼店名似乎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走進來的人共同建構了這個場域。書是一本一本賣出去的,熟客是一位一位聊開的,實體零售店面存在的意義,就是這樣在日常的接觸、交流上累積的。
建不成金碧輝煌的大廟,期許能成為廟前的榕樹
很多人以為書店是浪漫的理想,去年十一月電商平台折扣引起的風波,有網友說書店經營者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文青,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營業額和利潤,打不過電商、經營不下去也只是剛好而已--有哪個開店的人不是每天盯著營業額和利潤在做生意的?哪間書店不是拚了命規畫活動、課程,兼賣咖啡、甜點、麵包、啤酒、餐點、生活雜貨、調味醬料、賣菜賣米……各種你想得到、想不到的東西,就是想要支撐賣書不足以支付的開銷。
如果單純賣書可以過活,書店老闆們何必這麼累搞複合呢?舉個一點都不浪漫甚至倒胃口的例子,從第一間店到現在,我們都遭遇過「化糞池之亂」:第一間老房子歷史悠久,馬桶阻塞請衛生工程來處理,研判應該是要抽水肥解決;問題是,八十幾歲的房東根本不知道化糞池的「洞」在哪裡,而同一排街坊鄰居的格局也在六十幾年間做了更動,看不出「洞」的相對位置,於是就要大費周章地探測化糞池,再挖「洞」。事隔不到半年,新店面的馬桶阻塞,明明社區上禮拜才抽過水肥,應該不關化糞池的事吧?可是同一家衛生工程來,一抽馬桶,覺得事有蹊蹺,找到化糞池後發現根本不像剛抽的,超滿的。但,冤有頭債有主,這次必須聯絡社區配合的衛生工程來處理。
我感嘆地對師傅說:「我是不是『帶賽』,跟化糞池這麼有緣?」師傅說:「這是帶財,黃金滿溢。」簡直榮登十年內聽過最正向的話了。
此外,因應有些客人需要宅配書或雜貨,跑郵局也是我的日常。比起窗口比較多、服務周到、要抽號碼牌的大型郵局,我更喜歡去附近小郵局,雖然只有一個窗口在處理郵務,有時要排隊,秤完付錢後還要自己搬箱子去放,但流程熟悉辦起事來行雲流水。像我們這樣樸實的地方小書店憑什麼吸引客人呢?也許是類似的自在感吧。建不成金碧輝煌的大廟,期許能像土地公廟前的榕樹,人來人往納涼閒聊,想到就可以去的所在;雖然來客數不足以構成大數據,老闆腦中小數據一樣可以「猜你喜歡」推薦好書給你。
希望每個走進來的人不分年齡、性別,都能發現自己喜歡或需要的東西,不管是書、咖啡、手工皂或是肉桂捲。
原文刊於2021-03-12 聯合報 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