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戲的觀眾與他們的無名狂熱——Benedict Anderson 《想像的共同體》筆記整理

這篇的風格會和其他篇不太一樣，主要為書中的內容經過我理解後的樣子，並把書中後段的內容加進書的最初所提出的大框架下去補充。如有不懂，或想引用原文建議還是可以去把書拿來直接做抄錄。另外，書末有附上一場研討會的內容，裡面主要有「中國與台灣」以民族的觀點所進行的相關討論。但我覺得大概沒有人敢出這類題目，所以不列入。

進入正文

《想像的共同體》英文書名為《Imagined Communities: Reflections on the Origin and Spread of Nationalism》但內容所討論的主角並不是「共同體（community）」，而是「民族 （Nationality）」，會用共同體似乎是作者覺得community這個詞有種互助溫暖的感覺，比較符合他想像中的人性。「想像」和「捏造」不同，它是經歷一連串覺知後形成的，是基於心理學上的某種「社會現實」。而本篇文章的題名提到「入戲的觀眾（Spectateur engagé）」則是來自另一本由Aron Raymond所寫的書名。

「民族」的形成，在最原始的時候，來自於三個概念，分別是「手抄本」、「至高中心」跟「時間性」。「手抄本」可以或許可以理解為比較宗教性的，基於宗教對知識及語言的寡占，擁有者便更接近某種較為神聖的真理。而「至高中心」則偏向世俗，就是比較接近世俗權力中心的那群人。最後「時間性」則是在當時人的理解中，世界和人類的起源本質上是相同的。這些觀念把人的一生會遇到的各種事情，和事物的本然做了連結。對平常生活中會發生的事（最重要的是死亡、損失和奴役）賦予了某種意義，並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提供這些宿命中獲得救贖之道。

而「民族」這個「想像的共同體」最初且最主要是透過語言傳播的。要「想像民族」，還需其他社會結構上的先決條件，分別是「資本主義、印刷科技、人類語言宿命論」，這三者「半偶然的重合，但卻富有爆炸性的交互作用」促成了拉丁文的沒落與方言性「印刷語言」的興起。而以印刷方言為基礎而成的特殊主義的方言——世俗語言共同體，就是日後「民族」的原型。

（這邊解釋一下，「資本主義」跟「印刷科技」應該字面上很清楚，而「人類的語言宿命論」則是和上一段提到的「時間性」比較有關，在人的認知裡，語言的起源幾乎就和人類的起源一樣久，所以「使用共同語言」這件事，便很容易操縱為從遙遠的古代即有的，某種很深厚的連結）

民族主義的散佈可分為四波。

一、美洲模式

作者認為民族主義最早的起源於大航海時代的美洲，而不是傳統歐洲（作者譏其只是地方主義）。雖然作為第一波民族主義，但它的主要因素卻不是「語言」。此時的美洲為歐洲列強的殖民地，會渡海拓墾者，多半在原生國遭受歧視。而美洲就這樣變成了這群在原國家不被尊重者的大本營。時間一久，有些人在此土生土長，也發展得不錯，但當把自己置回母國的體系之中，發現自己依然是次等公民。結果左看右看，你也次等，我也次等，於是一群人對於母國的歸屬感便這麼斷了開來。

在此，作者提出一個詞叫「受阻的朝聖之路」（cramped　pilgrimage）它的概念來自中世紀各教徒要徒步走往西班牙孔波斯特拉的那條路。用來指涉人在心中對於族群歸屬感的追尋，終點就是這個歸屬感的最終。而受阻的意思是，這些殖民地人民在追尋過程中，被種種的障礙斷開（比如血統、政治上的歧視用語等等）。於是他們全部都擠在半路，凝聚出了屬於他們自己的朝聖終點。

二、群眾性的語言民族主義

這邊就跟上面提到的資本主義及印刷術比較有關，其發展大略為

大航海時代（書中寫地理大發現）　＞　文化多元論　＞　拉丁文沒落、群眾興起　＞　美、法革命　＞　第二波民族主義

這波的影響因素非常複雜，但總之可以說原本歐洲的群眾就只差一個引爆點，美國一革命，大家開始嗨。也因為有「美洲模式」可供「盜版（有自覺的模仿）」，所以在行動上更有意識。

拉丁文因為長期寡占而越趨神秘化，面對印刷資本主義的來臨，業者發現這些菁英階級的市場一下子就飽和了（例如俄國到十八世紀，國內仍有９８％是文盲）。而當時馬丁路德的《九十五條論綱》一出，德文的譯本在十五天內傳遍全國，１５１８到１５２５間的德文書籍，他的作品佔不下三分之一（歷史上第一個以自己的名字來賣書的暢銷作者）。這相當於為業者展示了印刷的市場有多大，影響力有多強。於是後來相對於拉丁文，方言出版物隨著推廣，開始佔有一定的市場，而且這個「方言」是印刷業者自行創造出來的。

這個印刷業所創造出的「印刷語言」，在拉丁文之下，方言之上創造了一個統一的交流與傳播場域。它賦予了語言一種固定性格（fixity），這種固定性在經過長時間之後為語言塑造出對「主觀的民族概念」而言，極為關鍵的古老形象。這個古老的連結為情感提供了很明顯的著力點，而當時的知識份子與中產階級為了扳倒傳統貴族勢力，則「必須邀請群眾進入歷史之中；而且這張邀請卡得要用他們看得懂的語言來寫才行」。於是到了十七世紀，語言已具備「現代性」。所謂的現代性就是我們可以讀懂十七世紀的話語，但十七世紀的人卻讀不懂十二世紀的人所說的話。印刷語言凝聚了一群和使用舊行政方言完全不同的人，也因此，二十世紀末歐洲一些「次」民族藉由打入出版業來進行權力鬥爭。

三、官方民族主義

來自民間勢力的進逼，使傳統統治階級感到緊張，深怕自己的統治權被顛覆。於是統治階層們紛紛順應潮流，搶在民眾之前「歸化」民族。這個部分就比較不是歷史，因為時至今日，一樣的手法還是一直被使用。大部分都是從教育和語言著手。想要對這類手法有個比較清楚的想像，可以回想日治時期「皇民化」的種種政策，大概就是那樣。

四、一戰後亞洲殖民地對官方民族主義（新帝國主義）之反彈

在官方民族主義的政策下，為了殖民地的同化，在推行共同語言為目標下也讓被殖民地的菁英階級因此接觸到歐洲的歷史與思想，間接培育出了殖民地民族主義的第一批人。而殖民地疆域的劃分也成為了該地民族對於疆域的認定。

「民族」的形塑，在漫長的歷史中召喚出了莫名的使命感。也因此，在兩次世界大戰中，許許多多的年輕生命為了這個理念從容赴死。這種混和了極端的不理性與理性的反應，最能將民族和其它社群區別。安德森在導論中說：「我想，如果我們把民族主義當作『血緣關係』或『宗教』這類的概念來處理，而不要把它理解為像『自由主義』或『法西斯主義』之類的意識形態，事情應該會變得比較容易一點。」安德森選擇將其視為一種文化人造物，去觀看其被創造、模式化、移植，並吸納其他影響力的過程。

自己想到的考點：

1. 相較於印刷資本主義，社群媒體、相片、影片等新的媒介是否為這個「想像的共同體」，提供新的形塑方式，又或者造成某些形式上的差別？

２．其他共同體諸如「動保人士」、「女權人士」、「ＡＣＧ愛好者」等等，是受了哪些因素的號召？他們彼此間形塑及聯繫的方式為何？

參考資料：

1.《想像的共同體》　Benedict Anderson著 吳叡人譯

2.認同的重量：《想像的共同體》導讀 (菜市場政治學)

3. 布什米爾筆記：不能想像的共同體 (The News Lens)

4. 《想像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　劉旭鈞（mplus全國青少年評論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