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魚葬下去,九重葛馬上就冒出了花苞。
這盆九重葛當初就是作為墳墓用的。以前養的黃金鼠死後不久,紫倉鼠也死了。仰臥在沙浴盆裡一動也不動。我看著他的屍體好久好久,時間流過,但沙盆裡他的時間早已停止。我突然體認到,感受時間流動是生者的特權。
那天剛好有南門花市,於是買了一盆我覺得最美的九重葛,想讓他化做另一種美麗的生命。但盆子實在太小了,埋得不夠深,不知名的蚊蠅從土裡鑽出來,在花盆旁旋飛,整個房間瀰漫著一股怪異味道。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屍臭,是死的味道,而我就這樣伴屍兩個月,那味道才漸漸散去。紫倉鼠也才終於變成另一種美麗的樣子。
這讓我想起了阿公告別式的時候,我負責陪姪子姪女玩。他們拿兩台車車在椅子上互撞,碰碰碰,在地上衝,轟轟轟。旁邊的司儀正用悲哀的口吻唸著「我們感謝爸爸給我們的愛」。在他們兩個的小腦袋裡,塑膠玩具比起阿祖的死來得重要得多。他們對死尚未有概念,但是否就是得有這樣的無知,才能無懼,才能夠去面對生命這件殘酷的事呢?我們懂得越多,就越心驚膽顫、小心翼翼地活,知識究竟是饋贈還是詛咒?
而不論這個世界堆積了多少的死,永遠有更多初生的生命,他們美麗而無懼,沒有任何準備,就這樣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了。
這是我聽過最勇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