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如果結局客戶就是不爽住，那就是本神作 -《北光》
編輯嚴選
Y宅邸是一棟入選《平成建築２００選》的建築、是一棟交屋時讓客戶打從心底感動的傑作，也是一棟投影自己人生的房子，這樣的建案不只讓設計師青瀨稔小有名氣，偶爾也會有客戶慕名前往。所以起初青瀨還反應不過來，不能理解老闆字面上的意思。
「她說，裡面好像沒人住。」
這裡的她指的是因喜愛Y宅邸而來委託的客戶，瞬間的不安攫住了青瀨。客戶一直未傳來任何回饋，而公司也為了避免造成客戶困擾，禁止員工交屋後主動聯繫。確認客戶沒有入住的事實，青瀨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設計出了甚麼問題？客戶對哪部分感到不滿？甚至是......自己逾越了客戶的需求，將自身理想強加在客戶的未來上？霎時間，客戶那句曾經令人困惑卻興奮的請求變成了巨大的夢魘，開始攪亂青瀨的人生......
「一切交給你，青瀨先生。請蓋一間你自己想住的房子。」
攝影師：Alesia Kozik，連結：Pexels
橫山秀夫在2019年2月出版了本書，而台灣則是在2020年12月出版，雖說遲了一年但剛好搭上日劇的熱潮，不知道是不是出版社的陰謀，哈。最初的懸疑點其實很小，小到就算主角沒有深入追究我也不意外，沒有入住的客戶整個失聯，我想正常人索性就放棄了，畢竟也不是甚麼值得花時間的事情。但橫山秀夫把疑問跟青瀨的人生綁在一起，沒有人住的知名建築提醒著自己是個內心空洞的名設計師，讓故事從追尋客戶的人生漸漸與青瀨自己的婚姻問題綑綁在一起。我覺得這是很出色的設定，如果少了青瀨這部分的描述，故事環繞各式建築的描述及專有名詞恐怕會讓我出戲到打退堂鼓。也剛好最近讀了幾本與婚姻有關的書，那就一併來歸納我的想法。
先簡單說明青瀨遇到甚麼樣的婚姻問題，起初他在一場同行競爭中娶回了室內設計師由佳里，並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女兒日向子。但隨之而來的不景氣讓設計業面臨了極大的衝擊，青瀨離職後的處境從四處投履歷碰壁，落魄到就職介紹所排隊(我腦海中瞬間跑出春日一番的臉......)，也在這樣經濟壓力下他開始酗酒，也讓家庭經歷了大大小小的衝突，最後在由佳里的死心下簽了離婚同意書。
現代的家庭到底會讓理應相互扶持的兩人面臨甚麼樣的問題？
讓由佳里備受煎熬的《第二輪班》
書中沒有明說，但作為職業婦女的由佳里可能面臨到一個問題，作為未來正要起飛的室內設計師，卻為了生養小孩而減少接案，增加時間在調養身體和維持家務上。看著小孩成長很快樂，但過程其實壓力和勞動力都非同小可。全家經濟寄託在青瀨身上，但偏偏大環境不好，而青瀨又一再用酗酒逃避讓家庭氣氛差到極點。這樣的情形下，青瀨不但無法分擔家務，反而讓自由接案的由佳里陷入第二輪班的泥沼中。
第二輪班在維基百科的定義是指： 家庭中有成員一方面要工作賺錢，又要處理大量無償家務的情形。
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社會學系的亞莉．霍希爾德教授所寫的《第二輪班》由女性一手提公事包、一手抱寶寶，懷中還要捧著食材的形象作為封面，這樣起初讓人為之稱羨的女強人形象，慢慢現形成女性難以負荷的枷鎖。
一直以來，因為男主外、女主內的社會風氣造成職場對男女的期待不同，因此相較於女性員工，公司會預期男性員工能付出較多心力面對工作，進而形成一個惡性循環，造成兩性在職場地位及收入上有著不平等，如此的差距螺旋成惡性循環，讓喜迎下一代的雙薪家庭被迫要面對一個實際的問題。
順從不平等的遊戲規則，犧牲女性職涯發展換取男性在職場較可能的高報酬，還是犧牲男性職場表現換取一個平等經營家庭的時間。小孩子才.....沒有，大人也需要選擇的能力，有些事情是不能全都要，像是PS5或者XSS，因為我都買不到......
這不是簡單的一個機會成本問題而已，其中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做完決定之後家中話語權的主導。在一方收入減少的情況下(通常是妻子)，即便她覺得家事負擔過大，她也會逐漸變得沒有立場反應，因為首先沒有經濟能力，話就講不大聲，再來如果因此家庭破裂，我們整個社會對於離婚婦女的觀感和給予資源方面都不如於男性。所以在兩邊考量後，許多婦女只能將應該分攤的工作吞下來。
但隨著近代女性主義抬頭，職場對於女性也提高了接受度，讓兩性間不論收入或地位的差異逐漸縮小。這樣的轉變也提供女性在不快樂的婚姻中更有提出離婚的本錢。以由佳里為例，身為小有名氣的室內設計師，在評估少了丈夫收入後對家庭的影響，顯然她還能維持一定的生活品質，所以考量到小孩成長，離開該階段看不出有任何改善跡象的丈夫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青瀨背負著沒有人在乎的《男孩危機》
華倫·法雷爾在著作《男孩危機》裡說明了在前述不平等的分工期待下，讓社會在評估一個男性的地位時職場的成就往往會大於家庭經營的成果，所以當故事裡就業環境整體開始下坡時，這樣的責任也轉成日益沈重的負荷，對青瀨來說面對家人只有愧疚感，沒有盡到「男性」的義務。
這樣的壓力除了來自社會的眼光，「家庭」端是另一個重要卻往往被忽略的來源，究其源頭其實也是由佳里得以提出離婚的原因—女性主義的抬頭。隨著女性在職場的所得和影響力不斷提升，社會相對的也不斷提高對男性的期待值，由佳里在正要嶄露頭角之際轉為家庭犧牲職場後，原來的期待(無論職場或收入)會默默加諸在青瀨身上，有時不見得是配偶給的壓力，也可能是自我要求下的束縛。
「我們搬回去那裡吧。就算是兩房兩廳、沒車子什麼的，還是很快樂。」 青瀨轉身不聽由佳里勉強擠出的安慰話語。他不想搬出公寓，也不想把車賣掉，只感到火大。他並不執著於闊綽的生活，其實，他根本沒有物欲。別看扁我！妳連這都不懂嗎？我只是想要善用工作技能。我明明拚命在找下一份工作，妳為何要說這種觸我霉頭的話？
一邊把對方的好心當成唱衰自己的努力，另一邊則是把對方辜負家庭的自我挫折錯譯成剛愎自用、好面子的表現。這樣的誤會讓家裡不是處於風暴中，就是在往風暴前進的路上。曾經約定要蓋屬於自己的房子，終歸成為婚姻關係中最明顯的破口。
這也是之所以客戶提出「蓋一間自己想住的房子」能這麼打動青瀨的原因，曾經沒能實現的承諾加上只為餬口和養育費被迫畫著一幅幅沒有理想的設計圖，他有了別人沒有的機會去追逐也去建築夢想，很多時候築夢和糊口是相抵觸的，作為經濟支柱很多時候為了家庭將不得不投注有限的時間在報酬較高的工作上。法雷爾博士想指出一點，在我們關注女性為了家庭而放棄夢想時，也應該瞭解男性因為經濟因素而犧牲的事物。
橫山秀夫筆下的各種家庭
故事裡除了青瀨的家庭，還描繪了辦公室裡不同職員的家庭，其中有個角色對於家庭的描述讓我印象深刻：
「就算知道他不是我親生的，他還是好可愛。即使想著這傢伙不知道是誰的骨肉，情感上還是深愛著他，覺得他可愛得不得了。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一起度過的時光，是只屬於我們的。他在作文裡面寫，未來想要當建築師。他說他想要當一個像爸爸一樣的建築師。」
仔細想想，家庭最初的組成就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兩人所組成的，而中間串連的是沒有邏輯的情感，正常來說我們不會為了他人而犧牲自己的未來，但家庭卻是需要兩個陌生人的犧牲才能撐起來，也因此我們都要更關注對方做出的奉獻，否則只會因為自怨自艾而僵化了應該保持彈性的關係。
《北光》在建築取材和資料蒐集上做足了功課，但因為我沒有相關背景所以其實看不太懂，很多部分都是看完沒留下記憶，但其中有提到一間與自然融合的建築讓我印象深刻，那就是法蘭克·洛伊·萊特所設計的「落水山莊」(Fallingwater)，見到的第一眼，我就期待某天能親眼到場一賭其風采。
最後要補充關於《第二輪班》和《男孩危機》的一些事，如果對於兩性議題有興趣我會建議兩本都讀，如果只看其中一本，有讓自身視野陷入相對狹隘的可能性。兩本書我在閱讀時都有對其中內容不舒服的地方，很多觀點都表達得很直接，甚至到過於武斷的地步，但如果不侷限特定結論上，整體來說，兩邊都點出各自性別議題在婚姻的框架下面臨到的嚴重問題，所以不論婚姻狀態都適合拿來思考一番，練習換位思考才能訓練出足以理解世界的視野。
參考資料
- 亞莉．霍希爾德（2017），〈第二輪班：那些性別革命尚未完成的事〉，群學出版社。
- 華倫‧法雷爾&約翰‧葛瑞（2020），〈男孩危機：偽單親、兩性失衡、缺乏競爭力，兒子的未來正在崩解，我們該如何出手相助？〉，三采文化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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