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一位征戰沙場殺敵無數的戰士。一次戰敗後無顏回國,也因厭倦兵戎,順勢詐死,與妻小隱居山林。
六年後某天,一修行者經過,見屋頂血氣沖天,便知屋主殺業深重,厄運將至。他睜開天眼,見門前六歲小童玩耍,四肢各有金環,腳下踩火。
從竹窗望入,女人坐於織台前,男人在後院劈柴。修行者敲門,說明來意。
「此地不宜久居,儘早搬遷。」
誰知那晚,敵人便找來。
「放箭。」帶頭著命令。箭端塗滿火藥,瞬間大火燎原。
那小童生來踩火不怕,但父母只是凡人,母親將孩子推出屋外,房屋燒毀,父母雙亡。
隔日修行者來,收留小孩,小孩終日哭泣。
修行者說:「你的父親殺業太重,已入地獄,你可以選擇哭,也可以拜師,接受特訓,長大後,下地獄救父母。」
小孩打水劈材做體能,沒達到師父的要求就得蹲上一天的馬步。白天辛苦訓練,晚上想著父母哭著睡去,師父進房間,施法冰敷,日復一日。小孩腳下踩火,師父替他打造火輪,待他日,他須踩著火輪,度過幽冥河。
傳說幽冥河上游,死神日夜紡織,攤開織布,往下游撒去,散開之處,便是幽冥河。柔軟、冰冷、黑暗,火輪轉動不夠快,便會下沉。
河底有大魚,眼睛亮如巨燈,專吃靈魂。幽冥河上,有七七四十九個彎道,只有使者的獨木舟能穩定行駛
進彎道,絕對,不能停下腳。師父千叮嚀、萬交代。
經過日夜鍛鍊,小孩漸漸長成大人,日夜風霜,他早已忘記自己的名字,師父給他一個「秉」。
地獄會吃人的心,師父要秉,秉持自己的初心,無論發生什麼,記得此行前去的目的。師父取來龍骨打造千斤戟,萬年蛛精織成的地獄使者服,交給秉。
月蝕日,師父帶秉到拷龍穴,唸起咒語,一道風起。師父的手杖騰空飛起,下落嵌入地。洞穴震動,泥地龜裂,往地獄的通道開啟。
往下一望,火岩融融、烈光焰焰。
師父再唸起咒,手杖碎開,碾開的碎片在空中旋轉重置、化成繩梯,暗夜中發出微藍光,自洞口處垂下,直直落入那萬丈。
師父點香,炷香粗如碗口,色如蠟,香煙裊裊,味如磺。
「記住了,為師的能力,只夠你在底下待七炷香的時間。此行逆天,如果你怕,可以上來,你的父母不會怪你。七炷香燒完沒有上來,會永留地獄,不得超生。
地獄通道的前段是火燄山,然後是地獄門。守門神獸,諦聽,虎頭犬身麒麟足,齒露唇外,目光如箭,聽得人心。一旦聽到你內心的恐懼,便會張嘴咬食。」
秉的耳邊響起師父的聲音,地獄之門只是開始,不用害怕。
「靠,這誰不怕,此獸身如巨石,面目猙獰,唇白齒紅,是剛吃過點心吧,師父也說得太容易了。」
諦聽靈犀到秉心驚,電光撲上。使戟擋下。
「你哥我這幾年被罰也不是白蹲的。」
信心湧現,戟戟到位,諦聽不敵,敗下陣來。
收起利爪,垂下頭角,乖巧伏地。好乖,本想摸摸頭,但頭角鋒利,算了,秉收手。
師父在洞穴外打坐,跟前有盆水,鏡花水月,同步打怪。只花半炷香,小子還不錯。
地獄之門開。上游死神紡織黑幕,下垂形成幽冥河。河上使者擺渡靈魂,河裡大魚鯤鵬群聚,翅如鐘錘,上空九頭蛇娜迦。陸海空各有人馬。
幽冥河兩側冰山,山間刮著颶風。河上為冰、中段為血水、下層未知幽冥,水深無底,冤魂高舉雙手隱約可見。使者的獨木舟底為媧石錘煉,刃利,刮開冰面,駛於血水上。
披上使者袍,可暫時瞞過。
輪上有火,颶風生火,順風可速達,但火熔冰,得快速渡河。
「七七四十九個彎道是吧,我來了。」
驅輪向前,專注。
忽然,群舟聚集,急駛而來。
「糟,被發現了嗎,師父沒說這些船會揪團啊,可惡!」
揮戟,打中一艘,獨木舟偏離航道,撞上冰山。再打,無法專心,又不能停腳,這麼多艘有夠煩。其中一艘獨木舟,忽從旁飛起,刀光閃過,秉側身一偏,臉仍被削了一道。
「哎呀痛,林老師,還會飛!」
不行,得想想辦法,再這樣下去會被抓住。秉施咒放出千斤戟:「會飛的交給你,底下的我來。」
戟隨主心,凌空刺穿舟身,再殺你個十八艘,戟光閃閃。那施咒之人忙著卡位,閃過,再閃,閃,再閃。
河道狹窄,舟群被引到第二十一個彎道,塞船。
完美,繼續前進。殊不知舟群聚,引來娜迦。
秉喚戟,「回!」戟飛回秉背,撲空。
「就說不要駝背啊!」師父對著盆水喝斥一聲。
秉一驚,挺胸背拉直,戟賦歸。
娜迦九頭蠢動,吼聲如雷。九口爭相吐火。
「有夠煩的啦,但彎道停腳我就死定了。」秉想。
火團朝他而來。
「我不怕火啦!」秉兩手接火,左右相混,兩簇火捏成球,回擲。
再捏,擲,九宮格我都不怕還怕你個九頭蛇。
蛇體龐大如巨象鈍,一牽引動全身,難閃。一球一頭,通通都進了好球帶。
重心不穩,糟,要雷殘了。底下鯤視耽耽,張口等著。
秉側身飛出,大:「戟,幫我。」
戟旋即飛出,插入冥河,定!秉翻身抓著戟,騰空繞兩圈,穩住,側踢娜迦腹,娜迦吃痛,垂下一首,戟旋出,重擊蛇頸,撲冰,冰碎,鯤聞聲聚來,魚拍巨翅,娜迦再被痛擊,暈。
九首失一,八首墜落,與鯤一處撕咬。
脫身了,快走。
第一炷香盡。
彎道的盡頭,審判長站立,手持劍筆,有容無顏,有臉無面。
「來者何人?!」此聲如洪鐘,響後引波陣陣,音落至空中化數萬銀針,針針刺向入侵者。
秉被彈出,舉起雙臂擋,腕上金環現出光芒,擊退銀針。
審判長解開上袍,上腹千目,下腹千嘴。目動嘴動,嘰嘰喳喳,來者成謎、動機未知、查無前例,無法辦理,欲敦請大審判長釋憲,曠日廢時,小組會議,沒有結論。
「你們都沒結論的話,我就先走了喔。」秉推開審判長,輕鬆過關,師父傻眼。
審判長身後是葬魂閣,八萬八千層。
「算了,他就算進得去也出不來。」自暴自棄,審判長繫上衣袍,拂袖而去。
八萬八千層,他們真的在這裡嗎?
門開,薰香飄出。
葬魂閣燒的是憶香,此味似香似毒,魂以此香為食,食後便沉淪回憶,永世不走。
葬魂閣有刑無具,全靠回憶為枷,只入不出。
「記得,你踩火而生,香也由火生,你跟香同類,無須恐懼。只要記住為何你叫秉,你為何而來。」
「我們進去吧。」秉對戟說。
香味入鼻,看到了。父親在園子裡砍竹編竹器,母親在房子裡織布。他捏泥成球,竹房牆上九宮格。回憶捲來,哭哭。師父好兇,哭哭。訓練好累,哭哭。太陽好大,哭哭。摔倒好痛,哭哭。
「啪!」戟朝秉的腦門一擊。
「打自己人幹嘛啦!」秉驚醒,環顧四週。
閣內八角,層層疊疊,一魂一格。初時自覺,必定能尋之,但眼見每格皆同,無名無姓,往何處尋找?一格過一格,一層過一層,定有感應。閣內八色輪轉,紅色、橙色、黃色……到紫色。又重來。頭昏眼花。不知不覺,三炷香已過。
好暈、好累,到底還要有幾圈。
「快結束了,只剩下三萬五千圈,衝起來啊!」遙遠的上方傳來師父的聲音。
「好想揍人,什麼只剩三萬五千圈,你來!」秉心想。
精疲力盡,到底在哪裡?回憶再度捲來、師父好兇、訓練好累,太陽好大,摔倒好痛。戟也進入待機,是,戟前身為龍,也想念天際遼闊,想念呼風喚雨。
憶香持續湧入,沉眼、跌坐、累、睡去。
「醒來,你忘記自己為何而來嗎?秉,快醒來。」是師父的聲音,不想聽、不想聽、不想聽。
「欸,醒醒、使者!你在這偷什麼懶?!」另外一個聲音,臉被狂拍,「起來,使者。」
醒來,睜開眼睛,少女一身黑,手持尚未點燃之香柱,一臉狐疑。
「你怎麼進來的?」添香女揪住他的耳朵。
這麼可愛這麼兇。
「痛,放手!放手!」
「痛還敢偷懶!」添香女揪著不放。
對,秉想,他還穿著使者的衣服,被錯認了。
靈機一動回答,「審判長叫我來領魂。」
添香女不疑有他,問道:「哪個魂?。」
秉說出父母名。
添香女偏頭,怪怪。
「你誰!?」這兩隻魂你怎麼會不知道。
添香女又拎住另外一隻耳朵。
案,女生又不能用戟對付,話說戟也是已讀不回沒有要出手是什麼意思。
「痛痛痛,放手放手,我新來的。」
「新來的跑到這裡來領一隻在織部一隻刑部服役的魂?領去幹嘛?」
「那個,老闆說,過端午,要吃、吃吃、吃粽子。」
「吃你個大頭,獨獨領這兩隻去吃粽子?!」
「那個,老闆在妳後面。」
添香女轉身,發現上當。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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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部、刑部。看來父母下地獄還是在發揮專長。但織跟刑部在哪?冰刀溜過,等等,八顧,有平面圖。第八萬八千層,真的被師父講中,還有三萬五千圈。
衝吧,戟。
平常被罰跑山路的階梯不是假的、蹲馬步不是假的、被捏不敢哭也不是假的,讓冥界看看,我們的師父比閻羅殿的老闆還可怕吧。
拾級而上。
添香女追:「快停下來,使者,那裏你不能去。」
好煩,不省心。
添香女不只不省心,也不省油。她施咒,腳踩蓮花座,座下有輪。
「不及此女,死矣。」師父千里傳聲。
白話文,溜輸她你就死定了。加速。
添香女緊咬。
破風總是比較累,兩萬後,速度漸失。
「等等,此女非女,她,她!是!姊姊!」秉大喊。
「不管,被她超越你就死定了!」師父的聲音又傳來。
聞聲絕望。
忽然,暗處跳出一簇光。「我來幫你。」
此光急速而來,低調卻璀璨如星辰,隱約可見白風,風踩輪動。
「我也來!」另一道光,華麗緋紅,輪一轉捲出花瓣翩翩。
二道光一前一後。
「我去前面幫他破風,」白光說,「你幫他擋添香女。」
「不行啊,我怕添香女,上次內道超越被她罵啊。」紅光顫動。
「好啦!」紅白交換。
忽得莫名兩幫手。白光擋住添香女,又有紅光在前。得心應手,距離一下子拉開。
「你們不要幫他,上面危險又不是不知道。」添香女大喊。
紅光轉頭問,「上去幹嘛?」
「我要去見我爹娘。」
「見爹娘?媽寶嗎?」紅光又問。
「世人都說地獄無邊,我怕爹娘在此受苦。」
「所以你不是使者?」白光驚覺,「幫錯人了。怎辦,會被地藏王菩薩罰打掃葬魂閣千年。」白光大叫。
「但要端午節了啊,菩薩休假了!」紅光:「欸,說不定菩薩也去吃粽子了。」
此時二光也自暴自棄。
五炷香燃盡。來到七萬層。
紅光說,「不累嗎?可以休息一下嗎。」
白光冷冷,「不累,平常叫你不要偷懶都不聽。」
紅光又說,「我累,秉你也累了吧。」
秉點頭,戟在背上晃動算加一。
「休一下啊。」紅光提議,添香女點頭。
「那現在不能抓喔,距五百尺。」二光警告添香女,「犯規退賽,敢不。」
「好啦。」添香女覆議,姊姊也會累。
眾人暫休兵。
「你們倆是?」秉問。
地藏座下童子,白光司萬物死、紅光司萬物生。
「為什麼白光司死,抽籤嗎?」秉好奇。
紅光說:「白光聰明,耳目靈光,不會犯錯,菩薩說了,不小心生沒關係,不小心死就麻煩了。但我也很厲害。」紅光邊說,手掌打開,一棵袖珍的櫻樹順掌而生,瞬間就在秉的眼前開枝散葉,緊接著是葉落花開,櫻紅團簇。
「好厲害,哥你這魔術吧。」秉大驚。
不等秉驚愕太久,白光覆上紅光的手,那櫻樹迅速枯萎。
「萬物生死,生生不息,不生不滅,既生既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跑到這裡來是逆天。」白光說。
「找到你爹娘要做什麼?」添香女也問。
「帶他們走。」秉說:「地獄苦。」
「不苦啊,我看他們在這裡挺開心的。」添香女說。
「他們追逐、沉溺,享受回憶帶給他們快樂,你看那罈,」添香女指著其中:「富商,憶香裡充滿富貴,那罈,生前權貴,享著榮華,那罈是地痞,現下也還作著耀武揚威夢,那罈是賭徒、那罈整天追寶。」添香女如數家珍:「葬魂閣裡的魂帶不走,紅光接著回答,地獄沒有關住任何人,是他們自己不願意走,地方都不夠,巴不得他們趕快出去。」
「聊什麼呢,你們。」來者金光炯炯,聽好久都想搭話了,言詞爍爍。
白光翻一圈當是翻白眼,紅光與添香女理解。
金光說,「待會可以一起嗎?」
添香女冷回,「上次說受傷不來,知道我們快累死了嗎,沒義氣。」
金光回嘴,以下三千句省略。
「那等一下換你上去破風?」白光表示。
金光看半天,蠻想加入,「好啦。」
等等,聊天的時候,香還在燒啊。到底要休多久啊,有客要來嗎,師父大喊。
「走了,秉。」紅光率先起身。
隊伍重組,紅光在前,秉,身後五百尺是金光,阻擋添香女的白光。
青光聞聲而來,「我也一起。」
跟在添香女後面,青光帶著一團笑,「好熱鬧喔,我看好久了,你們速度都沒掉耶。」
「他們誰?」秉好奇。
「青光司樂、金光司悲,樂極生悲,悲來樂隨。」紅光回答:「樂寡言多笑,悲寡笑多言,悲樂相存如光影。」
「萬物有光就有影,光影交界處為物,然物極必反,秉,你為何而來?為你的父母,還是為了自己?」白光又問。
「師父說,須秉持初心,我為生我之人而來。」
「初心為何?」白光又問。
「讓生我之人得以離苦得樂。」
添香女回,「就說了,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許你的父母在這裡不苦啊。」
對話忽前忽後,眾人各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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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萬圈,第六柱香,將盡。一行人專注奔馳,已無理由。
那光融合之際,霓虹現身。
霓淡虹艷,葬魂閣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虹艷,英風颯爽,大氣落落。霓淡,卻裙擺飄飄,移步緩緩。
兩姊妹傍著添香女。
「在追什麼啊?」她們問。
「陪公子練兵。」添香女無奈。
一路狂奔到八萬八千層,眾人停下。
行政部門高高在上,眾小仙駐足門外。門亦非門,只是一只大簾,望入,鬼來鬼往,庸庸碌碌。
他們低頭、他們木然,看著手上的磚,有黑有銀,快速滑動,看不見其他的鬼,這隻鬼踩過那隻鬼,幸無腳,否則該再設個醫部。
「送你到這裡了,進去就是大鬼世界,我們討厭大鬼,你保重。」白光說。
「沒有找到爹娘,也可以留下來跟我們一起玩。」紅光說。
「嗯,我們狼人殺人數不夠。」金光說。
「人界網購的Switch也可以借你。」青光邀約。
秉搖搖頭,「謝謝,我還小。」
眾光翻轉一圈,是翻白眼無誤。
秉反手握戟,「準備好了嗎?」戟光一閃,輪轉動,衝入大簾。
彈開。什麼?不信,再衝,彈開。
大簾後的大鬼們隱隱感覺氣流動,一隻抬頭,無鼻無嘴,眼大如珠,指大如錘。鬼低頭滑、按。
大簾開啟。
指紋辨識,恍然大悟。
「來者何人?」大鬼仍不張嘴,聲從腹出。
「秉。我來找我的父母。」
「哪部?」鬼問。
織部和刑部。
「織部左、刑部右,」鬼說完,低頭,續滑。
這麼順利,戟在秉背上發出咖咖聲,意狂笑。
來到刑部。那人的背影,認出。
端詳刑部,空中千絲萬縷,來自四面八方穿牆而出,拔劍,揮砍,斷。
那人不停隨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絲縷,跳躍、斷、懸空、斷,汗水凝結在白髮。
是父親。
秉輕喚,爹,內心激動。
那人轉身,看見秉。
「怎麼來了?」
「爹我來看您,我帶您離開。」
父親笑,「那看完了嗎?看完就可以走了,爹很好。」
什麼?開玩笑嗎?爹你知道我吃多少苦才來到這裡嗎?
「爹我來救你的。」
父親還是笑,「孩子,你知道這千絲萬縷是什麼嗎?這是世人的煩惱。我砍了人的命,卻斷不完人的煩惱。如此,我願在此盡力,斷一根少一根,世人有千千萬萬,我就在此斷他們千千萬萬。我不需要你救,孩子,你要救你自己。」
第七炷,剩一半。來到織部。
入口進,一路踩黑絨,來到門前,映入眼簾,內有千千萬萬之織台,千千萬萬個與母親長相一模一樣的母親,而自己腳下踩的,正是那些母親們的黑髮。
「娘。」話未出,淚已落。
「來了,好孩子。」其中一個母親停手,起身,走近秉,傾身,摸頭,「好孩子,長高了,以前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有能耐,能到這裡來。」
「娘。」他只能喚出那個字,仍無言,淚流不止。
戟震動,拍拍。
織好的布忽然開始湧動,黑絨往前推至窗口,垂下八萬八千層。這裡是幽冥河的上游,母親用自己的頭髮,織出那條來時路。千千萬萬的人,他們和她們,那些人的母親,替那些人織好了來時路,綿延了八萬八千。
母親們拾起零落的髮腳,一點一滴、一湯一藥、一字一句,織著碎碎年年、織成歲歲年年,那便是身為母親的牢,為孩子而禁錮。
甘願在此,他知道,娘也不會走了。
「秉,香快燒完了,快回來。」師父的聲音從天際傳來。
「你很好,孩子,回去吧,去走自己該走的路。」
他娘捲起衣袖,解下秉手腳上的金環,伸出手,拉起地上的長髮,一捲。
連人帶戟,扔出窗外,連帶把金環拋出。
金環在空中放出萬丈光芒,瞬間照亮冥界,所有聖獸鬼怪都抬頭,噴火的忘了噴、吃靈魂的忘記吃、抓鬼的忘記抓,這麼亮,地獄不似地獄。
「啊啊啊!」是戟在叫,嗯,龍忽然被踹飛也會怕啊。
這一飛,飛過幽冥河、飛出地獄門,一頭撞上師父變出的繩梯。
戟這時不再聽從於秉,自顧自往上飛,把秉拽出地洞。
一出地洞,千斤戟急著甩開秉,原地盤旋三圈,停下,化作人形。
平頭、大眼睛、一身戰甲,氣極。「爺我差點就要被你害死。」
原來此龍不只龍骨,還附有龍魂。
棲居南海,萬千寵愛、犯懶裝死,師父慧眼識懶龍,打造成兵器,誤打誤撞,陪了這一遭。
第七炷香,燃盡。
大夢未醒,淚流滿面。
數年追逐,何謂又為何?師父一直要他秉持究竟初心為何?初心原不存在?
秉不敢對師父發怒,悲憤交加,站定定。師父起身,沉默,走開。師父也不知收徒為何,明知非木木可教,仍日日灌溉,為師也是委屈萬分啊。
這個氣氛,嗯,尷尬、孤單、寂寞、冷。龍想,要不變回戟,戟不用台詞。一人一戟,黑夜過去,晨霧壟罩,天邊要亮不亮。
接下來怎麼辦?
等到天完全亮後,也許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