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柿子

人們總說，柿子要挑軟的吃。

那為什麼，你總聽不懂我的暗示。

「昨晚我在看跑男，爸突然闖進來。緊皺著眉，碎念說下水孔被頭髮給堵了，我只好趕緊敷衍，明天會掃⋯⋯」他肯定不會和Ｐ說這事。你笑笑說，柿子要挑軟的吃嘛。但你也總這樣。

Ｐ是我妹妹。每天的日程大抵就是：8點快半時被連拖帶拽的下樓上網課，接著在某堂不重要或不用直播的課，重新倒在沙發上呈睡死狀。直到下一堂網課前驚醒，進入老師直播後剛好聽見對自己缺交作業的數落，索性東西一摔繼續剪腳指甲⋯⋯。這還不打緊，媽每天接收班導連珠砲似的訊息串，Ｐ什麼沒交什麼測驗沒做哪堂課又遲到了，警告單都要寄到家裡了Ｐ倒是不以為意，每天仍是一坨會呼吸的肉，勉強在遲到後緩慢蠕動至電腦前，沒課了就癱軟在沙發上。

你說溝通、威脅、諄諄教誨？呵，笑話。

常想，P若不是惰性大於一切雄心壯志，早該少年得志，成為校內名聲響亮的風雲人物。她真是個聰明絕頂的孩子。有著連我也偶爾豔羨的敏捷，不管媽把食物藏得多麼隱蔽，找不著的永遠僅我一人。也常嫉妒，這樣的聰敏玲俐給我多好，反正她只會糟蹋大把青春，投注一天僅有的精力，轉換於影片和遊戲中，然後耗費一丁點小聰明在爭執與頂嘴間遊移。

你知道嗎，從髮根一點一滴滲入的灰白，二樓那扇經年累月蹦踏的門，關上的是無邊落寞。我總心疼。但你總在和Ｐ大吵後，轉身背對廚房的油煙蒸騰，空留一口透涼的鍋，燉著我半截燒不開的心。你是知道我懶於下廚的。

但是你寧願同時餓著我和Ｐ。

或者是Ｐ明明閒著，你卻急著讓我去取包裹，我正在廚房煮東西吃，水剛沸騰。然後你氣沖沖下樓衝我吼，我在開會，為什麼你不把火關了。我只能默默的吞入滾沸的怒火朝天，把冷凍包裹拆開，冰存。Ｐ是有空的。

後來，總算明瞭了些什麼。在和你開車去溜達時，漆黑的夜籠罩整個小鎮，撲面的晚風吹的髮絲飛揚。清冷的街道人影稀落，偶爾幾聲狗的豪吠，猛然撞碎夏夜的一鏡寧謐。你說，每次你生氣都連帶著讓我沒飯吃，真的好抱歉啊。然後你狡黠一笑，吿訴我，難道我沒發現嗎，你總無條件的清空我塞進購物車的書籍，總讓我買想吃的零食，在冷凍庫裡偷偷藏著冰淇淋，冷藏最底還有蛋糕呢，別給Ｐ發現了。

親愛的媽，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我的。

我也是。

生而為軟柿子，偶爾化身受氣筒，捏出汁來，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