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口罩

2021/06/15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這場看不見的戰爭或許無法預料,但相信身邊的人都不是敵人,而是在人性脆弱裡,讓猜忌、懷疑、謾罵生出惡之華。
不是第一場遇到自然與人類間的浩劫,上次是2003年的SARS,那時高三,鎮日埋首於教科書掩埋場,刷考卷度日的慘綠時期,教室、自習間、宿舍三點形成終日不變的日常。
很少說的,是剛脫離隱然被霸凌的高一,來到高二分班,終於慶幸遇到一群頻率相通的朋友。在異鄉念書的人,精神總是相對焦慮,除了念書,照顧自己是個待解的方程式,雖然數學一直不好,但生活這件事,還好在鄉下被放牛吃草、土裡爬出的自己還能找到相對應的解題模。
那是個中部的大城市,什麼都新鮮,上城前根本沒去過麥當勞,更不知道對我像獎勵般的麥當勞薯條是都市小孩口中裡的閒時零嘴。初來乍到的鄉下孩子,雀躍地尋覓著以前欽羨的五光十色。
跟人相處就又是另回事,在這裡與都市小孩格格不入,同學下課去補習時,要替學校游泳池撿垃圾、清潔工作,補貼一點點的生活費。要趕在宿舍餐廳打開門,吃食不知味的大鍋飯菜,在晚自習前的空檔作完工讀,然後遁入慘白燈光打造的無止盡填鴨場。高中的記憶不是KTV、保齡球館、鬧區踅街、電影院,而是往返鄉間的小巴、二輪戲院、圖書館免費冷氣、到處跟人借桌機做報告的日常。
什麼事對我們都無關緊要,那是升學掛帥的高中,天大的事都不比黑板上倒數的日子來的駭人,卻在小的枝微末節都可以驚動各個不安的心靈。
SARS嚴峻時和平醫院封院,螢幕上不斷爆出死亡人數,在中部的高三如我輩依然在小世界裡為著學測、志願填序而惶惶不惴,卻沒想到因為發生一件事,才知道病毒無所不在,或存在也不存在,人性竟也是它傳播的介質。
那天,再平常不過沒有聊賴的下午,身為班長工具人,趁著一班半醒如睡的臉,迅速宣布完學測注意事項,讓不知被考卷還是被午餐弄昏醒腦。但接下來突然的話題,讓人無法招架,至少那時青澀的我陷入風暴。
原是班上幾個友好同學竊竊私語,說著那個補習班好像有人得了SARS被送去醫院,雖未經證實,說的鑿鑿有聲。一聊開,渲染了半個班級。可以想見,升學校園裡,一班裡不補習的人才是少數,這一喊去某補習班的「應該要自己戴口罩」,開玩笑似的話認真說起來,可讓一堆對是非訊息沒有判斷的青少年炸鍋,開始有一些附和的聲音,先是小小聲,再來此起彼落,演變成班會般的臨時動議。
先是要大家冷靜討論,再來連我自己都快扛不住那種猜忌的氛圍,眼看大家要用多數決的方式要求少數人戴口罩,心一冷,如此不就成為明顯標的對象。過寬高中校褲裡忍著發抖的腳,手微微顫抖,在講台上說出,要就全班一起戴、不然就全部都不要戴,既然覺得有危險,更應該一起防範,不用這樣標籤。
話落,像是過了幾世紀那樣久的空氣凝結,帶頭的幾個意見領袖不再說話,要身上有戴口罩的就都戴上,自己會跟導師說明原因。坐下時,按著未平復的喘氣。腦中一閃而過的就是高一那時眾人起鬨圍繞著我說出的語句,內心的風暴是假遊戲之名,行霸凌之實,他們不懂不到幾個字的重量,是標籤也是隱形的毒箭,我只是承受這些承戴惡意玩笑的靶,讓他們的集體訕笑有處安放,視為當然。
忘了班導師後來怎麼對大家心理喊話,但這件事就像這天大也不干高中生世界事的噪音,大家毅然回到三點一線的日常,偶爾有人戴著口罩,大概只會想它興許是過敏,或許再錯身的霎那間,拉開了距離而不自覺。
也許是面對未來的恐懼,伴隨的那個無形病毒,瀰漫在躁動的靈魂裡,面對社會的善惡,我們還太嫩,還看不清要我們防它本身,還是防我們自己心魔的破口。
没有大人教那個我怎麼面對突然其來的考驗,甚至是逼著尚未成年的我們去抉擇孰是輕重。
人性教會我一課。在那仍摸索是非善惡的混沌過度時。
說遠了,看到ZOE 寫到帶兒子看牙醫的事,原是想到自己因為在鄉下,必須到隔壁村看牙醫。因為鄉下醫療資源相對缺乏,往往看個牙就花了整個下午,中間9成時間都在等待,對於靜不下來的野小孩簡直折磨,那時候對自己說要好好顧好牙齒,不要去找牙醫。人生活到現在,看牙醫次數比看肝膽腸胃科還少。
那個鄉下的孩子,到了大城市,醫療資源豐富,倒是更少看牙醫。於我,城鄉差距不只是有形的資源,還包括對於人性的認識。
以為會認真交換日記,卻開始往週記發展。寫於1100615 台北望河-LEON & ZOE 交換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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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是台北望河,台北工作、家住板橋,中間隔著一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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