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無聊就躲進樹洞

如果無聊就躲進樹洞

海邊的防風林，有好幾棵樹被砍掉了，據說是鎮公所臨時有急需，借了幾棵樹走．明年會再補回來．

樹，是可以借的嗎？

偷樹就是偷樹，還說的那麼名正言順．

防風林禿了一塊，幾顆被鋸斷的樹幹，安安靜靜的靜置在那裡．

是我先發現樹洞的，那天，我看著很不忍心，傍晚，走進防風林裡．

卻聽到空空的樹幹裡有歌聲，是風灌進去所產生的共震，但聽起來像歌聲．

我走近一看，發現樹洞裡有神奇的彩色亮光，每一個樹洞都有，不同的顏色，不同的音律，彷彿正在表演一場奏鳴曲．

我無法用理性和科學來理解這一切，昏暗的日光，樹洞裡發出的光亮就像奇幻之光，聽起來哀傷卻動人．

光束誘惑著我前往一探，就像大王花發出氣味引誘飛蟲前往一樣，那是一種無法抗拒的呼喚．

我向前，把頭伸進樹洞裡，想看清楚那道光是什麼，卻發現裡頭什麼也沒有，只有光，奇異的綠光，然後，我就被吸進樹洞了．

我正坐在我家餐廳，餐桌上放滿豐盛的食物，我的身旁圍繞著一堆人，約莫３０為左右，他們吃吃喝喝，聊天嬉鬧，我一個人也不認識．

我問『你們是誰？』

他們說『原來你就是這間房子的主人啊』

其中一個年紀與我相仿的男性跟我說

『我也是第一天穿樹洞來的噢！很令人興奮對吧！』

『什麼意思？』我問

『你也看見光了吧！』他遞了一杯葡萄酒給我，接著說

『也許是不忍心把我們帶來這裡的，我看著光禿禿的樹，被盜砍的樹林而落淚，然後光就出現在我面前的樹洞裡了，我跟著光來到了這裡．』

『我只是覺得感傷，幾十年的長成的樹就這樣被砍伐了，沒人會在意』

『我在意喔！』他說

『在意就會看到光嗎？』我問

『恩，只要在意，光就會出現，而且這棵樹會知道你在意，它的根便有了活下去的理由』這位男子說完走到了我的書櫃旁，研究了起來．

『你很喜歡樹？』他問

『對，我小時候就住在這片防風林旁邊，是樹看著我長大的』

『怪不得，今天是到你家來』旁邊一位看起來很貴氣的胖女士說．

她對著大家說『樹先生的孩子來啦！』

大家停了下來，把目光轉向了我，笑著往我靠攏，一邊說

『哎呀，原來是你啊，辛苦啦！長大啦！』

就像是一直看著我長大的老朋友和長輩一樣關心我．

我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開始工作之後，我就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從我家窗口看出去，遠方的防風林在月光下茂盛的搖曳著，就像我小時候記憶中的一樣．

『孩子，樹先生在等你啦！趕快去吧！』胖女士說．

『樹先生是？』我不解地問．

『到防風林去你就會看到它啦！』他指了指窗外的樹林．

我半是疑惑的推開門朝樹林走去，歌聲又出現了，那個風灌進樹洞所發出的嗖嗖聲，隱約的出現在樹林的某個風向．

我跟著歌聲走，走向我熟悉的那個方向和那棵樹，但它只剩樹幹，有個老人坐在樹幹上，笑著看著我．

他就是樹先生吧！我想．

我朝它走了過去．

『孩子你長大啦！』他用蒼老的聲音說

『您認識我？』我問

『對啊，我看著你長大的啊』他伸出了皺巴巴的粗造的手，拍了拍我．

『你每次都爬到我身上看海等你爸爸，我都知道，還有你的風箏、你的書、你的素描簿我都還記得，阿還有你養的那隻鳥斑斑．』

『原來您都記得啊！』很久沒有人提起這些事了，自從我的父親死於船難之後，我就很少來了，也很少再跟別人提起我的風箏、我的素描本和我的鳥．

『我記得可多囉！你是我照看的孩子，我什麼都知道』他呵呵的笑．

樹洞又發出了盈盈的綠光．

『孩子，無聊的時候就跳進樹洞吧！在這我還可以陪你說說話』樹先生從樹幹上站了起來，走到我身旁．

我愣愣的看著看著起碼有上百歲蒼老的他，沒錯，是樹先生，他眉毛上的疤，是我不小心弄傷的，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知道我的這些事，還有我不記得的那些事．

我抱了抱樹先生．

『會的，您保重』我澀澀的開口說．

他一樣呵呵地笑著

『孩子，要保重的是你，在那邊我已經沒辦法在看著你了』他指了指發光的樹洞，讓我回去了．

我答應他，只有有空，就來看看他，一腳踏進了樹洞．

嗖嗖的歌聲在我耳邊響起，等我再回過神，已經回到了這邊的世界，在光禿禿的樹林裡一片漆黑中站著，沒有發光的樹幹，也沒有月光．

我站在樹先生前痛哭，即使被鋸斷了，我還是記得他，記得我曾經的這棵樹和我的童年短暫的快樂．

該死的鎮公所，還我樹先生．

明天我一定要去舉報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