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克拉拉與太陽》－－關於人工智能的雜感

　　從90年代起，就有不少關於AI人工智慧的小說或是電影，當中最負盛名當屬大導史蒂芬．史匹柏於2001年上映的《A.I. 人工智慧》。在彼時我對於人工智慧的發展，仍覺得是一種遙遠的未來。直到2016年的Alpha GO擊敗了韓國的職業頂尖棋士李世乭，我才驚覺那電影中的未來或許已經不再遙遠……

　　曾有職業棋士提及，AI要在不讓子的情況下打敗人類棋士還要花上百年的時間，更有頂尖棋士認為讓AI兩子的情況下還能游刃有餘地獲勝，然而這兩子的差距，現今已不復存在。縱使有著極快速的學習能力，目前我們對於AI的普遍的認知仍是屬於科技產物，仍然很難把其與人類畫上等號，這或許是由於擁有著人類外觀的AI尚未在我們現在的生活中普及的緣故。

　　2018年上市的互動式電影的PS4遊戲＜底特律變人＞，講述著在不久的未來擁有著和人類完全外觀的仿生人（AI）已經完全地在我們的生活中普及，但也帶來不少的衍生問題，如：失業率攀升（仿生人取代了一些基層工作的勞工）、廢棄的仿生人──看到遊戲中仿生人棄置垃圾場中，散落四處的四肢、器官等零件，讓我感到怵目驚心，更無法想像如果在我們現在的社會中，出現這種亂葬崗似的垃圾場是多麼地令人不安及恐懼──的掩埋場。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遊戲的核心主題：仿生人產生的意識（情感）變化。

　　在這個世界上，人類的生存價值究竟是什麼？我們與仿生人之間，究竟有著什麼不同的區隔？面對不同的生活場景，我們可以依照我們的價值觀做出我們的選擇，即使某些選擇不那麼正確，但終究是我們經過思考所做出的決定，而仿生人亦即AI，我們不斷灌輸關於人類社會的種種知識到其資料數據庫中，但這些仿生人是不是就能或著就應該撇除情感的因素，全然地理性思考並做出＂正確的決定＂？（更遑論這些所謂”正確的決定”，極大部份都是我們強加在他們身上，並單方面地要求服從而已），仿生人終究只能是服從人類的命令的魁儡嗎？這款遊戲，讓我對於＂人工智慧＂這個不再遙遠的未來，產生了很多的思考。

　　今年初回到台灣，最高興的事莫過於終於能好好地逛逛書店了，一踏入書店印入眼簾的便是石黑一雄的新作《克拉拉與太陽》，讓我欣喜若狂。拿起了書翻到封底，大略地讀了讀這本書的簡介，發現這是一本關於講述人工智慧的小說，大大地引起了我的興趣。翻閱了小說的第一章，有種似曾相似的熟悉感，小說的敘事視角是一名人工智慧愛芙（Artificial Friend），克拉拉，正在一間人工智能愛芙的專賣店中，對著街上往來的人群進行觀察，這個場景一如在＜底特律變人＞其中一位主角──卡菈，褓姆型仿生人，都在等待著自己未來的主人。

　　做為一個陪伴型的愛芙，克拉拉展現了與眾不同地善解人意，她總是極為細心地觀察生活周遭地種種變化，尤其是情感上的變化。我很喜歡當中幾段描寫，和克拉拉觀察到了紛擾的街上有一對正在吵架的計程車司機，她明顯地感受到了兩人的憤怒情緒，但是當她和一旁同在落地展示窗的愛芙蘿莎提及這件事時，蘿莎卻完全不覺得那兩個人是在吵架，她覺得那只是這兩個人的一種遊戲；克拉拉看見兩位久別重逢的白髮蒼蒼的男子和女子，體會到了在他們的喜悅背後的悔恨、痛苦的情緒。也就是如此細微地觀察，讓克拉拉遇到裘西──那位即將成為她未來的家人的女孩時，能夠深深感受到裘西對她的喜愛，並且做出了認定她的主人非裘西莫屬的決定，她更曾因此故意地在其他對她有興趣的客人面前表現不佳，讓客人最終放棄選擇克拉拉。

　　初至裘西家的第一天，發現家中已經有了一位管家梅蘭妮，所以克拉拉不需要照顧裘西的日常起居，她只需要陪伴在裘西的身邊，克拉拉對於這樣的安排不疑有他，隨著故事的進展，我們才發現原來陪伴並不是克拉拉主要的任務，而是藉由陪伴學習裘西的行為模式，並為將來的資料轉移做準備。

　　直到這個一刻，我才真正了解當母親買下克拉拉的那天，要求克拉拉模仿裘西的動作的真正原因。雖然身為AI的克拉拉，理應照著主人的要求去行動，但是在面對生了重病的裘西，克拉拉並沒放棄任何希望，她向太陽許願甚至做出了莫大的犧牲，只為了祈求裘西的病情能夠好轉。克拉拉為我們所展現的，正是人與人之間連結的最重要的情感──愛。

　　小說的最後，克拉拉和愛芙販售店的經理在廢棄場再次相遇，克拉拉向她述說著自己對過往的選擇全然無悔，即使克拉拉知道自己有機會可以＂延續裘西的生命＂，但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可以做到，她覺得自己無法了解也無法再現裘西在每個人心中的模樣，更重要的是，克拉拉對裘西的愛，這份愛超越了一切，驅使著她做出了不同於一般愛芙的判斷，她願意犧牲自己並全力達成她與太陽的約定。

　　依照自己的情感所驅使進行判斷並做出決定，這讓克拉拉成為了與＜底特律變人＞中一樣的＂變異＂仿生人，在遊戲中一旦仿生人出現變異，就應該回收並被銷毀，但＂愛＂的情感展現該算是＂變異＂嗎？這該是這些人工智慧遭抹除銷毀的原因嗎？或許這是在全面進入人工智能時代前，我們所需深深思考的其中一個問題，我們賦予了AI人類的外貌的同時，卻又試圖剝奪其情感能力，這是身為＂人＂的我們所當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