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在黑暗中起身,對不懷好意的鳥兒比了個靜默的手勢,籠中鳥的雙眼在黑暗中熄滅。小女孩輕手輕腳的穿過安靜的房間,跨過窗框、躍向草皮,柔軟豐厚的草皮接住她結實的小腳,沒發出一絲聲響。
時間是深夜,無星又無月,頂上的天是漆黑的,腳下的草地也是漆黑的。但她不怕黑,黑暗無法困擾她,從來不。她忍住激昂的嗤笑大步奔跑著,在柔軟黑暗的草原上,依然寂靜無聲。
她進了一個只限她這樣的孩子進入的庭園,裡面有些花草、石像與樹,還有一個磚造的池子。她點起屬於她的燈火,喚來三條魚兒,池中深處屬於別人的魚兒們顫抖著縮在黑暗中。
三條魚兒分別長著三個不同年齡的男人的臉,他們的表情因哀愁而顯得扭曲滑稽。女孩從口袋中摸出一塊餅,笑咪咪的晃呀晃,三條魚激動的湊近。女孩笑著把餅分成三塊,說著:「這給爺爺、這給爸爸、這給叔叔。」並把餅扔下去。
但三條魚卻一起搶著給爺爺的餅,讓女孩很生氣,於是她站起身大喝:「沒規矩的東西!」並用腰帶用力抽了水面,魚兒應聲消失,水中浮出三片魚鱗。
她撿起魚鱗,兩片放眼中,一片放舌下。現在她看東西再也不一樣了,但還差一點,還差一件事沒做,她再度飛奔於黑暗的草原,只是現在草皮簡直是想與白晝較量一般的明亮起來。黑暗並不困擾她,來自地下的光芒也不會。
她跑向剛剛逃離的家,家中有魔女和她討人厭的鳥。她用新的視線盯住屋子並奔跑,怎麼跑也不見屋子變大,直到她停在屋前,曾是房屋的地方只剩下一個鳥籠。籠中一隻幾乎塞滿籠子的巨鳥,狂暴的澎起羽毛,爪下踩著魔女死去的鳥。
女孩把掉在籠外的羽毛插在髮間,提起籠子轉圈。鳥兒慘烈的尖叫,女孩的笑聲如銀鈴般悅耳輕盈,可怕的東西不會傷害她,從來不。
她赤腳踩住籠子,開心的叫:「上去!上去!」然後她與鳥籠一起上昇飛起,鳥兒依然怪叫著,女孩依然笑著,她真的是太開心、太開心了,皮膚與雙眼都要發出光來了。
夜空與深海,那是十分相似。在深海中瀕死的巨大水母,漂流堆疊在凹陷的谷中,將最後的精卵交予海流,漂浮的精卵如星塵般上昇,無數個孩子的笑聲在夜空中重疊回響著,小小的身影不斷昇起,聚集在黑暗的夜空中飛翔回旋。
站在鳥籠上的女孩也加入了她們,那當中的孩子,有騎掃帚的、騎貓、騎驢、騎狗的,坐碗、坐桶、坐搖椅的,乘雲、乘煙、乘床單的,拉傘、拉門環、拉著一盞燈的。 孩子們快活的迴旋飛躍著,她們開始變形,變成世上最妖美的女人,變成世上最俊俏的少年,又變成看一眼就要命的醜老太婆。
當她們美豔時嗓音如清風、如蜜糖,當她們老醜,連呼吸都像魔鬼般刺耳。然後她們還長出鳥的爪與翅,生出狗嘴與馬蹄,膚上浮出一身鱗片,頂上長角、口中生出巨大的門齒還吐著分岔的舌頭。又讓身體分解,一顆頭在空中怪笑旋轉,手腳與身體被別人丟來丟去。雙眼、髮絲與皮膚,快樂興奮的散發螢光,在空中畫出神秘複雜的星座。
今夜是祭典、今夜是祝福之日,只有今日,世界會祝福她們,因為今日是魔女死亡之日,只有今日,她們會祝福世界,因為今日是魔女誕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