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友人所在的佛學社團有位C學長,頗好藏密,學佛很勤,用力亦猛,不知不覺間行為有些怪異。一日,忽自稱是藏密祖師「蓮華生大士」,終日眼神下垂,一臉肅穆,貌似嚴厲,但也雜了些黑氣,令人不敢直視,遑論靠近。
我們幾個道友試圖和他「接觸」,看能提供什麼幫助,他卻警戒起來,雖兩手合掌卻充滿敵意,凝視周遭,拒人於千里之外。
再度接近,他忽然動起手來,出現攻擊的舉動,繼而大跳大叫,於是我們「奮力」撲上,意圖將他「制服」,卻覺他似有「神力」,幾名「大漢」弄得氣喘噓噓,仍覺力不從心。
看看不是辦法,於是將他送到汀州路的三總。
進了急診室,他方才有些安靜,躺在移動病床上兩眼直視天花板。一位護士過來詢問病情,話未說完,這位學長忽地坐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甩了護士大姐一巴掌。那種無風無影、自然流暢的快速,以及一氣呵成的「身形」,比之動作片的特效,絕不遜色,令眾人當場傻眼,彷彿是隻鬼魅,在凍住時間的剎那,完成了這個「優美」的動作。
護士大姐可一點也不覺得優美,氣得花容失色,扭頭就走。印象中,我們立刻被趕了出來。
可怎麼辦?又不能送他回學生宿舍,只好送到社團租賃的道場;但事情還沒完,可得有一堆男生看著才成,想著下午眾人都無奈他何,現在誰能單獨面對這位力大無窮的「上師」?誰又能保證明天一覺醒來,就一切都恢復正常?
如此折磨了兩天,持續和他奮戰,時時顫顫驚驚,眾人早累得一塌糊塗。於是一堆人盤算起來,想到有學醫的學長,打電話詢問之後,告以可使用某種鎮定劑,這種藥西藥房可不會隨便就賣給我們。在走訪多家藥局之後,終於說服某家藥局的小姐。
藥劑有了,誰來給他打針?忙到這時,已是晚上9時多,漫漫長夜又將來到,我們心裡都浮上一層無法抹去的擔憂。於是硬著頭皮,跑到醫學院宿舍去找一位護理系的學妹,告知原委,求她「夜間出診」。善良的學妹同意幫忙,於是立刻載她到道場,給這位學長打了針。
打針的過程確實是另一場苦戰,一大群人又壓、又扯,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制服。但這一針幫助可大了,這位「大師」掙扎一陣後就沈沈睡去,且一連睡了25個小時。也可憐他,跟我們耗了好幾天都不休息,也不進食,他真的累壞了!
所幸醒來後,這位同學就恢復正常,開始知道肚子餓了,虛弱地躺在床上,卻渾然不知,過去幾天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二、
我們的佛學中心立後,偶爾會有一些奇特的客人上門,其中包括一位在台電上班的W小姐。
她很熱心,樂於助人(事實上,在佛教團體,常可接觸到這種以助人為樂的人);不過,她也說,常有一些神佛降臨,透過她去「度化」、幫助他人。
我倒覺得,這位年輕熱心的小姐需要好好睡一覺,因為在她的熱心之外,帶有某種亢奮,似乎妨礙了她的睡眠:白天要上班,晚上還要幫「神佛」度化世人,未免過勞了些。
在一次談話的機會中,我趁機勸她,應該先善用自己寶貴的身體,好好修行;目前不必急著代替這些神佛度化世人。
她聽了雖覺有道理,卻不免難過:「我這麼辛苦,努力度人,卻得不到讚賞,說是不急之務。」越想越覺委屈,悲從中來,淚珠溢岀了眼眶,不自覺將頭輕輕往左一甩,就像女子行將哭訴一般,似頗哀怨,亦帶些許醉意,眼神略顯恍惚。接著右手忽然往空中拈指,劃了一圈,比出一個手印來,以仿如台語古調喃喃唱道:「我一時心酸……」聲音轉為柔細,像個童子。
我雖向來反應遲頓,卻也感覺不對。說時遲,那時快,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立時用力往桌上拍了一掌,震出一聲巨響。我不知聲音會這麼大,將自己嚇了一跳,卻也將她自「靈異世界」震了回來。
餘震效應未息,她定一定神,看看左右,恍若大夢初醒。我又跟她說一遍類似「善用人身修行,不要一直借別人使用」的話(當時,我是很會搬這些道理的;但說到要自己實際修行,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她聽了應該還受用,安心地回去了。
我倒是對三太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在說,一直附在人身上想要度化眾生,並不是什麼很要緊的事。自小我們家就供奉三太子,我也多次吃過三太子所賜下的藥。心裡實在過意不去,當下念佛給他迴向,盼以後修行道上,能夠彼此相互扶持。
三、
某個夜裡,睡到一半忽地醒轉,夜猶深,似覺床尾有個「人」,並未感覺到他有什麼惡意,霍然想到,「今天是七月初一了」,於是默念了幾聲佛號。
過一會,不知哪來的玩興,忽然起了個挑釁的念頭:「你敢到我身上來嗎?」才起念,就有一陣酸麻冷涼之感自腳底襲上,逐漸升到胸口,手也出現麻麻的感覺。大學時期的一次經驗立時活躍現起,只是這一次我比較不會驚慌,且是我好玩挑起來的,較不在意;只是麻到頸部時,就不那麼好玩了。
正感到有點不太對,卻不知哪來的念頭,有句話自心底衝出:「這身體是空的,你要就拿去吧!」此念才過,麻木之感頓時消失無蹤,那個「生命」似乎也離開了。
我對「空」的瞭解其實非常有限,但其他生命界或許更能直接體會「空」的道理,不管他是什麼樣的生命,都希望他能因此受益。後來,我再也不敢再這樣亂玩了。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