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班的下場「一槍斃命」（下）

我要演的角色名阿森，龍四爺的黑道老友，遠走紐約改邪歸正當了牧師，在當地傳教。百忙中的老吳過來看了看我的造型，點頭認可，急忙逮住他問：

「冒充過氣黑道還行，但是我像個牧師嗎？」

「戲都是人演出來的。」老吳交待了這麼一句。

先拍最難的戲：阿森牧師發現教堂門口的孤立人影，龍四神形落魄；阿森緩步趨前相認，沒有台詞。演員在這幾步路上要呈現見到多年失聯老友的詫異、驚喜，昔年共事的喜怒哀樂一一湧上心頭；憔悴的龍四又令他憂慮，心緒不寧的向前相認。幾秒鐘內要有層次的表達出這些心緒來。

靜下來獨自琢磨了好一會兒，我說先走兩遍試試看吧！頭一遍走位子，算準了什麼時候走到哪裡，何時停下來，情緒掌控時間要拿捏得準確，第二遍試著帶入情緒，第三遍就來正格的了。抬眼望見亡命中的龍四爺，緩緩走上前去，心浪起伏感慨萬千，輕聲叫了聲四哥，二人相擁。聽見老吳喊了聲：Cut！他走過來握住我的雙手說：「好耶！」轉身下令攝影機換個角度。

石天大哥頭一次同我演戲，他說：

「怎麼你同發仔是一路的，演起戲來不見棺材不落淚！」

「石哥過獎了，發仔可比我高一截，我是說他的身高。」

接下來還有好幾場打鬥的戲，我頗為緊張，因為從來沒幹過這檔子事呢！老吳說只要記住排練時的位置就好，上前扭打一律用替身。替身演員身手矯捷，跳上跳下的揮起拳來虎虎生風。最重要的戲是混戰中阿森掩護龍四爺逃走，一槍射入胸膛仰後倒下，腦袋和脖子上都是番茄醬，趴在龍四面前身亡。

特殊效果專家名叫瘋子麥特（Mad Matt），我同他合作過，這位仁兄為求好效果，通常下的藥較重，炸得人驚心動魄的。麥特在我襯衫內穿上一件前後裝有炸藥的背心，存放炸藥的部位就在心臟附近。我心中嘀咕，問瘋子麥特會不會炸穿我的胸膛？他一再的說：「你不用擔心，我做過幾百次了。」「可是我裝了心律調節器。」瘋子麥特嚴肅的瞪著我說：「真的嗎？」「當然，——是騙你的。」

演練了好幾次，龍四爺與我一先一後從屋內逃出來，等候在外的殺手大喝一聲，我轉過身來，一槍正中胸膛；老吳嫌我扭轉身軀的動作太慢。正式開拍，三架攝影機從不同的角度一起啟動，我跑到定點回身望著殺手，麥特觸動按鈕，砰然一聲巨響，我的前胸與後背同時炸裂，震的我渾身顫抖，大量番茄醬自前胸後背四射噴出；我往後倒在預備好的一張破床墊子上。

瘋子麥特過來探看，我閉目裝死，他緊張的說：「哈囉哈囉，同我講話，同我講話呀！」「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呢？」我睜開眼睛作噩夢初醒狀，麥特不理我，轉身離去。製片主任在我口袋裡塞了一張鈔票，消消晦氣。

「英雄本色II」在紐約的攝製，如期順利完成。這部電影年底就在香港各大院線上映，接著又在台灣、東南亞等大都市推出，票房成績直追「英雄本色I」。吳宇森已經是「票房保證」的同義字，炙手可熱的當紅炸子雞。當然要再拍第三集，製作計畫出爐，但是「英雄本色III」的導演換了人，該片在越南拍攝。看過第三集的「吳粉絲」深感失望，因為該片找不到半點老吳的那個調調，如：小馬哥嘴中叼著根火柴，雙槍在手連續扣扳機——，真他 X 的 cool！

欣賞老吳的人遍及中外，美國某些電影院線，有時放映香港動作片，當銀幕上打出導演吳宇森的名字來，老美觀眾揮拳齊聲呼叫：「Woo, Woo, Woo——」。不久好萊塢就聘請吳導演執導好幾部頂級動作片；「斷箭」、「變臉」、「不可能的任務II」等，影評及賣座都相當傲人。老吳在好萊塢的輝煌成就，不容易超越。

「英雄本色」系列從來不曾在中國大陸任何地區公映過，但是這兩部片子的錄像帶（多數是盜錄品），遍傳於那塊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許多人說曾看過十次以上。幾十年來，有好多次在中國大陸，台灣被人認出來，說你就是那個英雄本色II裡面的牧師，並要求合影。

在老吳的片子客串演出不到五分鐘，居然有那麼多觀眾記得那黑道謀殺替死鬼，被一槍斃命壯烈犧牲的鏡頭。您說電影是不是個迷死人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