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正 —【新生三部曲】之二 ║《我的大叔》番外

2021/10/21閱讀時間約 31 分鐘
***釜山***
冬天,是個想念的季節。日與夜,好像沒什麼差別。
自從秋夕自後溪回來,李至安便無法再讓自己的心不起波瀾。
在釜山度過了夏天與秋天,雖然她也努力地讓自己社會化,盡量讓自己去融入這種所謂的人際關係中,嗯,她當然會跟著笑,也會跟著鬧,即使心裡常常不覺得哪裡好笑,只是習慣性抽離了自己真正的情緒,努力地學習做一個“大人”。
然而,大抵一個人的本質是不會有多大改變的吧,原本性子就清冷的她,最多也只能這樣做到表面,總是觸不到真心。常常杯觥交錯間,便格格不入地出神起來,比如現在。
恍惚間,她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心情,覺得自己老是降生在錯誤的地方,現在她總算瞭解,那是一種找不到家的傷感,找不到一個自己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她的心真正想安放的地方。
原來,那是一種歸屬感。釜山很美,但終究不是自己的家。她依舊是那個三萬歲。
怔忡間,她的思緒總是會回到那個想念的後溪,靜希姐家的小酒館,大叔身影出沒的大街與小巷。
曾經她也覺得困擾,以為強迫自己去改變,才能跟昔日的自己告別;以為只要日復一日地練習,就能讓自己快樂起來;以為只要不刻意去記得,就會慢慢忘了思念。
後來,她總算明白,接受原來的自己才是愛自己最好的方式,好好愛自己才能認真感受生命的美好,讓自己快樂起來。
再後來的後來,她總算妥協,不再強迫自己忘記,就讓思念自由地在心底從容出沒,生根盤踞。
「至安,李至安,妳又再發什麼呆啊?」身旁與她交好的同事推了推她,李至安機械式地回望,有那麼一剎那,她好像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眼底聚滿了疑惑。啊,原來這裡不是後溪。
「喔,沒什麼,只是有點累了。」李至安刻意按揉了自己的太陽穴來掩飾自己的心不在焉。
「也才晚上8點多,妳這個首爾來的人怎麼可能這麼早就覺得累?」坐在她斜對面的主管正拿著酒杯等著與她乾杯。
「啊,抱歉,是我恍神了,罰我乾三杯。」爽快地連喝了三杯燒酒,李至安勉強自己再次投入職場的應酬文化中。
過了一會兒,隔壁桌的同事悄悄地擠到她身邊,她有點訝異,平常不算是交好,頂多只是閒聊過幾句的關係,只知道她是公司裡最愛道別人八卦的同事之一,不知為什麼,對於他們那一掛的,她總會刻意地保持著距離。
「欸,李至安,我偷偷妳說喔…...」只見她小聲地附在李至安耳邊,眼中閃著幾不可察的興奮:「聽說一組的姜代理好像對妳有意思耶。」雖說是偷偷,但眼神卻刻意引導著李至安往左前方看去。
就這樣,她冷不防地望進了一臉的燦然笑意,笑容的主人眼神帶著一絲促狹。那是個有著好看臉孔的男人,她禮貌性地點頭致意,便再無他想。面對身旁自以為是的推波助瀾,她反而有點煩躁起來,隨便跟同事找了個藉口便悄然地先行離去。
她需要吹吹風,為什麼到了冬天,她反而比夏天還容易煩躁,那些來來去去的牽掛糾纏, 總在她的內心裡奔忙擾攘。
據說,當迎面而來的風掀起了額前的髮絲,就是遠方有人正在思念著妳。多美的說法,所以她總喜歡吹著海風,假裝一定有某個人在某個地方想著自己,唯有如此相信,她才能毫不猶豫地向前奔去。

於是,她總是這樣催眠著自己,猜測著那個人是否也剛好正想念起自己?想像著他在想念妳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這樣的想像,總會讓自己不禁泛起了笑意;這樣的想像,卻也讓自己更顯得悲涼。

原來,想像只能由自己開始,再默默由自己結束。
走著走著,她又走到了海邊。常常她喜歡待在海邊發呆,尤其是在這樣冬天的夜晚。比起下班後跟同事的應酬,其實大多半她寧願獨自待在這兒,凝視著一大片漆黑的汪洋。

聽著涼涼的海潮聲,讓心底的思念隨著海潮徹底地蔓延開來,一波又一波。
到底該何去何從? 心裡竄出好多個分裂的自我,總爭吵著試圖說服自己:
——回去吧,回去他身邊。
——不行,不想讓他再一次承受蜚語流言。
—— 他真的喜歡我嗎?
——不,他怎麼可能喜歡我呢。
——他的喜歡是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心情嗎?
——他的喜歡會不會只是因為心疼我的可憐?
如此,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她怎樣也無法得到平靜。

明明他不在她身邊,甚至不知道此生是否還能再相見,她卻只能遙望著這一片汪洋,讓涼涼的海潮聲帶走她深深的眷戀。


***後溪***
冬天,是個容易寂寞的季節。日與夜,好像沒什麼差別。
自從李至安淡出他的生活後,朴東勳便陷入了永無止盡的寂寞。
從三安E&C獨立出來雖是他重新振作的第一步,旁人不解那其實是順其自然的結果,又或許第一次產生了想試試自己能耐的慾望,但只有自己知道那不過是他想用來排遣寂寞的藉口。

就這樣,從秋天到了冬天,忙碌的生活總是被各式各樣的行程與事務所塞滿,別人誇他風華光鮮,卻只有自己明白心底的雜亂與荒涼。
愛她要愛得很自由,愛她要愛得無所求,這是那時他唯一可以給得起的愛情模樣,即使他從未開口。

曾有那麼一瞬,他幾乎渴望著即使他不說她也能懂。她知道他為她心痛,她也知道他希望她過得幸福快樂,但她肯定不知道他愛她愛得辛苦又寂寥。
明明喜歡著一個人,卻隱藏著自己的情感,不敢讓那個人知道。每每在她面前,為了掩飾內心的悸動而故意以“大人”的姿態將她拒於心門之外。

他以為那樣至少能說服她那不過是同病相憐的情感投射,他以為那般自我催眠就能退散他腦中令自己都驚懼的念頭,事實證明他什麼也做不到。

她依舊愛得毫無保留,他也仍然在心中為她停留。於是,總在猝不及防之間,跌進了某種無法言喻的哀傷之中。
也許他沒自己以為地那麼灑脫,否則不會在秋夕為了見她一面而惴惴不安、失魂落魄。
也許他也沒自己以為地那麼堅強,否則不會總在午夜夢迴時翻來覆去、徹夜難眠。
他需要吹吹風,寂靜的夜晚,心底的聲音總是格外清晰,因此特別地想念。因為冬天特別想念,總是感覺特別寂寞。
披衣而起,他走到陽台想轉換一下自己焦躁的心情,舉頭望月,卻又不禁想著相隔兩地的兩人是否正浸淫在同樣的月光下?

她離他很遠,他們之間的距離比地球到月球的距離還要遙遠,他甚至不知道這輩子他與她會不會終究成為彼此生命中的過客?每次想起她,就有種難以言喻的寂寞,而他又幾乎無時無刻不想著她,所以無時無刻都感覺到寂寞。
寂寞的時候,心裡總有許多此起彼落吵嚷不已的聲音:
——去找她吧,把她帶回你的身邊。
——不行,她需要時間去感受這世界的美好。
——她知道你也喜歡著她嗎?
——是的,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那種。
——唉,她不知道的吧,否則不會如此渺無音訊。
倚著陽台,朴東勳拿起手機,又撥了那個再熟悉也不過的號碼,耳邊傳來的依舊是空號的機械回音,嘴角不禁扯出了一絲苦笑,這要命的習慣是打從她離開後溪後開始的。

每每當他寂寞地發狂,便會撥打著明知道不會得到回應的號碼,手機上的撥打次數都是他寂寞的證明,是他發出思念的訊息。
嘟嘟嘟…...我想妳了…...嘟嘟嘟嘟…...我愛妳。
一直都是這樣,明明她不在他身邊,卻又以一種不存在的方式在他的心底霸佔盤據。

***有明山露營營地***
朴東勳踏著月色來到了與老人家約好的營地,想起去年冬天突兀地出現在這兒時,原是帶著滿身極欲發洩的怒氣而來,沒想到望著燃燃的篝火,心卻像被催眠似地,奇異地平靜了下來。說不上來再次來到這裡的心情,感慨地走了一會兒山路,便遠遠望見林間透出的火光,到了營火前,朴東勳卸下肩上的背包,帶著靦腆的笑容恭身跟老人家打了招呼。
「喔,來啦?身子很冷吧,趕快過來坐下烤烤火。」坐在火堆前,三安E&C的會長正拿著樹枝撥弄著眼前熊熊燃燒的營火,一看到來人便對著遠道而來陪他這老人家的朴東勳殷勤招呼著。

對這孩子,他總有說不上的喜歡與欣賞,老覺得在某方面實在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總忍不住地想多與他聊聊套近乎些。幾個月前他辭意堅決地離開三安,雖然心裡惋惜著公司損失了名大將,惜才的他卻還是給予了實質的幫助與祝福,唯一的條件就是希望他每年冬天能撥撥空來陪他這老人家燒燒柴火。
「如何?新公司都上軌道了吧?朴代表。」老人家溫暖的眼神望著他打趣問道。
朴東勳愣了一下,隨即聽出老人家話中的促狹而笑著回應:「快別折煞我了,還是喚我的名吧,會長。」「是的,托您的福,一切正往好的方向進行著,就是忙了點。」

他喜歡與老人家偶爾交淺言深的相處,兩人都不是話多的那種人,一晚下來閒聊了幾句便各自看著火堆放空起來。
夜晚山裡的寒涼在烈焰燃燃的篝火前逐漸散盡,溫暖的火光映照著兩個各自陷入思緒的臉龐,一簇一簇地耀動著。林間除了偶爾傳來的陣陣蟲鳴,便只剩下了柴火燃燒的聲音。難怪國外有著整集都播著柴火燃燒的節目,對忙碌的現代人來說,的確是一種療癒吧,朴東勳心裡這麼想。
「很神奇吧,平常就算閉上眼睛躺著,腦子裡也總是浮現各種想法,但只要看著火,所有的想法都會消失。想讓心歇歇的時候,就這樣安靜地看著火吧。」

老人家望著火簇徐徐說著:「年輕時,只要覺得身心俱疲,就老喜歡往山裡跑,看著火來沉澱自己;直到現在,這長年養成的習慣反倒變成了唯一的慰藉。」
朴東勳靜靜地聽著,也想讓最近疲憊不已的身心隨著火焰舒展釋放。什麼也不去想或許就不會隨時感到寂寞了吧?他在心裡苦笑著。
「那孩子聽說在釜山很努力呢,我朋友也誇獎著她的慧黠聰明。」老人家的聲音隔著火焰似遠似近地進入了朴東勳的意識,那孩子…...他一怔,沒想到老人家會這麼提到。怎麼?看來他真的無處可逃了,思緒硬是又被拉回到那張令他牽掛的容顏。
下意識地清了清喉嚨來掩飾自己的閃神,朴東勳欲言又止地抬眼望了會長便再度望向燃燃的火焰,良久,輕聲道:「哦,那很好。」
那絕對不是開心的語氣,至少不是一個前任部長對曾經極力保護的下屬該有的關心。老人家饒富興味地多看了朴東勳幾眼,輕輕地喟嘆了一聲:「真的不後悔嗎?」

他是知道的,以著過來人的眼神看著眼前明顯為愛失意的楞小子。他只是不明白已經沒有婚姻束縛的他怎麼還讓自己陷入這般田地?
真的不後悔嗎?朴東勳心中滿是苦楚地想著最近怎麼老是有人這麼問他。

靜希曾經憂心忡忡地問過他,就連奇勳也總是帶著洞察一切的眼神,話中有話地刺探他,讓他好幾次連做夢都重複播放著這句話,久了,連自己都懷疑起自己來,難道旁人眼中的他是後悔的嗎?
老人家若有所思地觀察著正發著楞的朴東勳,緩緩地自身後的口袋取出皮夾來,從中抽出了一張泛黃的照片,喚了發著呆的傻小子坐到他身邊去。
「瞧,很美吧?」老人家柔和的雙眸望著手裡的照片,微笑著問。
朴東勳依言望了去,照片上的女子巧笑倩兮,那是有著一張絕麗容顏的年輕女子,照片上的泛黃斑駁呈現著歲月的痕跡。「嗯,是個大美人呢,是會長夫人?」他不加思索問道。
「不是…...是我一生中最愛的女人,也是生命中最美的遺憾。」

老人家眼神迷離地回憶著年輕時的過往,幽幽地說著一個年輕的男子如何曾經對著心中嚮往的對象海誓山盟,請她等他成功回來,等他能夠匹配上她的一天。又如何天不從人願,等離鄉背井的他終於光榮返鄉準備迎娶她時,她卻早已為人婦。
「您不怨嗎?」朴東勳安靜地聆聽著屬於老人家的回憶,輕輕地問著。
「不,這都是自己的選擇,怎麼能怨她的身不由己?怎麼能怪罪命運的造弄?」老人家自過往的回憶中回神,嘆了一口氣,啜了口熱茶潤了潤喉,再接著說道:「…只是遺憾,後悔著當初自己的自以為是,自以為那是彼此最好的出路。」他意有所指地望著朴東勳說。
朴東勳聽懂老人家的話中之意,低著頭看著比剛剛微弱不少的篝火,從旁又加了點柴火進去撥弄著,望著火焰再次生龍活虎地般跳躍起來,有點出神地喃喃著:「我以為我可以等待。」

即使相隔兩地的不確定感也會讓他惶惶不安,即使他們之間甚至連一句承諾都沒有,他是哪來的自信單憑她對他的喜歡就放手讓她飛?而且要命的是她甚至還不知道她的感情並非是自己一廂情願。一想到這兒,他便焦躁地用手耙了耙頭髮,真是作繭自縛。
「等待,其實是一種逃避的說詞。因為你害怕而躊躇不前,只好用一個冠冕堂皇的說詞來包裝自己的怯懦,其實不過是一種卑鄙的藉口。」老人家目光如炬,句句真知灼見地扎進朴東勳內心最幽微之處,想逼他正視自己的慾望。
「愛情,其實遠比你想像的還要堅韌,你所有的擔心與在意,以後看來根本不算事兒,都會雲淡風輕的。但是,孩子, 關於愛情,最可怕的並不是在於變心,而是明明知道自己在做錯的事,但卻依然執迷不悟。」
老人家的一席話在朴東勳心裡埋下了一個引子,在往後的日子裡,使得朴東勳從那個寂寞的待機狀態提升到另一個檔次—焦躁不安。像極了三弟奇勳口中的形容,像個正過著第二次青春期的年輕小伙子。
「你真的有辦法看著她牽起別的男人的手嗎?」老人家加碼,撇開頭故意說道:「聽說那孩子異性緣可好了。」聲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剛好足以撩撥朴東勳心中的不安。

「啊?」朴東勳愣然。是,他怎麼沒想到那麼漂亮的孩子怎麼可能只有自己看得到?怎麼可能只有自己懂得欣賞?

一想到她身旁還有別人在覬覦,一想到那雙小巧白晰的手可能會被某個人握在手掌心,心便更加涼了一大截,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是煩躁。他,想獨佔她所有的美好。

對於這樣突如其來的陌生情愫,自己都嚇了一跳,隨即又笑了出來,他是個年過不惑的成年男人,當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第一次對她產生了慾望,赤裸裸的那種,他朴東勳想要李至安,非常。
老人家看著身旁隨著情緒而臉色變化十足精彩的朴東勳,滿意地笑了。作勢想要自己到附近走走,不讓他陪,起身叫了在遠方候著的隨護,往營地另一邊緩步而去。待他走了一段距離,便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啊,老李,近來可好?欸,是這樣的,有件事想麻煩你…...」
聊了一會兒通完電話的老人家臉上帶著釋然,雙手在背後相扣,便閒散地往林間信步而行。「傻小子,我可是幫你把人要回來了啊,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後溪***
春節前夕,朴東勳簡單地收拾幾件換洗衣物打算回老家住幾天,在這種團圓的日子裡,他實在沒有勇氣待在空無一人的房子裡顧影自憐。好不容易有幾天的假期讓他可以從馬不停蹄的忙碌中停下來歇歇息喘口氣,順便好好思考一下他的人生大計。
打從有明山回來後,心裡日積月累的憂慮便不時地啃食著朴東勳的理智,舉棋不定地時而嘆息、時而發楞。這種異常讓公司員工常私下竊竊私語,金代理甚至狐疑地對著宋科長這麼說:「敢情老大的第二春到了?」
「怎麼可能?連個影兒都不見一…...」隨後瞄到他們家老大竟然望著手機自言自語起來,便又把出口的話縮了回去。宋科長摸起下巴皺起了眉頭:「嗯,這案情絕對不單純。」
這種異常也讓晨起足球隊的隊員紛紛嘆氣,他們不解為什麼昔日的球場悍將最近不是常踢著踢著就發起呆來讓敵隊截走球,就是發現自己踢錯球門而懊惱嘆氣。

後來只好被迫發他紅牌讓他暫時在場外作壁上觀。再後來甚至有人往靜希家送了幾罈藥酒,認為朴代表一定是因為日理萬機而導致身體太虛。

「這才四十好幾,男人這麼虛怎麼行?」說著說著還會曖昧地笑了起來,就你知我知的那種。
明眼人的大概也只有靜希和朴東勳的兩兄弟,撇開靜希不談,朴家兩兄弟每每看到他們家老二的失常就會互相使了個眼色,或硬是強忍著就要失守的嘴角,他們決定先按兵不動,想看看這個思春的少年家到底還能撐多久?

打從娘胎出來,做兄弟那麼久都不知道那個向來沉穩自持的朴家老二還有這樣一面。
咦?不是,絕不是他們心腸壞心眼小,他們只是覺得這樣的兄弟實在太可愛,可愛到讓人想虐虐他,喔不,是捏捏他…...的腮幫子。瞧?他們可是多有兄弟愛。
當然,看戲歸看戲,關於自家兄弟的幸福他們可不會置身於外,但感情這等事還是得小心謹慎從長計議。

於是,便常看到兩兄弟偶爾會在靜希家的小酒館待到其他客人都離去再與靜希開起三人小組會議,就連在家也老是趁老媽不注意時,交頭接耳窸窸窣窣。
朴東勳進門時,剛好就看到這等光景,先是不以為意地睨著兩兄弟抬頭看到他時的驚訝,左顧右盼才發現媽不在家,便隨意將行李往餐桌旁的椅子一擱,順手丟了兩罐剛在超市買來的啤酒給大哥和奇勳,再把其餘的放進冰箱。

自個兒也在喝了一大口清涼後往客廳走去,這才發現兄弟兩人神色各異地各據沙發一方正襟危坐著,臉上明顯一付幹壞事被抓包的表情,就和中學時期被老媽抓到偷抽菸時如出一轍。

他納悶地笑笑,也不是很關心兩人到底在瞎忙些什麼,畢竟自己的事都已經夠他費神煩心,目前實在沒有多餘的氣力往心裡再多擱一樁。
「媽呢?」他開口問道。往三人坐起來稍嫌擁擠的沙發上一坐,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隨意地轉換著頻道。
奇勳緩緩自沙發起身,不知怎麼地,自青春期後就覺得三兄弟一起坐在沙發上很是彆扭,絕對不是他視二哥為天。
「到謙德那兒去了,說大過年的想要上山禮佛,要我們別跟過去礙事。」奇勳說完看到二哥不以為然的表情,馬上補上一句:「真的,不然你問大哥。我剛還載她到車站搭車,媽也說到時謙德會開車下來接她。」

有時候他真的會這麼想,他們家是食物鏈來著,大哥總是拗不過他的脾氣,自己又從小就對二哥敬愛有加,而二哥最在意的永遠是媽的感受。
這時那個在食物鏈最底層的大哥也起身附和:「對啦,我幫他作證。」心想著看來得先過了媽這一關才有辦法讓二弟就範了。

雖然實在很想留在這兒看熱鬧,但剛復婚不久的他還是得照顧一下老婆的感受,開口說道:「我先回去了,等下還得陪你大嫂上市場辦年貨,明天再回來看熱鬧…...的過年節目。」轉得很硬的他果不其然地在空中接到三弟射過來的眼神警告,訕然開門離去。
「聽說你又開始寫劇本?」朴東勳喝著啤酒,假裝無意地問起三弟最近恢復的寫作熱情。

儘管他對奇勳跟著大哥從事清潔行業不置可否,卻也覺得奇勳對電影的熱情始終不減,他不想給他壓力,儘管打從心裡肯定奇勳的才華。他弟才不是什麼江郎才盡,只是“暫時”在休息,自始至終他都這麼認為,絕對不是他在護短。
「嗯,就隨便寫寫。」奇勳敷衍地說說,對於還沒把握的事他一向不喜歡說得太早太滿,這點剛好跟他那個性喜浮誇熱愛喧囂的大哥剛好想反。他可不想在八字都還沒一撇前就敲鑼打鼓宣告復出,萬一到頭來是一場空,那多丟臉。
朴東勳沒說什麼,只是拍拍三弟的肩膀讓他加油。他知道家人過多的關心有時也會形成一種壓力,他們家兄弟向來都是這麼在對方背後默默支持,他想起前天金代理閒聊時八卦別人家的事,他想不透怎麼會有人做出故意在兄弟背後搞小動作的那種出格行為,他微笑地看著奇勳,他有把握他們家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二哥的微笑莫名地讓朴奇勳自心底打了個冷顫,呃,要不要現在自首無罪?就那麼一剎那,他差點開口和盤供出他與大哥背著他的合謀,想起年少時因為打架鬧事讓老媽傷心而被二哥狠狠修理的過往,他吞了口口水,強自鎮定,明明都是他屈於二哥的淫威,到底誰說他是二哥向日葵,他不滿地撇撇嘴。
為了避免不小心露餡兒,朴奇勳打算還是專心看電視以免跟二哥視線交接,二哥隨意亂轉的頻道剛好落在他很喜歡的系列電影,那是Before系列三部曲的第三部 —《Before Midnight愛在午夜希臘時》,他很欣賞導演Richard Linklater橫跨18年的時間透過男女主角不停的思辯來呈現彼此的差異、生活上的變遷,與感情上的現實面。
朴奇勳突然靈光一閃,偷偷睨了一眼顯然又陷入心事的二哥,假裝隨口問起:「有看過這系列電影嗎?」
朴東勳老是在神遊的思緒總算回到眼前的電影畫面上。「哦,前兩部好久以前看過了,這是第三部嗎?」看著男女主角臉上明顯的歲月痕跡問道:「終於在一起了?」
「嗯,相識相知,兩人也都把最炙烈的留愛給了對方,即使中間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在一起了,雖然花了十八年。」奇勳小心翼翼地特意強調了最後一句,煞有介事地感嘆著緣分的無常,再偷瞄一眼二哥的反應,哼,果不其然,他努力地壓下自己忍不住想上揚的嘴角。
「十…十八年...…嗎?」朴東勳有點洩氣地想著這漫長的時間萬一發生在自己身上,又不免焦慮了起來。
「是啊,人生能有幾個十八年可以這樣耗?你看男主角都老了,你能想像如果是你,十八年後是幾歲了嗎?很殘酷的真相對不?」

說完又偷偷望了一眼發楞中的二哥,狠心繼續加碼:「但那畢竟是電影啦,哈哈哈,現實上誰會愛一個六十幾歲的老頭?不說了,我進去寫稿,您自個兒慢慢看。」說完便起身拍拍屁股,進房寫稿去,留下了已呈石化狀態的二哥。

***禪寺***
在前往禪寺的大巴上,三兄弟的媽媽倚著車窗而坐,對於窗外閃過的景象彷彿視而不見似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

她想著因為時差的關係,昨兒個深夜裡給在美國的二媳婦打了通電話,想跟她說聲辛苦了,順便想問問她書到底還要念多久才能完成,夫妻長期這樣分隔兩地總也不是辦法。

沒想到一陣的沉默後,允熙竟然輕聲對她說對不起,她本以為媳婦是內疚所以有感而發,就在她想繼續開口問她過年要不要帶智碩回來團聚之時,媳婦竟然說她早已與東勳辦好了離婚,霎時空白的腦里根本無法思考,依稀只記得斷斷續續地聽著她哽咽認錯,說著她的羞愧與歉意。
想著想著,三兄弟的母親抬起滿是歲月風霜的手抹了抹不自覺落在臉龐的淚,愁容滿面地嘆了一聲又一聲。

一想到東勳所有的委曲求全、在她面前的強顏歡笑,她的心,便像刻骨刮肉那般,絞痛了起來,緊握的拳頭就這樣一拳一拳地捶在自己胸口上,伴著止也止不住的淚水,她的孩兒啊,怎麼那麼可憐…...這該怎麼辦才好…...。
在山腳下等著接人的謙德,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嫗,緩步而行卻又不時地用手擦拭著臉上來不及干的淚痕。他臉色微微一沉,便在心裡有了琢磨,輕嘆了一聲,終究紙包不住火,該來的還是來了。迎了上去,就著寬大質樸的袈紗,毫不遲疑地給了對方大大的擁抱與溫暖的安慰。
禪寺偏堂的長廊上,謙德與三兄弟的母親就著山中逐漸薄染成一片的金黃,啜著熱茶,默默無語。好點兒了嗎?這樣的話他怎麼也問不出口,除非能感同身受一位母親的心痛。

看著東勳的媽媽就不免會想起在俗家的母親也曾這樣為他傷透了心,儘管早已拋棄世俗的一切,這輩子不孝的業障,他大抵只能生生世世地承受了。

這世間是否會有一種沒有相欠的人生?也正因為相欠,才會有無法割捨的緣分吧。
「東勳他…...心裡很苦吧,我這個做媽的竟然什麼都不知道,還一直催著他讓允熙趕快回來。」三兄弟的母親深深地嘆了口氣,望著遠方夕陽的餘暉。
「東勳他都走過來了,沒關係的,他最在意的也只剩下擔心伯母您會傷心而已,您寬心了,他才能真正地全然放下,他的人生才能翻頁,才能進到下一個章節。」謙德溫暖的眼神無聲地撫慰著一個母親的傷心。
「這孩子為什麼老是這麼壓抑隱忍?那怕是一丁點,我多希望他能像他大哥一樣隨遇而安,即使空白,也好過自個兒把苦往心裡面擺。」

大抵世上為人父母的,最大的心願並不是見到孩子飛黃騰達,僅是希望孩子一生能平安順遂,如此而已。
謙德默然,想著東勳現在的苦可是因為另一個女孩,微笑著說:「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和自己並肩同行一生,有些人陪一個渡口,有些人伴一哩路程,或深或淺,那都是因緣。」

望著眼前染紅了山巔的落霞,徐緩地舒了一口氣:「嗯,誰知道呢?或許在下一個轉角,還會有更美好的緣分等著他呢。」
暮色掩映下的深山古剎,正靜謐地映照著冷暖人間。

***後溪***
稍晚,自禪寺而歸的三兄弟母親進到家門一看到老二也在家:「啊,來啦。」眼神微暗地看了一眼便逕自進房去換下一路的風塵僕僕。
「媽,我們剛叫了外賣,您等下就別忙了,趕快出來趁熱吃吧。」奇勳朝著母親的房門叫嚷著。
「是啊,出去了一整天也累了吧,吃完飯就趕快歇歇吧。」東勳也跟著附和,並沒有察覺母親的異常神色。
聽著兩兄弟催促著她出去用餐,她心想著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貼心依舊的東勳?是要假裝自己還不知情陪他演下去?還是捅破窗紙讓一切回到正軌?什麼樣的方式才是對兒子最好的方式?
此時,剛走到屋外喝著啤酒、吹風納涼的朴東勳,拿出在口袋裡震動了幾聲的手機,是謙德傳來的短信:"伯母她都知道了。"
他閉上了眼,一時之間喉間湧上了酸楚,既難過母親一整天的傷心憂慮,心裡卻又有種說不上的釋然。朴東勳徐緩地吁了口氣後進了屋。
年節的第一天,朴家兩兄弟一早就幫著母親忙裡忙外,準備著待會兒祭祀要用的物品。

前一晚的風暴似乎就這麼消化了,雨過天青後,誰也沒再提到昨晚的懺悔與哀痛,誰也沒提及那淚水後的安慰與擁抱,一切就像日常般,如此風平浪靜地激不起一點漣漪,直到朴家老大那驚天的不以為然。
「什麼!?我又錯過了什麼?」三兄弟的大哥一付扼腕的樣子,隨即捂著自己的驚愕,啊,不對,那…...那昨天好不容易沙盤推演的戲碼到底現在要怎麼接?

一想到這,一會兒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般進房間不停地轉來轉去,一會兒又到客廳悄悄地對著幫忙準備祭祀的老婆愛蓮咬耳朵,透露著前方的最新戰情,他孤獨地意識到,此時的盟友只剩下了他最親愛的老婆,順便朝著叛逃的三弟白了一眼。
全家祭祀後,母親與老婆在廚房忙和著,眼看著機不可失,朴家老大不時地朝老婆甩著脖子、曖昧地眨著眼睛,引起了老媽的側目:「你是脖子扭到?還是眼睛中風?少在那裡眉來眼去,看了礙眼。」
「他肯定是藥酒喝太多,消化不良,說不定是中風的前兆。」奇勳看也不看地開口,不滿地想著明明是給二哥補身體用的藥酒卻全都進了大哥的腸胃,不屑地橫了大哥一眼,還說什麼是中年男性的性福,亂噁心一把的。
趁著三兄弟忙著看電視為支持的球隊助陣吶喊時,大嫂愛蓮偷偷附在正拿著鍋鏟的婆婆耳邊,窸窣地說著昨天在逼問下,他家那口子假裝不情不願地透露他們家老二的秘密,雖然晶燦的眼神早就洩漏著他的興奮。
「啊?真的嗎?是哪家的姑娘?」看著婆婆眼底又重燃起的一簇希望,她笑著繼續補強她僅知道的少許情報。他們家向來都是這樣,知婆婆者莫若長媳,她下意識地直挺腰桿,引以為傲地微笑著,悄悄地對著不時瞄過來的老公送上一記秋波,以示任務達成。
團圓飯上,三兄弟母親突然記起了前些日子的掛心,擔心逢年過節的靜希無處可去,往年她都是趁機出國以免觸景傷情,不知今年的她會不會自己孤單在家?開口對著東勳說:「要不要打通電話看看靜希在不在?讓她一起過來吃個團圓飯。」
朴東勳依言拿出手機正要撥打,大哥的話便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別打了,她不在,她去釜山找至…...啊...…」話還沒說完,桌下的右腳被對面的三弟狠踢了一下才驚覺自己的失言,微側著頭尷尬地摸著右耳旁的鬢髮,對老婆發出緊急求救訊號。

愛蓮心領神會地順著老公的話接:「靜希這ㄚ頭早就規劃好了要趁年節到釜山逛逛,順便跟朋友聚聚。」
釜山嗎?朴東勳一言不發地收起手機,眼裡閃著一絲幾不可察的落寞,讓看在眼裡的三弟心裡很不爽地又補踢了大哥一腳,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只見朴家老大哀叫了一聲,霍地起身,對著對面的三弟挑釁叫囂:「有本事就到外面幹一架,少在那邊耍小動作,老子不發威把我當病貓。」
「來啊,誰怕誰?」奇勳也不甘示弱地火大了起來,一付作勢要出去幹架的樣子。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同時被身旁飛來的湯匙砸到頭後,洩氣地坐下,悶不吭聲地埋頭吃起飯來。三兄弟的母親與愛蓮很有默契地相視一笑,他們朴家的男人也只有他們朴家的女人可以制得了,一直都是這樣。
這是朴家的日常,是朴東勳從小薰陶下的溫暖氛圍,是他難以割捨也不想割捨的甜蜜牽絆,非關順序排名,全都是愛罷了。

***釜山***
釜山,是個很美麗的都市,釜山的海邊與夜景留住了她的眸光與嘆息,讓她有了遲疑, 她曾想過此生是否就此安定下來,像漂泊而歸不得鄉的遊子般,就隨便找個地方落地生根,也好過心裡空空蕩蕩。

她本以為至少會再待個三年五載,直到自己的思念不再濃稠地化不開,也許她就真的能夠偶爾回去後溪,即使相遇了,也能像舊識那般敘敘舊而毫無芥蒂,讓過去的總總就像記憶中的畫布,美麗而模糊起來。那麼,不再清晰的每個曾經就真的只會是個令人懷念的記憶,也不會在心中繼續深刻。

然而,人生這場局她始終看不透,他與她的緣分,如今是否又可以重新安排?

公司三月份的調令突如其來地讓她有點措手不及,她甚至都還沒想透自己是否想回去她逃離的故鄉?是否已準備好再次面對他時的從容?

在釜山走過了春夏秋冬,她又將回到那個起點,她魂牽夢縈的故鄉。那麼,她是否可以這樣看待?因為自己的躊躇不前,於是老天幫她做了安排。唯有這麼想,她才能拿掉心裡那塊禁止通行牌,唯有這麼想,她才能厚著臉皮毫無顧忌地回到他身邊。
『人生許多緣分,都是在不經意間察覺到的,看似平淡的凝眸,卻意味深長;看似無心的動作,其實飽含真心。』

忘了曾經在哪看過這樣的文字,讓她想刻意過度解讀他所有的凝眸與關心。

是否每一次的凝眸相對並不是只有自己的心會悸動?
是否每一個關懷的背後都掩藏著他的真心?

如此這般便可以讓自己得到那麼丁點安慰,就會覺得自己的眷戀不是那麼的不值與不堪。但,如今當真有人這麼跟她確認那真的不是自己的想像,她卻渾沌地有點難以消受。
「朴東勳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悶騷,妳別看他表面平靜如水,大抵心底早已翻滾沸騰,過去他有太多的顧慮與放不下。」

靜希姐的聲音讓她再次確認了這不是自己的夢境,是真真切切的現實,所以,大叔喜歡她是真,大叔早已離婚也是真,那麼,到底什麼是假?是她一年來的思念?還是他裹足不前這個事實?
「所以大叔他…...就放下了我?」她有點泫然,說不上來心底湧上的情緒是不是一種委屈,只是突然之間覺得像似奶奶辭世時,像似隻身來到釜山時,那種孑然一身的孤獨。
她不只一次想過她的癡心也許是種妄想,她的認真是因為太過執著,都只是在跟自己過不去。但,也只有自己心裡明白,大叔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她的生活動態,不管他心裡有沒有她的存在。

李至安眸光似水,心思幽幽遊蕩,在她的心裡有了一種存在,那是即使這個世界崩塌也不會動搖她一絲的篤定。
知道了那個人真實的情感,知道原來並非自己一廂情願,原來那個人也像她這般的思念,原來那個人早已徹底為她瘋狂,此刻的她理應迫不及待地想見他一面,想撞進那思思念念的胸膛,想聽他對她訴說所有愛的絮語。

但,不知為何在心底又有了拉扯,又生出了悵惘。

不該是這樣,她雖然可以為愛勇敢,但他呢?難道就只是這樣等著她的回首?
背過身,稍稍整理了自己紛亂的情緒,她理解靜希姐想要傳達的訊息,希望她回去後溪,回到大叔身邊。

不過,人心真的很微妙,在確定彼此感情是雙向後,她反而從容了起來,當之前所有的猜想都成了真切的事實後,心底卻意外地燃起了火焰。

她,李至安可不是這麼輕易來來去去,尤其在他推開了她無數次之後,尤其在他所有的自以為是之後。她,笑了:「姐,妳會幫我吧?」
當她轉身的剎那,一朵豔紅的山茶花已然在心間徐徐地綻開。
這次,她想等他向她走來,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姿態,一如去年冬天,她曾那樣愛得義無反顧。
(寫於2018/6/1)

  • 此篇是番外【秋夕】的續寫。
  • 舊正,是指韓國的農曆新年。
  • 冬天,真是個適合思念的季節。至安與大叔之間的濃濃的思念想在此篇慢慢 地呈現。
  • 不知為什麼想起了Somewhere Out There這首英文經典老歌,實在很適合 相隔兩地的有情人在夜裡相互呼應著對彼此的思念。
  • 一寫起朴氏兄弟與後溪大叔們就會自動轉換情緒,屢試不爽,這也是很好的療癒。
  • 《Before Sunrise 愛在黎明破曉時》 《Before Sunset 愛在日落巴黎時》《Before Midnight 愛在午夜希臘時》是我很喜歡的系列三部曲,推薦給喜愛電影的朋友。
  • 這下子全世界都知道朴東勳喜歡李至安了~呼,終於要来到了最後的章節......
  • 我一直在琢磨李至安的心態,在知道大叔也喜歡她之後,她會有什麼樣的回應?沒有預料中的狂喜,也沒有想奔到他胸懷的迫不及待,而是篤定。如果是她,如果是李至安,嗯,這個回擊是我覺得她會做出的必然,她始終是那個為愛勇敢的女子,即使經過歲月的沉澱,有些因子還是會蠢蠢欲動,尤其因為愛而更加自信後。

末冰
末冰
是否得用長長的一生來思索一個問題? 年輕時無力作答,年老時已力不從心。 人總是被自己剩餘的時間所追趕,看來答案只會藏在歲月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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