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與救贖

1960年代末期，人權運動正風起雲湧地於美國遍地開花。其中，主張黑人民權的組織，以芝加哥的黑豹黨最為人熟知。聯邦調查局視其主席佛列德漢普頓為麻煩人物，處心機率希望能夠「擺平」這位異議分子。一天，調查局逮捕了一位偷竊犯威廉歐尼爾。以減免刑責作為條件，歐尼爾答應作為其臥底，加入了黑豹黨。故事便這樣展開了。

《猶大與黑色彌賽亞 Judas and the Black Messiah》，一個背叛者與救世主的故事，相信許多人都一眼就能明白。但是，這個片名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給我們太多關於劇情的線索了。事實上，Black一字也是值得探討的，它不只是告訴我們這是個關於黑人的故事，被刻意強調的膚色，我想也代表著那段白種人優越主義仍然存在的日子。

我想先花些篇幅介紹主要角色的背景。佛列德漢普頓到校園演說、設立活動幫助婦孺......以其號召力、組織力及行動力，不滿二十歲便成為黑豹黨主席，且獲得許多芝加哥地方的黑人，甚至少數白人支持。然而，在他被誣陷入獄時，FBI趁機抄了黨部。出獄以後的漢普頓，一面與另一半期待著孩子的到來，一面努力與黨員們重新整建辦公室。在孩子即將出世之際，一夜，漢普頓與同黨們酒酐耳熱過後，FBI來到其家中，逮捕了現場黨員，以及槍殺了部分人物，包括被下藥而熟睡的漢普頓。彼時，他才二十有一。

威廉歐尼爾在答應成為FBI的線人以後，加入了黑豹黨，並很快地得到漢普頓的信任。除了成為其重要幹部，在漢普頓囹圄期間，也幾乎成為了黨中的領導人物之一。後來漢普頓假釋，歐尼爾通風報信FBI一場演講活動，以及之後的黨員聚會。歐尼爾在漢普頓的飲料中下了安眠藥，因此當稍晚聯邦調查局突襲時，漢普頓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被槍殺了。完成「任務」以後，歐尼爾接受證人保護計畫，改名換姓離開了芝加哥，多年以後又巧巧地回來。之後他接受了紀錄節目採訪，於節目播出當天，歐尼爾自殺了。

其實整部作品，是以歐尼爾的紀錄片為展開的。他的行為放至今日，也許無法被所有人認同，然而我想，他也只是一個時代下的悲劇人物。當他與漢普頓日漸熟識，且感受到對方的信賴，他內心對臥底行動的掙扎想必也是與日俱增。入獄跟成為棋子，歐尼爾原先大概以為選擇後者較前者自由，疏不知這個決定，自己的心將一輩子為罪惡感所困。以一顆終其一生無法寬恕自己的心，他成為了清白的自由人，並在告解後親手結束了自己的悲劇人生。這些情緒的纏綿與糾結，飾演歐尼爾的凱斯史坦菲爾德掌握得十分不錯。

如今漢普頓毫無疑問地，依然是黑人民權的代表性人物之一。他的另一半與兒子，日後也持續投身與人權運動之中。短暫的生命裡，漢普頓傾心幫助弱勢，竭力為不平等發聲。人在獄中時，黨員們共同撐起他的志向；離世以後，家人也無怨無尤地繼承其遺志。從一次次平實的照顧，到一場場動人的演說，日常的累積，造成了漢普頓心之所向的延續。我想，漢普頓是真正將自己倉促的生命，活成了最精彩的樣子。至於他演說有多慷慨激昂？我們可以從近期最佳預告片之一當中略之一二。

漢普頓犧牲了性命，歐尼爾永遠失去自由的感覺，造成兩人如此下場的，當然是聯邦調查局，且時任局長胡佛難辭其究。縱使他在世時德高望重，離開以後，這位史上在位最久的FBI局長的諸多作為也引起了討論與批評，其中包括對於異議者們的手段。胡佛始終打壓不同的聲音，不時藉機誇大其對於社會的威脅，甚至以不法手段，或不惜越權以「剷除異己」。其中，他的「反諜計畫」從打擊美國共產黨，到後來被用以對付三K黨、馬丁路德金恩的基督組織......以及黑豹黨，直到胡佛過世以後，此計畫才被宣告違憲。然而，那些未曾違反法律的生命已逝，那些被利用的人一生也早已被摧得殘敗。

回到電影本身來說，這是一部分配十分均衡的作品。雖然拉基斯的戲份是相對最多的，但其實所有重要角色的發揮都接近平等，相較於歐尼爾的恐懼、掙扎與不安，漢普頓則是義無反顧，堅持於自己所相信的對的事。丹尼爾卡盧亞在角色的還原與詮釋之間，取得了很好的平衡，讓我們不只認識這個人物的樣貌，也感受到此一角色的生命力。那堅定不移又振奮人心的演說，讓他今天拿下了包括奧斯卡獎的許多最佳男配角獎。而獎季中一路被忽略的凱斯，也終於在奧斯卡獎得到了提名。

作為一部以革命為主軸的作品，明快的節奏以及令人血脈賁張的音樂必不可少。雖然是以「猶大」作為出發，卻也沒有偏廢任何關於「彌賽亞」的段落，畢竟整部電影，正是兩者於時代之下的相互權謀與拉扯。尤其片末，在觀眾甫接受漢普頓的結局之時，又補上了一段歐尼爾本人的訪談，著實帶來了強而有力的後勁及餘韻。

如果你還不認識這部作品，或者尚未考慮觀看的人，請你務必看一看預告。並且，縱使預告是如此優秀了，也完全無損整部電影的精采度。無論身處任何時代，合理的事我們傾力守護，不公之事我們也必須全力反抗。人們的權力，都是人們自己爭取而來的，而非憑空。獻給曾經喋血的，也支持正在奮鬥的。

We are revolutiona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