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奪奧斯卡最佳男配角與原創歌曲獎,聚焦金恩博士身後竄紅的社運新星——黑豹黨員佛列德漢普敦的最後抗爭。平行置入FBI線人威廉歐尼爾觀點,回顧暗殺非裔民權鬥士的黑暗史。種族問題形同是種威權壓迫?為了私利做濫權者的幫兇,又逃得過良心的譴責嗎?緊張劇情令大叔捏把冷汗。丹尼爾卡盧亞與凱斯史坦費爾德,演活了革命者與叛徒角色。
如果說,美國種族議題跟台灣白色恐怖本質很像,你相信嗎?
或許你知道非裔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恩,看過電影《姐妹》或《幸福綠皮書》,也聽過近年沸沸揚揚的「佛洛依德之死」與「黑人的命也是命(BLM;Black Lives Matter)」運動,雖然對種族歧視搖頭嘆息,卻又因遠在美國而略感疏離。看完《猶大與黑色彌賽亞》之後,大叔改觀了。原來,種族問題並非「歧視」兩字可以輕鬆帶過,菁英和統治階層的「操控」才是事實。
本片由非裔美國導演夏卡‧金所執導並共同編劇,聚焦於黑權運動正熾的1960年代末,芝加哥黑豹黨革命新星:佛列德‧漢普敦(丹尼爾‧卡盧亞飾演)被官方暗殺的事件,並透過漢普敦和FBI線人威廉(“比爾”)‧歐尼爾(凱斯‧史坦費爾德)的雙重敘事,試圖挑戰聖人和叛徒的界線,也進一步叩問美國種族衝突的本質:究竟是白種人對上黑人,還是統治者對上人民?是無知偏見,還是刻意維護私利?
佛列德‧漢普敦(丹尼爾‧卡盧亞飾演)和威廉(“比爾”)‧歐尼爾(凱斯‧史坦費爾德),圖片來源:siasat.com
表面上,一個殉道者和告密者的傳統寓言
若對聖經稍有認識的話,大概能從片名猜到,這是關於叛徒和救世主(彌賽亞)、關於「出賣」的故事。而主角,從耶穌和猶大,變成非裔的漢普敦和歐尼爾。
本片嚴正控訴歷來主事者、尤其白人的無情壓迫和屠殺,但令人欣喜的是,它並不造神、不博取同情,也不無故批判。如最後那場,由FBI、庫克郡伊利諾州檢察官辦公室、芝加哥警察局密謀的公寓突襲中,警方無情掃射90多槍、殘忍殺害不醒人事的漢普頓,而黑豹黨卻只有守衛一人,反射性地朝天花板射出一槍。但導演並未灑狗血地拍死者的淒慘死狀,卻選擇對焦在前方愛侶黛博拉‧強生(多明妮克‧費許貝克)那絕望抽離的臉龐。這不只是出於不忍,更希望脫離悲劇性的詮釋。如果他的勇氣,能夠繼續傳承、鼓舞後世,那又何必過度悲傷呢?此外,本片也不站在道德制高點,一味地頌揚烈士、批判叛徒。導演和編劇們在有限的史料中,反而盡可能設想、描繪兩人的個性與心境,使其有血有肉、充斥「人性」,讓他們最大的差別,不再只是好人壞人,而是利人或利己的價值選擇。
骨子裡,是視角多元的當代敘事
細膩的人設、表演與運鏡,一起成就了本片的精彩。首先,不時出現的特寫鏡頭和被人影遮擋的畫面,都成功讓觀者彷彿置身在熱血沸騰的演說或對話之中,近距離一窺角色的情感變化與內在衝突,極有臨場感。此舉卻更考驗著演員們的演技,尤其是憑本片奪下金獎的丹尼爾卡盧亞。
四年前,他初獲奧斯卡男主角獎提名。當時他在《逃出絕命鎮》中扮演年輕的攝影師克里斯,身材略瘦、個性溫和天真卻又逃避現實,輕易掉入白人女友致命的桃色陷阱。這回演出,他簡直判若兩人。戲中的漢普敦,外形略顯厚重,在台上舉止自信、目光熾熱、聲調激昂,說起話的節奏像是在哼唱饒舌歌曲(據說丹尼爾還為此延請聲樂教練);私底下與愛人黛博拉相處時,他又顯得溫柔而靦腆。一舉手、一投足,丹尼爾與漢普敦合而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為了傳遞一個訊息:鐵漢,畢竟也有柔情;激進,未必就是冷血。
從《逃》片到本片,丹尼爾的角色不是誤信白人就是錯信夥伴。而這次的天真,真的害死了漢普敦。而害他的,就是凱斯所飾演的比爾。冒充FBI遂行偷車的他,認為:
有趣的是,凱斯也曾出演《逃出絕命鎮》,飾演被手術竊佔身體、表情漠然的男子。在一場對手戲中,他被閃光燈喚醒而對丹尼爾大喊「快逃!」。一冷一熱的反差表演,生動逼真。而《猶》片中,因比爾多次面對被揭穿的危險,凱斯的表情變化更形細膩。尤其是FBI探員現身於黑豹黨聚會現場那一幕,比爾一邊高喊口號,卻一邊帶著恐懼的眼神、抽動的嘴角,讓人冷汗直流。顯然,他是叛徒、更是平凡人。但求生存的「尋常」心理,似乎呼應了漢娜‧鄂蘭對納粹的評價:那平凡、無思考能力的「邪惡的平庸」。
如此開放、多元的觀點,凸顯出本片的可貴。一如前面提及,兩位男主角的設定,突破了單純正與邪、聖徒與魔鬼的二分法,立體刻畫出人性的繁複層次。女性角色,更不曾缺席。如黛博拉和虛構的角色朱蒂‧哈蒙,不同於刻板印象中柔弱的女性,她們一樣有想法、有勇氣,卻又因為母愛而更掙扎、更有韌性。當黛博拉懷孕後,她說:
美國種族議題,至今難解
電影告訴我們,人與人的決裂或結合,關鍵點從來不是「膚色」或「種族」。即便漢普敦的事件(1969)之前,美國政府剛通過新的《民權法案》(1964)和《投票權法》(1965),試圖禁止種族歧視、排除參政門檻,但族群之間甚至非裔社群內,至今仍衝突不斷。重要民權領袖麥爾坎‧X、金恩博士、漢普敦接連遭刺殺後,一波波黑人造反又被貼上暴力、精神病等標籤,各界訴求回歸「社會秩序」。
近年的BLM運動,也招來「警察的命也是命(Blue Lives Matter)」、「大家的命都是命(All Lives Matter)」這些模糊焦點的反對聲音。只是根據非裔學者研究,就連金恩和麥爾坎‧X也曾陷入「被同化」的思想陷阱,認為非裔族群應設法融入白人。NAACP部分成員也曾表示,鼓吹黑權等於剝奪白權,是「反向的希特勒、反向的三k黨」——這與片中FBI的扭曲論點,並無二致。
即使在電影圈,七零年代「黑人剝削電影(Blaxploitation)」,九零年代國際化、商業化、公式化的「族裔聚居區電影(ghetto fiilm)」,也不斷在強化黑人既肉慾又暴力的偏見。經歷許多非裔影人的努力(如史派克‧李),這些年好萊塢才見到更多黑人臉孔,今年甚至「暫時」扭轉了五年前「奧斯卡好白」的爭議。
漢普敦和非裔美國人想要的自由解放,仍是條漫漫長路。身在台灣,我們只能反思:「人權」,一定是你輸我贏的零和遊戲嗎?如果他人的權利被剝奪,我們有勇氣為彼此發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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