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我習慣性地早起下船。
濃濃的大霧,濕漉漉的蓋住眼前的一切。看得了近樹卻看不見林。
但隱隱約約感覺,眼前的這裡不是一條河。
我脫去衣服,洗了洗昨天未沖洗的疲憊。
「你在這乾淨的湖畔幹嘛?」
我嚇了一跳,趕緊跳上岸穿上原先脫下的髒衣服。完全忽略了「湖」這個關鍵字。
那傳出聲音的物體,在霧中越來越近。但看上去並不是人形。
我慢慢向後退,直到對方在霧的能見度裡現形。
是一隻企鵝!
「你沒有想到是企鵝吧?」牠模樣可愛的一擺一擺走來。聲音千真萬確是牠發出來的。「你還沒有回答我,在這湖裡做什麼?」
「洗…澡?!」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雖然企鵝就算是有點生氣的模樣也看起來並不可怕。
「嗯,所以你把一切的塵世,都洗進湖中了嗎?」
「嗯?」我不解地看著牠。
「這樣吧,換一種說法…」企鵝撓了撓頭:「你來自,外面的世界嗎?」
「我覺得,應該算是吧?」
「想留在這裡嗎?」
「我…我還不知道。」畢竟我還不知道這是不是我要找的湖。
「那…你確實只洗了澡。」企鵝拍了一拍翅膀:「下游還有城市,待不慣就去那邊吧!」企鵝轉身走進霧中,「啪─」的一聲,似乎跳進水中。
我愣愣一會兒,才想起自己未完成的澡。
中午,霧漸漸散去。眼前的湖慢慢地浮現。對面的湖岸,就如地平線一般。
我跳上船,駕著船,沿著湖還了一圈。還真是一個大湖,回到原點時都夕陽西斜了。
那天過後幾天,我砍了四周的竹子,在岸上建起亭子。
我不再去想這是不是我要到的那個湖。
就算不是,我在這個湖畔,已經漸漸找到我想要的自由。
由於想要給亭子裝一個帆布,加上好奇,決定到企鵝和老人提到的下游去看看。
船行幾天,來到了下游的第一個市鎮。
那裡的街道和建築,就像江南小鎮。
只是,岸上的人們,都穿著時裝。
我下了船,將其綁好在碼頭上,突然一旁船來一個滄桑的聲音:「這艘船的風格,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抬頭一看,一位穿著整齊,帶著西裝帽的老先生,正盯著這艘船看。
我正要趨前,後面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
「爸,你在看什麼?」
再次轉過頭,是一位提著兩袋東西,穿著藍色碎花的洋裝,長髮飄逸的女孩,有著嬌嬈的臉蛋和有緻的身形。
那女孩向我點了個頭,便走向那個老先生。
「這艘船的風格,好像在哪裡見過。」老先生重複了一次。
「你飛過那麼多地方,當然見過啊!」女孩拉著仍依依地看著我的船的老先生,就要離去。
「那個,等等。」我大聲叫住他們:「可以讓我看看,現代的東西嗎?好久沒接觸,有點懷念…」
「呵呵呵呵呵…」女孩似乎覺得滑稽,掩著嘴優雅的笑看看一旁的老先生。
老先生點點頭:「就讓他到咱們屋裡來吧。」
老先生和女兒的家,走一會兒就到了。在巷子裡,算是鬧中取靜。
女孩為我們斟了壺茶各自倒在雅緻的青花瓷杯中,一同坐下來聊了起來。
老先生是退役的空軍少將,退休後跟著女兒大隱隱於市。太太在幾年前因病過世。
他之所以會打量我那艘船,是一日他爬到深山時經過河畔,遇到一位先生,邀他在船上相談一晚,船就是這個模樣。
他回憶著當晚的情景,和船上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兒,我和他女兒聽得津津有味。
但他再也沒有見過那位先生。
那晚,老先生邀我在他家住下。我坐在他家假山水庭院旁的石頭上看著月亮。那天月亮又大又圓。那亮度引照在人造湖和其中的植物上,冷冷的,但在粼粼的湖面上,有一種優雅的美。
「你坐在這幹嘛?」
我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女孩已換上居家服,走到我一旁的石頭上坐下。
「看月亮。」我照實回答。
她抬起頭看著天空:「月亮真美!」她看向一旁的我:「你從哪裡來的啊?」
「一個靜謐的大湖。」
「真的?都沒有人煙那種嗎?」女孩瞪大雙眼,好奇的問著。
「對啊。」我點點頭:「目前只有遇過一隻企鵝。」
「噗哈哈哈哈…」女孩噗嗤的笑出來:「真的假的。不過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喔…好想去看看。可以再多說一點給我聽嗎?」
我開始講著我的故事。那晚我們投緣的聊著,月亮依舊又大又圓,但時間已經很晚了。
「爸,我想跟他去看看那個人煙稀少的湖。」
老先生聽到,先是眉頭深鎖,來回踱步,良久良久才釋然,不,應該說是拿女兒沒辦法的神情:「小子,我女兒沒有平安回來,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我抓著後腦杓,尷尬地笑著。
那天下午,他便搭著我的船,經過幾日來到了那個靜謐的湖。
「哇!真的有這樣的地方欸!」女孩開心地站在岸邊,感受著湖吹來徐徐的風
「對啊。這個湖讓我覺得自由。」
「真的。我也這麼覺得。爸他能大隱隱於市,真的太厲害了。」
雙眼對到的兩人,相視著微微一笑。
晚餐在我們通力合作下,用柴燒完成。
「想不到你一手好廚藝。」女孩笑瞪了我一眼,又吃了幾口碗裡的菜。
「還好合妳的胃口。」我笑著回答。
晚餐過後,我們在河畔那個蓋上帆布的亭子坐著。
月亮不再大又圓,但湖面粼粼的波光,在月色和星星的照耀下,是那老先生家庭院的湖,好多好多倍的美麗和靜謐。
只是,終究比不過,女孩閃動的秋波。
我們在亭子小聊了一會兒後,便靜靜喝著酒,看著湖面。這時不需要任何話語。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依舊如此,只是漸漸從並肩到依偎。
「這裡真的好漂亮。」懷裡的女孩,撒嬌的說著:「我好喜歡這裡喔!」
酒後的臉上微醺,增添撒嬌的動人。
我輕輕一笑,摸著她的頭,柔聲的說道:「明天就回去問問妳爸吧!」
她一笑嫣然,更往我這邊移動了一點,緊緊地把我抱住。
在小鎮上的青石路上敲鑼打鼓,果然別有風味。
婚禮在數個月後舉行。這段時間在城裡的各種張羅果然勞民傷財。
幸好提款卡沒有在那時跟著手機一起丟到水裡,還可以讓我花光所有的積蓄(?)。
原本爽快尊重女兒決定的老先生,婚禮這天卻哭得老淚縱,雙袖龍鍾。
「爸,我會常回來看你的啦。」女孩也留下了淚。她咽了咽淚,擠出微笑的安慰著爸爸。
之後,我再也沒有看過那位老船主了。
也沒有看到企鵝。雖然似乎有看過牠在湖面下游過的影子。
即便之前相遇的地方,被砍的樹根旁已長出蔥鬱大樹;即便順江而下的下游,人聲鼎沸。
不過,我也不會去找他。
如同我們不會去想我到了老船主那個年紀時,會如何如何。
我與太太只想自在地,在船上,在湖畔看著美景,偶爾喝著酒,度過愜意的每一天,享受著這份得來不易的自在和自由。
我們在湖畔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