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請坦率（7）— 提早的忌日

「學姊、阿貴他們來了！」琪音跟周曉慧兩個人都站起來迎向走廊上的兩個身影，我愣愣的看著阿貴跟他身後的小黃。

小黃是老黃的妹妹，第一次見到她是跟著周曉光去她們家吃飯。我很驚訝地發現她們的早餐桌上擺著蹄膀、佛跳牆等宴會菜色，老黃邊招呼我們吃飯邊跟我解釋，她們家是專門在辦桌生意，時常在開宴前桌數有變動，所以她們家的餐桌上時常會有宴席菜。

「好羨慕你們每天都可以吃佛跳牆」我真心羨慕的說

「你想太多！訂桌時的價錢差很多，幾千到上萬的都有，而且喜宴、喪宴的菜是不一樣的，沒有少開桌時就沒有沒出桌的菜可以吃。昨天晚上是姊姊幫忙媽媽收拾時，看到這次沒出的菜很好才發訊息叫你們來。」小黃拿著杯子跟汽水幫我們倒滿。

「小黃、小黃！這個就是我跟你說、走在馬路上被車撞飛的劉啟翰，超屌！被車撞到飛起來。不過要不是他推開我，飛起來的就是我。」周曉光吃飯時很愛講話，還會揮舞著筷子時常把食物甩出去。

我看著周曉光位置前的飯粒，納悶的想：「推開周曉光？」我完全不知道有這一回事，我茫然地看著周曉光開口否認我有推開他。

周曉光只是拍拍我的頭，一副我很可憐的模樣跟我說：「我聽說你撞到頭昏迷了很久，應該是這樣才會沒印象，不然能救到我這麼帥的人是上輩子拯救了全世界才做得到的事，你不可能不記得。」周曉光的表情讓人分不出是真話還是假話。

在老黃家吃早餐的這一天，我知道了原來周曉光曾經在公立小學讀過書，老黃跟阿貴是他在小學時的好朋友。周曉光還眉飛色舞的告訴我，他小時候有陣子看到的米飯都是一張張人類的臉，在營養午餐時間時，雖然他肚子很餓但是每個同學碗裡的白飯讓他很困擾，他只好自己一個人待在走廊上晃來晃去。當班長的老黃看見他在外面閒晃叫他要進教室吃午餐，周曉光只好告訴老黃他的困擾，老黃聽完不但沒笑他，之後還請她爸爸幫周曉光準備包著米飯的雞翅膀，包著米飯的高麗菜，包著米飯的小烏賊。

「你那時候看得到人的臉在米飯上？」我好奇的問

「對啊！你沒看過嗎？我後來有比較少看到，而且變得不再困擾我，然後慢慢的就看不到。我五年級轉學後又有陣子看到有臉的白飯，那時候老黃就叫我來她家吃飯，後來才又慢慢的看不見！」周曉光吃得滿嘴油膩的說。

「小翰你不要被光ㄟ給唬了！他後來說又看得到臉只是想要騙老黃帶他回家吃飯。」一直猛吃飯的阿貴突然神來一筆。

在老黃家吃早餐的這一天、我跟大家成為朋友。只是在周曉光葬禮後，我又回到邊緣的自己，不是刻意的不聯絡，就單純的不知道該怎麼做，連周曉慧透過琪音來問我怎麼跟小黃聯絡時，我也只把阿貴的電話號碼傳給琪音讓她自己去找阿貴問。

看著許久不見得阿貴跟小黃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略微尷尬的低下頭。阿貴把手裡的東西交給琪音讓琪音準備拜祭。

「東西差不多了！我們大家去祭拜區吧！」周曉慧輕輕的告訴我。

我一語不發的跟在大家身後，心裡很納悶我為什麼會突然遇到大家？跟去年一樣的提早一天來看周曉光好跟大家錯開，怎麼還會跟大家遇再一起？我滿懷著疑問又覺得應該不需要為這樣的事來煩腦，但我又很想知道怎麼會遇在一起。

「你怎麼一副恍神的模樣？」阿貴在祭拜後走到我身邊拍拍我。

「我跟小翰去抽根菸。」阿貴轉頭跟大家講，說完後拉著我下樓到停車場旁的涼亭裡坐下。

阿貴遞給我支香菸問「最近還好嗎？」

「就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應該算好吧！」我深深吸口煙，吐出煙來後說。

「我還是沒辦法相信光ㄟ已經離開，我總覺得他有天會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問我要不要陪他去吃宵夜。」阿貴也呼出一口煙。

「我找到他的時候，我以為他只是睡著。」我說。

「我記得、你打給我說找到他但是叫不醒要我叫救護車，可是那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報警，可能冥冥中就已經知道光ㄟ走了。」阿貴說。

「你知道周曉光會想不開？」我轉頭看著阿貴。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光ㄟ一直都很不快樂，從他搬回他家後。」阿貴吐出口煙，把煙頭捻熄。

「光ㄟ小學的時候是住在他爺爺奶奶家，我常常去找他玩，他也會來我家玩，他很愛吃我阿嬤醃的菜頭、刺瓜這些醬菜配地瓜稀飯，有一次我家只有我阿嬤的菜脯蛋跟醃大頭菜兩道菜，光ㄟ居然配這兩道菜把我家整鍋地瓜稀飯吃光。」阿貴笑著搖頭。


「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光ㄟ的媽媽知道他來我家吃稀飯的事，就打電話到學校要求我們老師不要再讓我們兩個人玩。我們那時候的老師滿王八蛋的，把我們的座位分在班上的兩邊，叫全班要看著我們兩個不要讓我們講話。你知道她讓我坐在導師桌子正前方的那個位置，每節下課都不讓我出去玩，都要等到快上課的前兩分鐘才讓我去尿尿，幹他媽的雞巴毛、我現在想起那個老雜某還是很氣。」阿貴再點起根菸。

「後來老黃跑去跟光ㄟ的爺爺講，周爺爺跟周奶奶才來學校找那個老雜某講，那個老雜某還是很雞歪，我就坐在她桌子前面誒。她當著我的面跟周爺爺說我是什麼隔代教養，沒有爸媽都是阿公阿嬤在帶，她不知道光ㄟ也是爺爺奶奶在帶，超好笑！後來周爺爺去找學校主任，那個老雜某才沒再敢找我的麻煩。」阿貴頓了一下抽口煙繼續說。「我跟你說、周爺爺好像是很了不起的人，那天我看到不只是學校主任還有校長都出來，周爺爺、周奶奶要走時，我還看到校長跟他們鞠躬說教授，師母再見。」

「我有聽過周曉光講他的爺爺是大學的教授，他爸爸好像除了是醫生外也有在大學當教授。你們怎麼會今天來？往年不是都明天才來祭拜周曉光。」我還是把我的疑問問出口。

「光ㄟ他哥哥回國，明天他們全家要來，曉慧姊怕有什麼問題叫琪音通知大家改今天。害我跟小黃兩個人趕死了。」阿貴剛講完話，就見到琪音她們走出大門往我們這裡走來。

「你們兩個男的很不夠意思，東西都讓我們三個女生收。」琪音人還沒到就先對我們開嗆。

「誒！我今天很早就起來先去弄老黃那邊，再把小黃給載過來，我也是會累的，你當我鐵打的喔？」阿貴一副痞樣的看著琪音。

「你們都辛苦了！等下有沒有空？我請大家吃個飯？」周曉慧看著大家問。

「我看我們今天大家帶的東西不少，乾脆在這裡先吃一吃，怕帶來帶去的食物容易壞，等下不夠再讓曉慧姊破費好不好？」阿貴問

「可以啊！你有把餐具帶來嗎？」琪音回答。

阿貴聽到起身走去他車後面，打開行李箱拿出一袋東西、蓋上後車蓋走回來交給小黃，琪音在這個時候把大家帶來的食物，打開擺在涼亭的石桌子上，小黃跟周曉慧把餐具分好後，一行人圍著石桌子坐著邊吃邊聊。

周曉慧問了問大家的近況。阿貴現在自己有工班在自家的工廠裡，除了幫他爸媽外，自己也接些活來做。小黃在外商公司，她的公司居然就在我公司的隔壁大樓裡。周曉慧是外科醫生。江琪音是檢察官。這幾年大家都變了很多，只有我還是個小公司的業務員，跟大家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我們都是單身。

耳朵聽著大家聊著近況，我想著周曉光如果沒有被他媽逼著去當醫生，他會做什麼？到底是去當廚師還是跟他爺爺一樣是大學的教授？我想應該只有周曉光可以理直氣壯的擁有著兩個這麼不相干的人生志向。

要離開前，琪音叫我拿出手機跟每個人交換line，開了個群組把大家都加進裡面後，我開車回到台北，回到我原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