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請坦率—（15）守在加護病房前

張開眼睛大約是下午一點，我躺在床上花了些時間考慮要起床還是再睡，最後想起來衣服自從去日本前就沒洗堆到今天，起床刷牙、沒洗臉、沒換衣服，直接提著髒衣服袋出門到附近的自助洗衣店洗衣服。

我坐在洗衣店旁的超商吃關東煮當早餐等著衣服洗好，因為忘記帶手機便買了本日本旅遊書慢慢看，我手指翻動書頁試著把圖片與文字組合起來，可是腦海裡出現的，卻是老黃的葬禮。

大一下學期的期中考結束，我接到阿貴的電話告訴我老黃腦幹出血在加護病房裡，掛上電話我直接到火車站跳上最近的一班火車，當我趕到醫院時大家已經全在那裡。我看著坐在椅子上牽著手哭泣的小黃、小黃媽媽和她阿姨，站在加護病房門口的周曉光，阿貴低聲地告訴我加護病房開放探病時間快到，他們準備進去。

加護病房探病的時間與人數有限，阿貴拉著我到醫院外面抽菸，把探病時間留給老黃家人跟周曉光。兩人點上煙後阿貴告訴我，老黃三天前在宿舍裡昏倒，送急診後發現是腦幹出血緊急開刀，開刀後昏迷指數一直停留在3。周曉光昨天得知消息就在醫院裡守著，小黃擔心周曉光會崩潰便用周曉光的手機打給阿貴，通知他來醫院陪周曉光，阿貴到醫院知道老黃的狀況嚴重便通知我過來一起幫忙。

我沈默著抽著煙，阿貴在旁邊不停的講著他們三個人小時候的事。阿貴說周曉光小時候有些怪，剛進小學時常常自己躲在校園的角落玩螞蟻也不會跟人講話。他們一年級的老師很好，有留意到周曉光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就讓他坐在老黃旁邊叫老黃幫忙照顧他，有次下課時阿貴手癢跑去扯老黃的辮子，不小心太用力把老黃弄哭了，安靜的周曉光衝上前跟阿貴打起來。

他們的老師處理的方式不是通知家長，而是規定他們兩個人下課時間都必須一起活動還不准吵架，說是這樣才能夠學習彼此互相溝通了解，等他們互相了解後才可以下課時各自分開玩。

「我們那個老師人真的很好，但是腦袋有點趴帶，叫兩個國小一年級的男生互相溝通了解有可能嗎？我當然禁止光ㄟ跟我講話，禁止他去抓蟲，叫他要跟我去福利社買吃的，去操場上玩，我們兩個有次還跟中年級的搶鞦韆，明明我們先來憑什麼要讓他們，對方帶頭的先動手把我推在地上，我當然衝上去打沒在怕的，結果我一衝上去光ㄟ也跟著衝上去。雖然最後全部被抓去老師辦公室外面罰站，但光想就很爽。」阿貴深深吸口煙繼續說。

「你不要看光ㄟ斯斯文文，超能打！」阿貴像是在讚美自己般地炫耀的吐出一口煙。

我們在探病時間結束前回到加護病房前面等著周曉光出來。小黃告訴我們她先陪她媽媽回阿姨家休息，晚上探病時間會再回來叫我們勸周曉光回去休息，周曉光堅持不願意離開醫院要等老黃醒過來，阿貴拗不過他，叫我陪著周曉光他先離開。

一個小時後阿貴回來告訴我們，他在醫院附近的旅館租了間房間，說服周曉光去旅館等消息，阿貴半哄半強迫的把他帶離開醫院。阿貴準備好三個便當跟飲料在旅館裡，周曉光不願意吃便當或喝飲料只坐在旅館椅子上低頭不講話，任憑阿貴怎麼勸就是不願意吃喝。

「你不吃的話，老黃醒過來的時候，你剛好餓昏倒不是件很白痴的事嗎？」我忍不住開口。

周曉光抬起頭來看我，我有點賭氣的打開便當吃起來，阿貴把便當遞給周曉光，周曉光打開便當默默吃起來。看到周曉光開始吃東西，阿貴露出了鬆口氣的表情。

第二天我有早上的課，我搭最晚的火車回中部，上完課又趕上台北跟他們會合。周曉光還是不怎麼說話，只是一直看時間等著要去探望老黃。等探病時間到周曉光進加護病房後，阿貴擔心的告訴我，周曉光從知道老黃進加護病房的消息到現在，沒去上課也沒回家他擔心周曉光家人知道後會有麻煩。

「你是怕他家人擔心嗎？」我問。

阿貴望著加護病房的門好陣子才開口告訴我，周曉光在他家吃稀飯那次的事情，沒有他們平時講的那麼輕描淡寫。周曉光的母親不只打電話給他們三年級時的級任老師，還親自到學校要老師把阿貴叫到輔導室裡面詢問阿貴的家庭背景，國小三年級的孩子哪裡懂大人世界的險惡，於是傻傻地告訴老師他爸媽在鄉下工作，身邊只有阿嬤在照顧他。

周曉光的媽媽聽到阿貴的話，也不管阿貴是不是還在她面前，直接告訴老師向阿貴這樣家庭不健全的貧窮小孩，一點也不合適當周曉光的朋友，要求老師要將兩個孩子給分開，並表示最好能把阿貴換到別的班級去不要再讓他靠近周曉光，並拿著班級名單詢問老師班上孩子們的成績跟家庭背景，好決定哪些孩子才能跟周曉光當朋友。阿貴驚訝地看著周曉光的媽媽在講這些惡毒話語時那副高高在上的態度，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周曉光每次講到要回他爸媽家就會不停咬指甲。

阿貴告訴我，他之所以會跟他阿嬤住在一起，是因為阿貴的爸爸在他小時候曾經生意失敗欠了很多錢，他爸媽是老實人沒有逃走反而到每個債主家去下跪求債主讓阿貴家能夠慢慢的還款，有不少債主因為阿貴爸媽的態度，而願意給他們機會來還款，所以當他們家的工廠被查封前，阿貴的爸爸經過債主們的同意搬出幾台機器放回鄉下老家，好讓阿貴爸媽能夠繼續工作來還錢，因為這樣阿貴爸媽才把阿貴放在他阿嬤家讓阿貴留在城市裡念書。阿貴的爸媽就靠著鄉下老家裡的機器慢慢工作還錢，直到阿貴唸高中時，才把債務全完還。現在他們家的工廠是他爸媽把債務還完後，重新建立的新廠房。

阿貴說，他的爸媽從小就教他做人要講信用，不管面對什麼的是有錢人還是窮人，都要以誠相對。周曉光是阿貴的好朋友，他不管周曉光的媽媽言語有多傷人，他看到的只有周曉光很開心的把他阿嬤醃的大頭菜吃光時的開心模樣。我很驚訝阿貴在這些年裡都幫周曉光隱藏著不堪，我激動的告訴阿貴，沒想到平日髒話不離口的他居然有著如此成熟的內在，我對他完全刮目相看。

阿貴聽完只是淡淡的告訴我：「現在不是崇拜我的時候，我們要先解決周曉光的媽，如果被她找到醫院來，還不知道會有多難聽的話或是多少難堪的事會發生。」

兩個人商量的許久，決定通知周曉慧讓她來處理這件事。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