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BL】夢外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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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亡的我,永恆的愛;將亡的愛,永恆的你。
01.
  這原本可以很浪漫。
  試想看看:一對深愛對方的情侶,一條彷彿永無止境的公路,一台隨時隨地會罷工的轎車,與一場又一場沾染汗水、眼淚和一點點鐵鏽味道的性愛。
  如果不是柯西莫硬是往他嘴裡塞東西,這原本可以很浪漫。何塞雙手扶著柯西莫的大腿,嘴裡被陰莖塞滿,但他仍然可以分心,並用舌頭取悅開車的男人。
  他一點都不喜歡口交,尤其是在這麼狹窄的地方,搖晃的車身讓他頭暈,胸口抵著排檔桿更讓他難以呼吸,然而柯西莫深愛如此。何塞幾乎從陰莖的根部舔至傘部,本想順勢吐出,卻被駕駛人一手按至深處。陰莖頭部卡在他的喉頭,讓他忍不住作嘔,胃酸翻江倒海快要湧出,但嘴裡迸發的腥鹹硬是將胃酸壓了下去。
  何塞一把推開柯西莫的手,將頭伸出車窗把精液通通吐在柏油路上,他不知道他吐出的東西有沒有胃酸的成分,但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再幫柯西莫口交。
  沒繫安全帶的何塞用礦泉水漱口之後,把後腦勺放在車窗上,雙腳跨過排檔桿,放在柯西莫的襠部。才剛拉起拉鍊的柯西莫挑起眉,用他風情萬種的褐色眼睛看向何塞。
  柯西莫的樣貌不大難看,但也稱不上好看。過高的鼻子,薄如紙的嘴唇,與高高的顴骨,在何塞的審美中,這頂多算得上耐看。然而他的眼睛深邃如暗夜,桀驁不馴為這人更添魅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愛上他,還是因為他口袋裡的白粉才跟他走,但他很會捲菸,也許這才是原因。
  擦掉鼻子下白色的痕跡,對柯西莫失去興致的何塞仰至窗外,無聊地放任臉與狂風相擁,淡棕髮絲與風親吻又分開,在陽光下有如閃閃發光的焦灼糖絲,既有糖的甜美,又有大火留下的混亂。他伸手勾下自己為了口交綁上的髮圈,黑色塑膠繩很快便隨風落在後方柏油路上,何塞舔了舔嘴唇,大喊道:「那個地方還有多遠?」
  「就快到了!」柯西莫也提高音量,好讓聲音可以越過風聲傳進何塞耳裡,「看到前面的加油站了沒?過了那邊很快就到了——」
  「加油站?」何塞看向前方,金燦燦的陽光打在柏油路上,堆起一波又一波的熱浪,扭曲的視野中,確實有一塊老舊的加油站招牌坐落於前方不遠處,何塞吐吐舌頭,嚐了一口空氣中獨有的野草味道,而後縮進車子裡。
  柯西莫在餘光中看見何塞俏皮的表情,他笑了笑,對何塞勾勾手指。何塞看著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神、道路、眼睫毛、風、呼吸、陽光。混亂無序的詞在柯西莫腦中成形又破碎,他無法將注意力放在開車上,就像不停從夢境回到現實,又在幾秒後墜入夢境,而夢境本人便在他的身側,將雙足放在他的大腿上,如處子般擺出無辜的表情。
  他的夢。柯西莫咬著舌頭,沒有喃喃出聲。接著他看見何塞把腳收回自己的座位,雙手放在柯西莫的椅背上以撐住上半身,而後傾身將自己的雙唇獻給這個男人。
  柯西莫猛然踩下剎車,反應不及的何塞重重撞在方向盤上,發出刺耳的汽笛聲。柯西莫開門下車,在車中人困惑的眼神下走到副駕駛一側,打開車門把何塞拉出去。何塞有些吃痛地驚呼,可惜柯西莫不是個溫柔到能善待伴侶的人,他把何塞扔進後座,自己也擠了進去,何塞看著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瞬間便知道對方的意圖。
  他們沒一會兒就扒光對方的衣服,車子裡的廣播還在放著惱人的失戀歌,唱著失去,唱著絕望,唱著沒有未來的兩人,而被進入的何塞迷迷糊糊地想到,自己與柯西莫似乎與歌裡描述的愛情模樣相似。過去沒有交纏的痕跡,未來是一片朦朧迷霧,他們走向前方,卻宛如原地打轉。他曾經和柯西莫說過,與他接吻時,很大地撫慰了家人死去後帶來的悲痛,可事實是他已經很久沒感覺到憤恨與悲切了。
  愛麗絲,他的祖母的死亡,帶走了很多東西。一開始,他用了很多方法洗刷哀傷,直到酒精無法負荷孤獨與空虛,他把美金捲成一綑,交給巷子裡戴著帽子的青少年。少年點完錢後,從口袋裡給他一包粉。
  他只是還沒準備好。看著包在價鏈袋裡的粉末,何塞將其倒在桌上。
  低劣的藥物帶來低劣的藥癮,幻覺中,他彷彿回到過去,那時愛麗絲還沒死,他們會在傍晚餘暉中窩在沙發裡讀書,有時何塞嚷嚷著文字太過晦澀難懂,他無法靜下心時,愛麗絲就會從她的房間搬出畫布與顏料,讓何塞將她看不見的色彩揮灑在畫布上,而她會在沙發上,接過何塞看到一半的書,把書的內容徐徐唸出。
  那個聲音是真實的,有人在他身邊唸書。迷幻中,何塞睜開眼,看見身旁的身影時,還以為愛麗絲真的出現在這裡,但眼前的人連性別都不對,不說性別,連地點都不對。他們身處某個派對,也許是某個人的生日,也許不是,何塞來之前沒想這麼多。
  這個男人比他大很多歲,比派對上的人都大上許多,但他出現在這裡,和他坐在一張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本書,低聲唸著哪個詩人的哪首詩。他壓著嗓子低聲道:「我像麝鹿一樣在林蔭中奔走,為著自己的香氣而發狂。夜晚是五月正中的夜晚,清風是南國的清風。我迷了路,我遊蕩著,我尋求那得不到的東西。」
  「我得到我所沒有尋求的東西。」何塞移開眼神,在男人的身後看見一頭鹿,那頭鹿低頭朝他衝來,把鹿角撞進他的腹部,他感覺不到疼痛,但血液泊泊地流,輕輕地,緩緩地,如抹布擰出的水落在他的髮梢,最後流往胸口與腹部。
  何塞眼睜睜看著襯衫被染成一片紅,血液從他的上頭湧出,他抬頭一看,才發現那一個酒杯,最後一滴血液砸在他的鼻頭,代替了眼淚,滑落臉頰。
  「我得到我所沒有尋求的東西。」柯西莫說道,並給他一個熱辣到足以讓他主動獻身的吻。
  何塞徹底沉浸於忘我到十分粗魯的吻,柯西莫的舌頭習慣從嘴角入侵何塞的嘴,他的舌尖會掃過他的上排後齒,最後與何塞的舌互相糾纏。他很常在吻中咬破何塞的嘴唇,接著舔拭傷口冒出的血珠,順理成章得到下一個吻。
  就像現在。何塞倒吸一口氣,他的下唇右側被咬傷了,而柯西莫撐起身子,把何塞的腿抬到自己肩上,並張口在其大腿內側留下一圈咬痕。何塞在嘆息中混入難忍的呻吟,回憶消散了,那些昏暗的燈光,明明死去了卻依然在客廳裡擁吻的人群,全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柯西莫與灰黑的車頂。
  「你分心了。」柯西莫說道。
  何塞笑了笑,他明白柯西莫不是真的在乎自己是否全心投入這場性愛,柯西莫只是在為他傷害何塞的行為找理由,而他真的找到了,何塞懶得反駁,也反駁不了。
  你真的愛他嗎?祖母的葬禮上,兩名來自遙遠東方的男人這樣問他。他回答不出來,就算此時柯西莫在他的身體裡面,粗大的性器幾乎快讓他無法順暢呼吸,在一次次撞入抽出中,何塞必須夾緊雙腿才不至於在他身下無禮地高潮。穴口被擴張到極限,吞進根部時會讓何塞想要尖叫,但他沒有力氣尖叫,只能在汽車後座上癱成一汪水,溢出斷斷續續的呻吟。
  就算如此,即便如此。
  何塞看見柯西莫的臉龐泛上猙獰,知道背後代表的意義,便伸手抱住對方,讓柯西莫在自己的最深處射出來,同時也放任自己顫抖著高潮,之後,他們擁抱、親吻並整理彼此。
  柯西莫看著何塞穿好襯衫後,湊過去吻過他的嘴角,「我愛你。」
  他還是跟葬禮那天一樣,無法回答。
  「我知道。」何塞慢吞吞地說。
02.
  車駛進加油站時,整個加油站只有他們一輛車。替他們的油箱添油的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老人頭頂紅色鴨舌帽,駝著背把油槍塞進油箱口裡,他看了車內的兩人一眼,一邊碎唸一邊走回他放在陰影下的躺椅。柯西莫從置物箱裡取出一捲錢與一把手槍,要何塞下車買些東西。
  何塞不大樂意,但柯西莫是通緝犯,不方便隨意露臉,誰知道國境邊陲的雜貨店會不會有人看過他?何塞撇撇嘴,雖有怨言,還是甩上車門走進破爛的店內。
  門邊掛著的鈴鐺在何塞進門時發出刺耳的撞擊聲,分神的何塞被嚇了一跳,往門邊一躍,惹來店內停留在酒品區的紅髮女人一聲輕笑。何塞抿了唇,感覺自己應該感到羞恥難堪,然而他看著塗著黑色指甲油、戴著墨鏡的女人,激不起任何情緒。
  女人察覺到何塞的狀況不對,收起笑容往貨櫃的另一側走。何塞繞了商店一圈,由著思緒在商品間徘徊遊蕩,他拿起餅乾、水和打火機,挑了一瓶伏特加,然後他抓住冰涼的瓶身,才驚覺店內只有自己一個人,店員不在,女人也消失了,彷彿剛才的輕笑只是自己出現的幻覺。
  何塞走到櫃檯前,外頭混著黃沙的空氣吹進商店,炙烤著何塞的身軀,榨出他體內的每一滴水份。他平靜地看著汗一滴一滴滑落臉頰,直到滴落櫃檯,他才像感覺到不對勁,擦去額頭的汗。
  他抬起頭,看著整個商店,找不到任何一絲生氣。何塞放下商品,手握著槍,想跨過櫃檯走到後面的暗門。
  也許我應該先開口喊人。何塞舔了舔乾澀的嘴唇,一腳踏上櫃檯,然而當他站得高些時,映入他眼底的,是一隻躺在門口的手。外頭陽光燦爛,卻只能照出手肘以下的部分,其他都被門內的陰影與垂下的門簾擋住,那隻手的手掌朝下,露出傷痕累累的手背,指甲斷裂的手指朝著異常的方向扭曲著,而在手前方的位置,有好幾道抓痕,看上去便是這隻手留下的。
  門的另一頭連著什麼?何塞思來想去,除了一具生前劇烈掙扎過的屍體,想不出其他結論。
  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害怕,應該讓恐懼擠壓他的內臟,逼迫空氣穿過聲帶,發出尖厲的叫聲,但何塞沒有,他站在櫃檯上,低頭看著失去生氣的手,在一個莫名的瞬間後,他感覺整間商店以門後的黑暗為中心無限拉遠,他身周的一切忽近忽遠,彷彿伸手就能碰到櫃台內側地板上的硬幣,又在蹲下時跌下櫃檯,後腦磕在水泥地板上,讓他在疼痛中陷入暈眩。
  身旁萬物皆在扭曲中,檯面上的伏特加從透明變得鮮紅。何塞嘗試把視線停在酒瓶子上,眼睛卻聚焦不了,眼前一陣黑一陣白,他掙扎地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跪坐在地,等待暈眩感離去。
  直到他終於可以看清眼前時,何塞發現地板不是冰冷的水泥地,他身下鋪著柔軟的紅色地毯,上面有一些餅乾碎屑,還有被紅酒潑灑而洗不乾淨的痕跡。他將手放在深紅色的污痕上,胸口悶卻不痛。他記得他和愛麗絲在前院把地毯掛上曬衣架,燦爛陽光灑在草皮、地毯、愛麗絲和他身上,那些記憶讓他在愛麗絲死後陷入無盡的悲傷漩渦,他還記得自己的每一滴眼淚,記得朦朧不清的觸感,記得畫布上勾勒的線條,記得紅色的噩夢,但他不知從何時開始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他以為離開那棟房子會讓他好過一些,所以他燒了宅邸,帶著愛麗絲的遺產離開奧勒岡。他一直居無定所,直到遇到柯西莫,他們像低俗性慾電影般在床地互許諾言,彷彿談了場真正的戀愛,然而在與柯西莫度過第無數個夜晚後,他盯著天花板,依然想念親情的溫暖,此刻他才驚覺自己從沒走出來過。他的身體在外頭飄盪,靈魂卻像是幽靈般徘徊在奧勒岡那幢被燒得只剩殘垣斷壁的宅邸裡。
  更可悲的是,他還是找不回悲傷與憤怒,那些從他指間流過的時間如沙隨風飄散,他不覺得可惜,失去所有憤恨不平的他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亡魂罷了。
    何塞覺得自己可能是昏過去了。因為當他終於從思緒裡回過神,抬眼望去便是他心裡嚮往卻不想歸去的房間——愛麗絲的書房。整間房間像是從他的腦袋裡挖出來一般,每個細節都符合何塞深深篆刻在腦海裡的模樣,除了顏色。何塞吐出一口帶著痛呼的濁氣,淺綠的眸子裡黏上一層紅。這屋子入目之處皆為紅,紅得讓人反胃。
  「這是你的地獄嗎?」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何塞轉過頭去,他看見那名紅髮女人環抱著胸,嘴角噙著笑,「這裡對那女人而言可是天堂。」
  「妳是誰?」何塞對於自己夢裡出現不認識的人感到困惑,難不成他對女人已經在意到會容許她出現在夢裡?以一面之緣而言,這未免太過荒謬。
  「哦?」面對何塞不冷不熱的問話,女人挑起眉尾,隨手一揮,掌心便出現一團青色的焰火。她將青火擺在臉前,深深吸一口氣,幾縷光絲隨女人的動作從青火的核心被抽出,游至女人嘴裡。接著女人伸出另一手的食指將青火攪散,扔掉太陽眼鏡,露出金色的眼睛。
  在何塞還沒反應過來時,女人就踩著高跟鞋走到何塞身前,彎下腰掐住他的脖子,輕而易舉地將他舉起。
  氣管被掐住讓何塞難以呼吸,他張開嘴巴,感覺到口腔裡因為空氣而乾燥,但空氣卻無法進到喉嚨以下。他沒有恐懼,只感覺到不舒服。他艱難地發出嗚咽聲,猶豫著要不要掙扎時,女人便將他抵在窗上,一瞬間的借力讓女人稍稍放鬆手勁,何塞終於可以大口呼吸之時,女人湊上前以唇堵住他的嘴,一陣冰冷到讓他產生灼燙錯覺的氣息竄入他口中。
  何塞驚訝地瞪大眼睛,她遞給他的氣息是火焰的光芒,而光芒此時滲入身軀內,傳進每一條血管,如萬根針從心臟流出,最後匯聚在他的腦袋和胸口。
  女人已經放開他許久,但他依然感到無法呼吸,何塞順著落地窗簾滑坐在地,眼前的一切正在變化,唱針跟隨唱片上的凹槽震動,房內留聲機悠悠唱出女人婉轉的歌聲。陽光從他身後的落地窗照進房內,房內原本單調的色彩因為光影侵入而有了濃淡之分,窗簾應該是藍色的,他迷茫地想:書櫃是咖啡色,唱片是黑色,在空氣中游離的灰塵是極淡的灰,有時卻會因為陽光而散發光芒,這裡的一切本該閃閃發亮,像愛麗絲在街頭對他伸出手的那天一樣,儘管背著光,他依然覺得愛麗絲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是美麗的線條,她花白的髮絲也映著無數個閃光。
  他卻自私地全忘了。
  何塞難以承受翻江倒海的情緒,似乎悲傷此刻才姍姍來遲,一刀一剮凌遲他的心臟。幽靈找回他的軀殼,屍體獲得新生的機遇,過了這麼多年,他終於再次有了為人的感覺,而不是整日如將死之人,知道悲傷為何物卻只能被迫感到喜悅與感恩。
  眼淚不受控地落下,何塞蜷縮在紅色窗簾中,薄薄的針織外套無法驅散他滋長的恐懼與悲傷,還有一些對過去的懊悔,與對柯西莫的怨恨。就好像過了這麼久,他終於可以誠實面對自己與他那樣破碎不堪的情感,卻發現那個金頭髮的男人與自己之間沒有愛情之說,他們只是依附著彼此生存,柯西莫給他痛覺,他給柯西莫無限的服從與征服感。
  他本來覺得無所謂。
  何塞把臉藏在膝蓋間,任由眼淚浸溼褲子,一絲哭聲遮掩住唱片的歌聲,何塞過了好幾秒才發現,那是自己壓抑的啜泣,他嚐到了恨,他得要回這一切。而後知後覺的,何塞想起這間房間還有另外一個人,他抬起頭,看見女人站在他身前,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陰影下,何塞露出害怕的表情,這讓女人仰起頭哈哈大笑。
  「不錯,這才是我想看的。」她伸手拉著何塞的手臂,把他扔在房間裡的沙發上,見他眼底愈濃的懼意,女人徹底被取悅。她坐在何塞腿上,尖銳的指甲刺進他的頸側中,何塞被突如其來的疼痛逼得想大喊,出口的卻只有虛弱的氣音。
  「噓、噓。我跟那些低等的魔鬼不一樣,我不喜歡尖叫聲。」女人抽出手指,奇怪的是,何塞喉邊雖然有兩個被女人留下的漆黑窟窿,細細一看還能看見森白骨頭和聲帶,卻沒有半滴血流下。何塞捂住傷口,瞠大眼睛盯著對方,他的呼吸急促,臉色發白,冷汗將他的襯衫浸溼,但她沒有打算放過他,女人把身上的大衣解開,裡頭居然什麼都沒有穿,她的手指向何塞的身下探去,褲子被褪到膝蓋,她掏出他疲軟的性器,又是一瞬火光從她的指尖傳出,何塞竟在恐懼中半硬。
  她笑著將半舉的硬物放進自己體內,不由何塞抵抗便搖晃著腰,濕濡黏滑滴在何塞的褲子上,讓何塞一陣反胃。他側過頭乾嘔,生理性的眼淚已經取代情緒的淚水竄出眼眶,絕望、不解、痛苦等諸多情緒讓何塞一對上女人金色的眼睛,就彷彿死去一般冰冷。
  空氣從脖子的傷口進入又離去,何塞彷彿將死之人,只能發出痛苦的氣音與啜泣,他閉上眼睛想讓一切快些過去,所以當他感覺到身上的身子逐漸僵直、 冰冷,而自己的後穴正在被撐大時,連一聲不贊同的抗議都來不及說出口。
  他睜開眼睛,一抬頭便看見女人的皮膚變得乾枯,原本火熱的紅髮變得漆黑乾燥,一顆眼球連著腐爛的肌肉從她的眼眶裡掉出來,劇烈的屍臭瞬間傳入何塞的鼻腔,讓何塞近乎暈厥。
  在他昏過去前,他看見屍體後頭是一個男人,一個長著角,有著火紅色頭髮與黝黑皮膚的男人,把他的性器狠狠撞進何塞體內,頂端抵住深處時讓何塞一瞬間有些清醒,但又馬上陷入暈眩,入目是一陣刺目的白光,把房內劇烈的紅掩在光後。
  「看來有人想把你帶走。」
  男人看著何塞上翻的眼珠子,笑著拿起一旁放在桌上的老式電話,將話筒放在何塞耳邊。
03.
  何塞乍然睜開雙眼,他看見風扇葉片在天花板上轉著,緩慢而搖搖欲墜,沒有造出任何一絲風,但他依然感覺渾身冰冷。何塞發現自己倒在櫃檯前面,本該手持油槍的老人蹲在他面前,一手握緊十字架低聲吟唱著何塞聽不見的禱詞,一手壓在他胸前。
  老人見何塞睜開眼睛,神色凝重地將人扶起來,並將十字架塞進何塞手裡。當老人撥開他的頭髮,並將手放在他額上時,第一個浮現在何塞腦中的是老人手上細密的皺紋。
  他的手掌乾燥溫暖,鬆垮皮膚堆疊成一條條時間之河的水渠,讓何塞在撫摸中穩住心神。他又回到這個商店了,還是烈陽,還是加油站,各種顏色排列組成的貨櫃排列在眼前,除了冒一身冷汗,他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一雙糾結著茫然不解的眼神出現在何塞臉上。他慢慢吞下一口唾沫,發現自己的喉嚨乾渴,耳道深處隱隱作痛,而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老人的嘴開合著,並非沒有出聲,而是強烈的耳鳴讓自己聽不到老人的聲音。何塞搖晃頸上,棕頭因晃動的幅度而垂落肩頭,體溫隨著陽光回暖,何塞能聽見聲音時,身體也不再發顫,一切宛如一場夢境。
  「你被惡魔纏上了。」無論是剛才從何塞身上感受到的氣息,還是外面那個男人,但老人沒有說出口,他停頓了下,淡淡地說:「你怎麼會跟那些傢伙......算了,這都不是重點,你快點走吧。」
  老人指著商店的後門,「那裡有一輛車,鑰匙插在車上,趁他還沒發現快點離——」
  話音未落,一聲悶響襲來,子彈穿過老人的頭顱,射進何塞的肩膀裡。何塞吃痛地閉上眼,但他驚愕地發現,在夢裡找回的那些感覺再次消失了,他緩緩睜開眼,看著噴濺在自己身上的紅與粉,再看向開槍的柯西莫,想起夢中紅髮男人贈與的恐懼與不安,此刻他受了傷,面對柯西莫的槍口,他竟沒有任何畏懼之意,或許,他在睡夢中再次失去感受世界的權利。
  柯西莫蹲下身,用外套的邊緣擦拭濺在何塞臉上的紅痕後,並親吻他的臉頰。何塞眼睜睜地看著柯西莫拉起自己的手腕,往商店外走去。何塞腳步有些踉蹌,他很猶豫。在公路旁的加油站內,他終於找到自己渴望欲求之事,但對柯西莫來說,兩具全新的屍體讓他無法久留。
  何塞很清楚為什麼柯西莫會開槍。他認為商店裡的女人是何塞下的手,他認為老人把何塞留下,是為了敲詐或報仇。奔跑時,烈陽撲面而來,遮蔽了何塞的視線,他能感覺到的只有柯西莫汗濕的掌心,與他抓著自己的力道。
  或許可以和他談一談?何塞在商店門口停下腳步,用手遮著光亮,掌側落下的陰影讓何塞能睜開眼睛,當他看著柯西莫時,以為自己會看見對方深沉的藍眼睛,然而立於他眼前的,是裝上消音器,黑漆漆的槍口。
  第二聲槍響隨之響起,何塞倒下前,聽見柯西莫的槍比他快一步掉在地上,他聽見柯西莫顫抖著聲音,低聲道:「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走。」
  黑暗。黑暗。黑暗。
  何塞墜入無邊之境,失去呼吸卻不感到難受,他感覺自己在黑夜中載浮載沉,抬眼一看,天上有一輪紅色月亮,月亮身邊有一顆耀眼的星星,光芒之強烈,如以讓它在月亮旁卻絲毫沒有失去它的優雅與明亮。
  他看著星星,對它伸出手,那顆星星竟翩然落在他的手心,瞬息間,黑暗被熟悉的溫暖驅散了,他找回胸膛的起伏,心臟一下一下用力地跳動,他用雙手護著星星,星星卻如沙子一般裂成細碎,從他指間溜走,回到天上凝聚成一顆光點。
  何塞原本闔上的雙眼睜開時,柯西莫正抱著他哭泣,他的眼淚抹濕何塞的衣領,有幾顆滾滾淚珠滑進領口,沾濕他的胸口。
  柯西莫沒有注意到懷中人淺淺的呼吸,也沒有發現重新跳動的心臟,對他而言,何塞的死是不爭的事實,他沉浸在愛人死去的悲傷中,所以也沒有察覺到何塞從口袋裡取出手槍,上膛,朝著身上人的腦袋擊發子彈。
  四周再一次沉寂了。他摸摸額前,只有血跡,沒有傷口。儘管毫髮無傷,他卻感到十分疲憊,他推開柯西莫的屍體,逕自走向轎車,打開車門把錢和子彈收入囊中。接著,他打開後車廂,把一具裝著屍體的布袋——已經散發惡臭,他們本來計畫把這台車的原主人扔在這座加油站前方不遠處的野郊上——扔在地上,並把裡頭兩個行李箱帶上。
  柯西莫是愛他的。所以柯西莫所在的黨派中沒人知道何塞的名字與面貌,他們有一組新身分,是柯西莫處理的,錢與毒品是柯西莫帶走的,他在義大利沒有身分,他會是一個幽靈,一個偷走純度極高的一批貨,卻尋不著的幽靈。
  何塞平靜地走回商店,看著躺在地上的老式電話,想起在夢境破碎前,紅髮男人將話筒拿至他耳邊時,另一頭傳來的聲音。他咬了咬牙,最終還是低下身,抱起電話,走上那輛老人話裡插著鑰匙的那輛車。
  他坐在上頭,深深嘆了口氣,轉動鑰匙後,引擎理所當然地發動了,他看了一眼加油站,最後揚長而去。
  何塞陷進不甚柔軟的椅背中,沒有想過自己離開後要去哪,也許可以用柯西莫給他的身份活上一陣子,他可以如愛麗絲希望,平安活完一生。但他並非為此和柯西莫分開,他有想要的東西,而他會為了自己取回來。
  行經一台撞上路牌的車時,何塞沒想停下,卻下意識往那輛車內望去,只見一名黑色頭髮的女人躺在裡面,車損壞得異常嚴重,像撞上山壁那樣,而並非脆弱的路牌。而斷裂鐵桿竟插進女人的腹部,一眼望去便知道她凶多吉少。
  但她的面貌卻令人難以忘懷。
  那是夢中的女人。
  他猛然踩了煞車,回頭看著那輛車,思考許久,還是沒有下車,踩著油門離開了。
  他得搞清楚。何塞捏緊方向盤,沿著道路,消失在漫漫公路上。
00.
  夢境將醒時,何塞靠著話筒,對面傳來蒼老卻溫暖的女聲。
  「願你無憂無慮,安然度過一生。」
雨釀春
雨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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