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

許久以前，她深愛過一個人，一個很善良的人。可是他拒絕了她。他是她青蔥歲月裡的最後一個無怨無悔。後來她終究花了很長時間，去明白彼此的不合適；亦花了許久，才勉強移走望向他的那道視線。

她最愛與他玩那種紙牌遊戲，也許閉上了眼睛，在充滿偽裝的遊戲世界裡，她才有勇氣與他暢所欲言，或許他亦如是。每一回，她心中都暗暗盼望，能抽到寫上「守衛」的紙牌。她想，守衛是最浪漫的角色，至少她能為她默默守候的人做點什麼，即使最後身陷險境的人，是自己。的確是孩子氣，可最單純的付出，最刻骨。

後來，經歷了些變幻，他確切地，拒絕了她。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算是放下了守候的執著，她說服自己的理由是——心淡。她又愛過些人，也受過些傷害，卻始終忘不了他的身影，忘不了他的微笑，忘不了他那雙眸子…… 她怎能沒再為他而心動？每次碰面，只要他多回望一眼、嘴角多上揚一些，她的神緒便被牽至千萬尺遠的草原，那裡風清草低，小鹿竄跑……

一次的傷害，原是重重的一擊；但她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樣，被打擊得站不起來。此時的她已成長了許多，再不是原來的她，不再是那個會拼了命守候一個人的她。她才曉得，他是她青春裡的最後一個，最後的一個「無怨無悔」、最稚氣的一回愛戀——愛的是他就是他，並不摻和世上任何一顆微塵。回首，不怕人取笑她幼稚。她真的很懷念，懷念當初能義無反顧地狠狠愛一場，儘管被退回來的心意，足夠她在無數個夜晚裡痛哭；起碼，她的心是毫無保留。寧可洋洋灑灑為愛而慟哭，又有誰願意連交出真心亦是畏首畏尾的，生怕受苦？

她瞥一瞥紙牌。

守衛。

她把紙牌放下，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抬頭。她不自覺看了看對面的他，他正掃視的目光剛好落在她眼眸上；交錯的一刻，她馬上移走了視線。一剎，她屏住氣息。過了幾秒鐘，她回過神來，她才從嘴裡呼出一口氣，氣裡藏了一聲乾笑。遊戲開始了，全場閉起了雙眼，屋裡很亮，然而她什麼都看不見。

「守衛請睜眼！」

她緩緩地張開眼睛，朝主持人點頭。

「請選擇你要守護的對象。」

她抿一抿唇，吸了口氣，冷氣調得很低，空氣中醞釀的盡是無情。可她的背脊忽然燙了起來，像被針刺似的。

「守衛，請你選擇你要守護的對象……」主持人重複道。

她掃視了周圍的人，全都閉上了眼睛。她毅然指向了他，然後再次閉起雙眼。

回合結束，所有人睜開了眼。這一回合，被殺掉而死的，是她。她安然掀開了自己的紙牌，傻傻地笑。他望向了她，他好久都沒有這樣正視過她。她看見他眉眼俱笑的樣子，想起自己好久都沒這般勇敢地與他四目交投。這一切，似是重回當年，她巴巴地守候他的日子。只有在遊戲裡，她和他的角色，才平衡一些。

「好，大家閉上眼睛，準備下一回合……」主持人急不及待地道。

「等等，我有事要先走了……」她站起來道。

現場的人毫不覺察任何端倪，只向她揮手道別，她也禮貌地揮手，順道向他一瞄。他隨便一揮手，仍跟旁邊的人聊得起勁。

他還是那麼純真。

她終究選擇轉身而走，及時止損。她的角色死了，那就代表接下來每個回合，她都能睜著眼看各人的互動。而就在剛才，她和他不過是小小的互動，已足以讓她腳踩泥濘。

她知道，縱然曉得大家不是彼此的未來，可她的愛，從沒有退卻。在她心坎更深處，尚留有一角，住著他的影兒。愛沒離開，只是人長大了、明白了，也放開了那雙緊握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