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伊諾爪帝國現任女王愛露莎白三世之名,我在此宣布,即刻起剝奪祺流欣亞‧耶爾‧伊諾爪第三公主的名號,將其逐出皇室!」
「欸?」
年紀剛由女孩轉為少女的祺流欣亞,呆呆地看著坐在宮殿裡最尊貴的位子上、名為母親的女人。
「母……母親大人……?您說什麼?」
「我不是妳的母親。」
少女用訴說著心中恐懼的顫抖聲音,帶著驚愕的表情詢問早已確定的事實,卻只換回寒霜般的視線,以及柔和卻冰冷的嗓音。
少女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像是被沉重的鐵鎚擊中腦部一樣。曾經,她以為那個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也以為這樣平靜和平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卻未曾想過這樣的「日常」,竟會如此輕易地迎來終結。
少女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她睜大了失去光彩的雙眼,望向那明明就坐在面前,卻彷彿天涯海角般遙不可及的身影。
「妳不愛我了嗎?」
被少女用帶有哭腔的聲音詢問,女人的眼中一瞬間閃過了一絲悲痛,但貴為女王的她很快就壓下心中澎湃的情緒,神色恢復如常,而被淚水模糊了雙眼的少女也沒有看見,閃過女人眼中的那一絲痛楚。
「愛?我從來沒有愛過妳。」
宛如冰雪般冷酷無情的聲音響徹整座殿堂,再再迴盪。少女彷彿聽見了宣告判決的鐵鎚落下,發出巨響震痛她的耳膜。
「我──!我會當個好孩子的!所以、所以!拜託、拜託不要……拋棄我……」
少女激動地大喊,突然間聲音哽咽,無力地趴伏在地,只能用兩隻白嫩纖瘦的小手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心。淚水沿著她白皙的臉龐滑落,本該是花針落地般細不可聞的聲音,此刻在寂靜的殿堂中卻清晰可見。
「帶走──」
女人不帶有感情的冷漠聲音響起,在殿堂兩側的衛兵的其中兩人應聲走了過來,架起少女細瘦的胳膊。
「──處分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迴盪在色調溫暖的房間中,一名少女從床上坐起身,臉上是驚魂未定的表情。
「什麼嘛,是夢啊。」
少女反射性地想要抓住戴在脖子上的吊墜卻抓了個空,她一瞬間以為項鍊遺失了而陷入恐慌,又想起自己在睡前將它取下了,扭頭一看,項鍊果然就靜靜地躺在一旁的床頭櫃上。少女輕撫因為噩夢而劇烈起伏的胸口,長吁了一口氣,溫暖的吐息從紅潤潔白的唇齒間流瀉而出,消散在空中。
少女的項鍊,是曾經她最愛,也是最愛她的女人在生日時送給她的首飾。項鍊的吊墜由透明的黃綠色琉璃製成,橢圓的琉璃珠外纏繞著樹根般螺旋向下的棕色寶石,內封有樹枝形狀的棕玉。吊墜微微散發著生機,彷彿封在琉璃內萌發綠芽的樹枝並非飾品,而是陷入了沉眠的活物。
每當感覺到不安的時候,少女就會握住這煥發生機的吊墜,因為那能讓她感覺到最愛她的母親就在身邊陪伴著她,從而止住身體的顫抖。只不過,此時此刻,這個吊墜卻無法帶給她一絲一毫的平靜,畢竟……
一個拋棄了妳的人,又要如何去依靠?
即便吊墜再也無法帶給她一絲平靜,在不安時握住吊墜的習慣還是一直跟著少女直到今天,或許因為那是她與親生母親最後的聯繫了。
少女環顧四周,這裡不是皇宮,是她的房間。身旁當然也沒有架著她胳膊的衛兵,而是一個身高幾乎要超過她的兔子玩偶。
少女呆呆地看著周遭的一切。低矮的書桌上擺著燭台,紙張與筆散亂其上。陽光柔和地從窗外射了進來,樹木依舊翠綠,生機盎然,而啁啾的鳥語和唧唧的蟲鳴充滿活力,彷彿從未停歇。
看著一如往常的景色,少女總算是平復了因為夢境而混亂的心。她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項鍊,雙手伸到脖子後方,將扣環扣住。
曾經生氣勃發的吊墜此刻死氣沉沉,倒也並非散發著死氣,只是成了個尋常飾品一樣單純的死物,再也不像往日那樣煥發生機。封在琉璃吊墜內部,曾經萌發綠芽的樹枝,生長其上的翠綠嫩芽不知消失去哪了,彷彿在時光的沖刷下,終究磨滅在歷史的長河中。
「流欣!!!妳怎麼了!!!!!」
「呀!?嚇、嚇死我了……菲比,一大早的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激動?」
就在她打算下床的時候,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從外面粗暴地推開。
那是一名銀色長髮的少女,她有著妖精般精緻的容貌,宛如寶石的翠綠大眼帶有懾人心魄的美麗。她的動作、神態,不知為何讓人想起貓,一頭銀白的長髮彷彿流動的白銀傾瀉而下,在金黃的陽光中閃閃發亮,亮潔的髮絲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擺飄散,映得房間金碧輝煌。
被喚為菲比的銀髮少女本名叫菲比莉芽‧伊貝魯,是這間宅邸的主人──羅納爾‧伊貝魯的女兒,完全就是個富家大小姐。三年前祺流欣亞被羅納爾撿到,從那時開始寄宿在伊貝魯家一直到現在。羅納爾夫婦對她視如己出,當作自己的孩子那般呵護照顧,並且平等地對待她、菲比莉芽和菲比莉芽的哥哥菲伊,而不管是菲比莉芽還是菲伊也都對她很好,全家對祺流欣亞來說都是她無以為報、對她恩重如山的恩人。
「妳還問我為什麼!?!?妳剛剛慘叫得那麼大聲,我遠在屋子的另一端都聽見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菲比莉芽一邊叫喊著,一邊朝祺流欣亞衝了過來,她因為情緒激動而失了冷靜,逼到祺流欣亞眼前,距離近到鼻子幾乎要碰在一起了。
「啊……啊哈哈,只、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祺流欣亞有些歉疚、卻又心不在焉地道歉,同時在心中頹靡而又無力地自嘲著。是啊,剛剛的那個只是噩夢,然而身處這名為現實的噩夢裡,又要何時才能從中醒來?
並非對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滿,相反的,她很感激對她視如己出一直照顧到現在的羅納爾夫婦,也很感激菲比莉芽跟菲伊把自己當作親生骨肉對待。只是,三年前的記憶,至今仍像一根刺在心上的荊棘,她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辦法從過去的陰霾中解放。
好!我要振作起來,不能沉浸在負面的情緒中!畢竟「他」都那麼說了!祺流欣亞想著,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噩夢……嗎……難道跟流欣妳的過去有關?」
「可、可能吧!啊哈哈哈哈!只不過,睡醒後我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祺流欣亞因為摯友的敏銳而戰慄,冷汗直流。她現在叫做流欣,是取名字中間的兩個字而成的縮寫名字。她被羅納爾撿到以後就謊稱自己失憶了,不記得從前發生的任何事情,只記得名字叫做流欣,姓氏未知。欺騙摯友的罪惡感令她舌頭打結,聲音微微顫抖,只不過菲比莉芽並沒有察覺她的異狀,而是把這些都歸咎在流欣的噩夢上。
「一定……是個很可怕的噩夢吧……沒關係了,有我在妳身邊。」
菲比莉芽輕柔地抱住流欣嬌小的身軀,用柔和的語氣在流欣耳邊輕聲安撫她。陽光下閃爍著金黃的銀白髮絲搔得流欣的臉龐有點癢,但她並沒有在意,溫暖的懷抱讓她無比安心,她依偎在菲比莉芽的懷中輕輕啜泣。
「是呀……那是個……很可怕,很可怕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