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突如其來的女音,令曉歆驚慌失措的從床上彈起,此時燈光突然滅掉,嚇得她驚叫一聲,雙手緊緊地扒著床單,緊張的四處張望。
一片漆黑中,只有少許的月光從窗戶透進來。
藉著微弱的月光,曉歆依稀能看見,此刻她的窗邊正坐著一人。
就身型看來還是個女人,這麼一想,她的膽子瞬間大了些,「妳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重要嗎?」女人輕笑,「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妳這黑到爛掉的心……到底是由什麼構成?」
女人抬手指向曉歆,月光順著女人指的方向照在曉歆胸口,並徑直穿了過去印在後方的牆上,隨後宛如播放投影片般牆上忽然出現畫面。
畫面中有個約小學的年紀的小女孩,正拿著作文稿,「我的媽媽是日式酒店的小姐!每天都由晚上工作到早上!但媽媽每次回家都會給我做早餐……」
眼前的景象讓曉歆一陣錯愕,這不是年幼的自己嗎?
兒時回憶頓時排山倒海而來,直到現在她都還記得,由於母親職業的關係,在這之後她很快便受到全班同學的排擠,就連大人也不例外,那些來接孩子的家長總會用嫌惡的眼神看著她,就好像她是什麼髒東西般。
而這也大大影響了她之後的人際關係,國中也在離家不遠的學校就讀的她,接觸到的人自然與小學有所重疊,在謠言的影響下,連不認識她的同學都會下意識地避開她。
不論是活動或體育課,只要是需要分組時,她總會是最後那個被老師安排進組別的邊緣人。
而她被排擠、甚至遭受到霸凌的事,她的母親也知道,對此母親只是一臉愧歉的對她道歉,並再三答應一定會賺更多的錢,帶她遠離這個滿是惡意的地方。
這是曉歆的童年傷痛,直到現在每當想起這件事,她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自己當時沒有朗讀這篇作文就好了。
本應深埋在內心的陰影被女人挖了出來,還如同電影放映般赤裸裸地展露在面前令曉歆又驚恐又憤怒。
「妳做什麼!把這個弄掉!別看了!我叫妳別看了——!」
「好!反正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看!」
女人擺了擺手指,牆上的畫面猶如被按下加速鍵,加快進程直到國三基測結束這天。
這天母親帶了一名陌生的男子回家,並告訴曉歆她要再婚了。
看著母親滿溢幸福的笑顏,曉歆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她開始學習打扮、化妝,甚至會穿戴起母親的名牌精品。高中開學的那天,曉歆便以全新的模樣出現在這個沒有任何人認識她的地方。
從背包、吊飾、手錶,甚至就連頭髮所綁的髮帶都是名牌,加上刻意搭配的服裝與精緻妝容,讓曉歆在走下車的瞬間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沐浴在同儕欣羨的目光中,曉歆有種無法言喻的愉悅感,彷彿前幾年的黯淡不存在般,此刻光明正大的享受著他人注視才是真正的她。
她不再是那個毫不起眼、面對不如意只會忍氣吞聲的她,這一刻,她暗暗決定,未來也要一路昂首前行,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
分班後曉歆很快就有擁護自己的小團體,也有一大票的追求者,加上她天資聰穎,成績總是名列前茅,老師們也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子過得可謂相當順遂。
曉歆甚少提及自己的事情,但關於她的流言卻依舊沒有少過,但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說:從『媽媽是不檢點的酒店小姐』變成『父親是某知名公司董事』、『家境富裕』、『家裡都是名牌』、『家中有個滿是當季衣物的試衣間』……等等。
對於這些誇大的傳聞,曉歆並沒有特意去解釋,任由眾人將他們的幻想投射在她身上,倒不如說她甚至有些迷戀大家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的感覺,彷彿她是教室內最明亮的一顆星。
很快的高中生活即將迎來結束,曉歆本打算在短暫的休息後也要如法炮製地度過愉快的大學生活,卻不料在高中畢業後沒多久就發生了件她揮之不去的惡夢。
六月二十六日,她永遠都記得這天的月亮是紅色的,如同她那被醉酒的繼父所奪去的純潔。
當天她的母親與繼父一如往常地凌晨才到家,他們似乎發生了爭吵,緊隨其後是大量物品落地的聲響,最後是大門關上的聲音。
被徹底吵醒的曉歆起身查看,只見繼父跌坐在地板上,一旁還有散落一地的零食與下酒菜,唯獨不見酒,猜想著母親應該是去幫繼父買酒了,曉歆也沒多想就彎下身幫忙撿拾物品。
不料她這動作居然勾起繼父的性慾,他一把抓住曉歆並扯下她的褲子,不管曉歆怎麼呼喊、求饒,他都沒有停下,直到逞完獸慾才沉沉睡去。
強忍著下體的疼痛,曉歆搖搖晃晃地撐起身子回到房間收拾,深怕再受到繼父二次侵害的她只想盡快遠離這裡。
總之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之後再聯繫母親把事情告訴她,母親一定會站在我這邊!一定會讓繼父受到該有的懲罰!
收拾好簡易行李的曉歆,趁繼父熟睡,躡手躡腳地打開大門,卻撞見母親蹲坐在門旁的模樣。
母親的眼眶非常紅,臉上還有清晰的淚痕,她看到曉歆走出來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視線卻有意無意地掃視曉歆的身子,彷彿是再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看到母親這一連串不自然的舉動,曉歆不由得猜想著,或許剛剛自己被繼父強暴時……母親就在門口。
「為什麼……不來救我?」
面對曉歆的提問,女人欲言又止,眼神之中滿是動搖與痛苦,這些行為卻讓曉歆更確信自己的猜測。
——她明明知情卻沒有來解救自己。
理解這點的曉歆猶如被澆了一桶冷水,對她來說,被澆滅不只是讓繼父受到懲罰的希望,還有她對母親的信任。
她從未想過當愛情與親情放到天秤上時,居然可以傾斜的如此嚴重,甚至就連對方犯了錯,母親也只是選擇容忍而非站出來保護自己。
十幾年的親情,還不如一個男人。
曉歆的眼神逐漸冰冷,嘴角慢慢勾勒出不屑的笑,「妳不用說了。」
女人剛想解釋卻見曉歆轉頭就走,忙問:「曉歆!妳要去哪?」
「不關妳的事!我沒有妳這種媽媽!」
說完曉歆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投影也慢慢回歸一片黑暗。
「妳看夠了吧!」曉歆怒視著眼前的女人。
女人至始至終都不發一語的坐在窗邊,就連看到性侵橋段時仍是不為所動,甚至還開始玩賞指甲,好像播放這些不堪的片段不是她要看,只是要讓曉歆回味這些難堪罷了。
這麼一想,曉歆不禁怒火中燒,事到如今,她當然知道對方不是一般人,但這明顯挑釁的行為,要她選擇吞忍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不!絕不!
「妳到底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我是誰……妳真的想知道?」女人低低的笑了兩聲,又說,「那好吧,就當作是妳讓我看了一齣戲的代價……」
黑暗中響起清脆的響指,隨後月亮如同被女人招喚過來一般,銀白的月光由窗子湧入將整個房間吞沒。
刺眼的光芒讓曉歆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待她再次睜開眼時,所見之處均已化為不見底的銀白,而那個仍維持著坐姿、傲慢地看向她的女人,正是上週自稱是蓁瀲堂姊的——吳若虞。
摸清女人的身分後曉歆隨即鬆了口氣,看來眼前這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景象,大概就是這女人所擅長的法術吧?
她原本還擔心是什麼危險的人物,現在知道是誰……事情也就簡單多了,既然是蓁瀲的堂姊來找自己興師問罪,那肯定是與蓁瀲脫不了關係。
見已東窗事發,曉歆卻也沒有露出緊張的模樣,「妳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虞愣愣地重複道。
她從未見過有人這般厚顏無恥,犯了錯還可以毫無悔意,她忍不住掩著臉大笑起來,「妳這女人倒有趣,明明犯了錯還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實在是……實在是……」
「讓我非常的火大啊……!」
隨著這句憤怒的低吼,血紅色的光從虞的指縫中閃過,大量的黑色毛髮由她的指間迸出,轉瞬間便將虞吞噬殆盡,但那黑色的毛髮卻沒有因此停下,它裹成了一正方體,不斷脹大又脹大,似乎沒有極限一般。
面對逼近的黑色方體,曉歆退了又退、退了又退,最終她被逼到了牆角再也無處可逃,她終於無法忍受地大吼:「我只是想教訓她一下!又沒有怎麼樣,幹嘛這麼小題大作?」
方體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四隻黑色針狀物向曉歆飛去,將她的手腳牢牢釘在牆上。
劇烈的疼痛使曉歆發出淒厲的慘叫聲,這太痛了!不像是幻術!難道我真的受傷了嗎?她看向自己的手,大量的鮮血從被貫穿的手掌處噴出,順著手臂流下在地面匯聚成一血灘,看上去十分駭人。
「妳說我小題大作?」
黑色正方體裂開一個缺口,虞慢慢地從裡面走出來,她身著輕盈的紅色薄紗長袍,如古代青樓女子那般既妖嬈又美麗,但她的眼神卻銳利地讓曉歆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既然妳認為我小題大作,那就當我是小題大作吧?」
虞抬起右手,她身後的黑色方體立即化作細針並凌空飛起,似乎下一秒就會飛來,嚇得曉歆身子瘋狂地顫抖。
「不、不要……」
「哦?妳也會害怕了?」
虞緩慢地湊到曉歆的面前,殷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她,「那妳怎麼不想想,被妳引去遭男人侵犯的她會有多害怕?」
「能有多害怕?她都喝醉了哪會有意識!」曉歆崩潰地喊道,「至少比我好吧!我那時可是完全清醒的!」
這一席話徹底激怒虞。
「閉嘴!妳有什麼樣的過去都與她無關!妳的悲慘既非她所引起,憑什麼傷害她!?」她抬起右手指向曉歆,「我要妳為妳做的事付出代價!」
霎時,數以萬計的黑針刺進曉歆每一個毛孔,唯獨避開眼睛、喉嚨與心臟,這一連串的穿刺導致她慘叫不斷,大小便失禁,一地血水混和排泄物,讓她不僅顯得相當狼狽,甚至還飄散著難聞的惡臭。
「真是難看——」虞掩著嘴輕笑。
看著虞眉眼帶笑的模樣,曉歆不甘心地扯開喉嚨,「妳……妳做這種事……難道就不怕報應嗎?」
「報應?」虞歪著頭,看上去很困惑。
她再次揚起食指,身旁的黑針隨即刺穿曉歆的頸子,疼得她發出嗚咽聲,聲帶被破壞的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只能恨恨地看著虞。
在她充斥憤怒與恐懼的目光下,虞再次舞動手指並慢悠悠地開口:「妳似乎搞錯了什麼……」剩餘的黑針在虞的指揮下,分別停在曉歆的雙眼前,「現在,就是我的報應……」
「而我非常的享受它。」
伴隨最後這句滿載笑意的話語,鋪天蓋地的劇痛直襲腦幹,將曉歆的意識打入虛無之中。
「哈——!哈……哈……」曉歆猛地從床上坐起,心有餘悸地撫摸著自己的身體,「是……是夢嗎……?」
剛剛的夢境實在過於真實,她似乎都還能感受到喉嚨那股鹹腥的血味。
她才剛鬆一口氣,頭頂的燈光卻突然滅掉,嚇得她驚叫連連,緊張的四處張望,些許的月光從窗戶鑽了進來,為這片漆黑帶來一絲光明。
但曉歆卻完全開心不起來!
這些畫面她太熟悉了!簡直就像時間倒退了一樣!這是夢中夢嗎?還是其他什麼把戲……?
不等曉歆想通,窗邊的人再次開口,一樣是那高傲而輕挑的嗓音,「來……讓我們繼續吧……」
王曉歆這才意識到,屬於她的地獄……才剛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