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伯父剛從北境回來,沒遇上強納森叔叔?」丹尼爾從馬車探出頭問約書亞。
黎明騎士團護送丹尼爾前往北境,此時就快到邊境線了。
約書亞:「當時二世大人披著赫密士的披風去北境,見過女帝就回來了,可能是因為快去快回的緣故才沒遇上。」約書亞替二世隱瞞,他知道布魯家的小王子觀察力固然敏銳,卻心思單純,要瞞騙他實屬容易。
不能讓丹尼爾知道他兩個叔伯聯合將他推往北境,這樣這樁婚事不懷好意的意圖未免明顯。
果然,約書亞這麼說,丹尼爾便不再懷疑,「這樣啊‧‧‧不知道強納森叔叔他們找鑰匙找得怎麼樣了‧‧‧據說北境現在已成鬼城‧‧‧」
赫密士策馬上前,「你害怕嗎?丹尼爾?」
丹尼爾:「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擔心‧‧‧我擔心自己此次去取消婚約,能不能將事情處理妥當,我不能使布魯家蒙羞‧‧‧我擔心我們這些南方人無法適應北方冷冽的氣候‧‧‧」
赫密士:「你不怕北方的狼群嗎?」
丹尼爾搖頭,「我對動物還挺有一套的,你忘了我能馴養丹尼嗎?丹尼可是巨型獵犬。」
「動物?」赫密士笑:「我想用野獸來形容牠們比較貼切吧?格蘭利威家的狼可不是一般種,牠們長得較尋常狼巨大,能一口將你的頭咬下。你不害怕?」
「丹尼也能一口將我的頭咬下啊!」丹尼爾扒著車窗不甘示弱,「我可不怕丹尼。」
赫密士暗笑:真是不諳世事的小王子‧‧‧
赫密士:「不過,為什麼你這麼堅決要取消婚約?你都還沒見過女帝呢!如果發現女帝其實是個大美人呢?這樣就不用取消婚約了吧?」
「不管她人怎麼樣,」丹尼爾斬釘截鐵,「我都得取消。」
「為什麼?」丹尼爾態度這麼堅決,赫密士更好奇了,「你有喜歡的人了?」
丹尼爾以放下車簾來表示拒絕回答。
赫密士仍對著車子繼續說:「有也不是問題,你和女帝結婚後,你就是北境王,王不都有幾個妃子?到時候再把你喜歡的人接往北境‧‧‧」
克萊德斥:「你別亂教丹尼爾,赫密士。」
赫密士:「我怎麼亂教了?我只是替丹尼爾提出解決方法。這可不是簡單的婚姻遊戲,而是關乎兩家未來的政治聯姻,哪能說取消就取消?」
克萊德:「二世大人都沒意見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赫密士:「在我看來,二世大人才不會這麼輕易‧‧‧」
「赫密士。」約書亞出聲打斷,赫密士才住嘴。
克萊德見他們這副神情,心想:果然‧‧‧依我對二世大人的了解,我就知道他不會讓丹尼爾輕易取消他費神搞來的政治聯姻,二世大人一定有暗中給他們下命令,剛才赫密士差點說溜嘴,被約書亞及時制止‧‧‧到底是什麼?二世大人將邦妮留下到底有何用意?他的樣子,看來是確實有事求助邦妮,但他有什麼事只能靠邦妮?
克萊德百思不得其解,雖然同屬黎明騎士團、愛德華‧二世的家臣巴羅,他卻仍舊像個局外人。
「在想邦妮‧派克?」凱特問克萊德,「這是當然,畢竟你的腦袋裡除了她,還有什麼?」
克萊德:「二世大人要邦妮幫他幹什麼?」
凱特:「大人要家臣辦事還需要向我們說明?」
克萊德:「妳知道我在問什麼。」
凱特見丹尼爾放下車簾,低聲說:「你知道布魯家的王位要坐上去沒那麼容易吧?」
克萊德:「妳是指二世大人要能鬥贏強納森大人?」
「就算能鬥贏,」凱特的語氣意味深長,「也不見得能坐上王位。」
克萊德立即領悟,「須具備繼承信物?」
凱特點頭,「布魯家的王位繼承人要有繼承信物才能合法繼承,南方聯盟各家才會承認布魯家的王。」
克萊德:「他們現在不都聽命於二世大人?有沒有繼承信物,重要嗎?」
南方聯盟各家是愛德華王的昔日戰友,與愛德華王並肩作戰,共同締造愛德華王光榮時代。南方安定後,愛德華王將南方各地劃分給昔日戰友,除了每年向布魯納稅,愛德華王並沒有多加干涉各地自治,南方向來平和安定,南境「寧鄉和國」的名由此而來。
派克與巴羅早年跟著愛德華王南征北討,南方平定後替愛德華王至其他領地收稅、處理外交,漸漸成為布魯家臣中兩大勢力。
眾所皆知,愛德華王自從失去二兒子後人就變了樣。他不再過問政事,成日窩在高塔上禱告、緬懷亡子,布魯家實質掌權者成了愛德華王的長子愛德華‧二世。與父親不同,愛德華‧二世是個鐵腕子,愛德華王分封給昔日戰友下屬的領地被二世一一徵收。有的看在愛德華王的面上願意歸降,不服的,則會遭黎明騎士團討伐,才會有「黎明騎士團是披著天使皮囊的魔鬼,他們踏著晨曦而來,踩著屍身離去。」這一說,眾人都知道,得小心布魯白鴿隱藏在潔白羽翼下的利爪。
愛德華王時代,曾說唯有持有布魯家繼承信物者才能合法繼承,上一任王會在眾人眼中將繼承信物傳給下一任王,在南方聯盟的見證下完成儀式,南方聯盟各地才會承認布魯王。但二世早已起異心,暗中掃平各地,愛德華王管不了,才會早早就偷偷將繼承信物傳給丹尼爾。
在二世的掃蕩下,有沒有繼承信物實在無所謂了,二世現在就是南方霸主,布魯家新一代王。
凱特:「你以為二世大人之所以要繼承信物,是為了繼承權?二世大人身為長子,光憑這一點,就擁有合法繼承權。」
克萊德恍然大悟,「二世大人是為了神兵團?那東西真的存在?」
凱特:「不知道,畢竟從沒人見過。不過聽二世大人說,愛德華王過世前早已將繼承信物偷偷傳給了丹尼爾‧‧‧」
「真的?」克萊德愕然,「怎麼從來沒聽丹尼爾提過?」
凱特:「這是當然,我看連丹尼爾自己都不知道繼承信物是什麼。愛德華王應早就料到將王位傳給孫子,兒子們會不滿,會為了爭奪王位廝殺,丹尼爾還是孩子,若是讓他知道繼承信物是什麼,必定會替他招來危險,又或是會被二世大人或是強納森大人利用手段偷來、騙來‧‧‧反之,要是沒有人知道愛德華王交給丹尼爾的繼承信物是什麼,反而能保住丹尼爾的性命。為了問出繼承信物的下落,二世大人和強納森大人不敢傷害丹尼爾。」
克萊德靈機一動,「二世大人是打算從邦妮身上問出繼承信物的事?」
凱特點頭,「二世大人前陣子才知道愛德華王早已偷偷將繼承信物傳給丹尼爾,在那之後,曾幾次試探丹尼爾,但丹尼爾似乎繼承信物毫不知情,二世大人說,丹尼爾的樣子不像在說謊,二世大人才會打算從邦妮‧派克下手,畢竟她一直在丹尼爾身旁,說她比丹尼爾還了解他自己也不為過。邦妮‧派克或許不知道繼承信物是什麼,畢竟沒人知道,但丹尼爾的東西,哪些是他出外尋寶得來的寶物,哪些是愛德華王贈予,這些想必她分得出來。或許她連丹尼爾的秘密基地、藏寶箱在哪裡都知道。無論如何,從她著手總能獲得些蛛絲馬跡。」
「從邦妮著手?」克萊德冷笑,「她可是個能將秘密帶進墳墓裡的人。先不說她口風緊,我想邦妮對繼承信物一無所知,我從沒聽她提過這件事。」
「你確定她是不知道還是不告訴你?」凱特冷笑,「你和她再好,終究是隸屬不同派別,你把她當同夥,誰知道人家心裡是不是把你當局外人?如你所說,她是個能將秘密帶進墳墓裡的人,二世大人要從她口中直接問出,可能要費一番功夫,但是旁敲側擊的打聽,或許能套出什麼線索。也可能,她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知道繼承信物為何,不小心對二世大人漏了口風。」
克萊德不答,暗自尋思:邦妮是真的對繼承信物一無所知,還是真如同凱特所言,忌憚我巴羅的身份?可以放心的是,在問出繼承信物的下落之前,丹尼爾與邦妮都是安全的‧‧‧
約書亞忽然勒馬,令軍隊停下,他的白鷲從遠方飛回他的肩上。
「怎麼了嗎?」丹尼爾再次從車窗探出頭,約書亞不答,凝神戒備護在丹尼爾車前。
快到邊境線了,道路兩旁除了白茫茫的雪,別無他物,一片死寂,冷冽的空氣中瀰漫著肅殺的氣息。
忽從一片白的景象中看見幾個黑點,黑點移動得好快,漸成一條黑線,接著變成黑面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在看清楚來人之前,只聽丹尼爾失聲喊:「福爾摩沙人!」
前幾次遇上福爾摩沙人,他們都是打著雙赤忽然冒出來,像是游擊隊,打就跑,將盟軍的隊伍攪和得一團亂就走,但此時的福爾摩沙人卻都騎著馬,太久沒見福爾摩沙人騎馬,上一次福爾摩沙人騎馬大舉入侵大陸還是奪冠會那時候,以至於人們差點忘記,福爾摩沙人善騎射,被譽為馬背上的民族,讓他們上馬簡直如虎添翼,前方大群福爾摩沙人正氣勢洶洶迎面襲來。
「福爾摩沙人不畏火,難道也不畏雪?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赫密士一臉頭痛,問約書亞:「人數相差太多,怎麼辦?且戰且逃?」
「保護丹尼爾,」約書亞抽出長劍,「支撐一下,他們自有天敵解決。」
「保護王子!」凱特對騎士團下令,跟著約書亞上前迎敵,克萊德則是持劍擋在丹尼爾車前。
這是他們一貫的作法,約書亞、赫密士、凱特擋在前方殺敵,克萊德在身後出謀劃策,保護該保護的,像是二世大人、軍事器械、軍匠、糧草等,此刻則是保護丹尼爾,局外人是後勤部隊,能不涉局最好。
雖然福爾摩沙人攻勢猛烈,但好歹黎明騎士團被譽為當今最強的騎士團,個個劍術精妙,作戰經驗豐富,面對福爾摩沙人又快又猛的奇襲,仍能臨危不亂,福爾摩沙人力大勁猛,騎士團則靠招式複雜、合作等作戰方式彌補力量不足,一時之間,雙方纏鬥在一起。即使如此,武力值仍是彌補不了人數差距,很快的,騎士團漸趨下風。
「堅持住─」約書亞鼓勵眾將士的聲音被一聲聲鷹唳蓋過。
「援軍駕到!」赫密士一把抹去臉上血跡,露出如獲大赦的燦笑。
果然,鷹族直往福爾摩沙人身上攻去,並未攻擊騎士團。福爾摩沙人被鷹爪牽制住,對騎士團的攻勢漸弱,騎士團趁機後退,趁亂逃走。誰知沒走幾步,又聞「轟隆」一聲巨響。
「雪崩?!」赫密士驚叫。
只見一旁山坡上的積雪往眾人身上襲來,眾人趨馬疾馳,天色忽變,瞬間颳起了暴風雪。
凱特罵了一聲,「北境的天候都這麼惡劣嗎?說變就變?」
眾人策馬四下逃竄,大雪將福爾摩沙人與來不及飛走的鷹族全覆蓋過去,騎士團逃得不夠快的士兵也瞬間被埋在雪地裡,一場風雪像來打掃戰場,過後將一片殺聲吞個乾淨,打殺過後的斑斑血跡落在雪上,像極了開在雪地裡的紅梅。
一場暴風雪將交戰敵軍淹了乾淨,也將丹尼爾與眾人沖散。
丹尼爾出了馬車,策馬逃亡,風雪卻像白色的海浪,滔滔不絕,緊隨其後,丹尼爾的馬忽然踩空,連人帶馬摔下山崖去。
***
再次睜眼,丹尼爾發現自己躺在雪地上。風雪已止,四周一片寂靜。他爬起身,四下空無一人,他的馬也不知道摔去哪裡了。丹尼爾邊走邊察看地形,辨別方向,試圖找回剛才與騎士團分開的地方。
「好安靜‧‧‧剛才場面明明那麼混亂‧‧‧簡直就像來到另一個世界‧‧‧」丹尼爾獨自一人在這偌大的銀白世界裡走著,四周一片靜默,只能聽見自己的喘息聲與腳步聲。
「記得我是從上面摔下來‧‧‧」丹尼爾抬頭,猛然對上一雙金色的目光,與這雙眼睛對視,丹尼爾瞬間不能動彈,愣在原地,無法辨別,此刻凍住雙腳的是嚴寒,還是這目光。
那雙金色目光來自於一頭巨大的白狼,白狼正盯著他。這白狼全身雪白,與身後銀白大地融為一體,要不是那雙金光,很難讓人發現牠。丹尼爾一動也不敢動,心想:這就是格蘭利威的狼?也太大了!別說能一口咬斷我的頭,就是一口將我整個人撕裂也行!
丹尼爾緊盯白狼,怕一移開視線,牠就會撲向自己,這時卻見白狼的背上伏出一個人影,那人忽然對著丹尼爾拉開弓箭。
「慢著!」丹尼爾驚叫,語聲未落,那人手中的箭已「咻」一聲劃過丹尼爾的側臉。
丹尼爾鬆了口氣,心想:好險‧‧‧射偏了‧‧‧
雙腿一軟,跌坐在地,卻聽見「碰 」一聲。
丹尼爾一愣,他不認為自己坐下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響,而這聲音,似是從身後傳來‧‧‧
回頭卻見一頭豹正躺在自己身後兩公尺處,那豹身上插著一把箭。丹尼爾這下醒悟,原來剛才那人目標是自己身後的豹。
「警覺性也太低了?」那人朗聲說:「我救了你一命,知道吧?」說著騎著白狼一躍而下至丹尼爾身前,丹尼爾這時才看清那人是個女子。
女子約莫十七八歲,棕褐色的肌膚與一旁的白雪相映,使丹尼爾想起伊芙琳為他準備的焦糖與牛奶。女子一頭黑色長髮梳成高高的馬尾,彷彿她將一道夜空當作絲綢般繫在頭上,正隨風飄逸,棕色的雙眼夾帶點金色,像是丹尼爾曾在沙灘上撿過的珍珠,雖是一雙絕美的眼眸,眼神裡卻充滿哀傷,彷彿光是這一雙眼睛,就乘載世上所有的苦難,讓人看了會為之落淚的雙眼。惹人憐惜的也就只有這對眸子,她的臉像是由刀刻成,線條削尖有力,稜角分明,五官深邃,據說這是北方人典型的長相,他們是刺骨寒風下淬鍊出的利刃,個個嗜血殘暴,兇猛暴戾。
丹尼爾此時確定,自己已過了邊境線,一腳踏入北境。
女子拉弓騎狼,氣場強大,雖然孤身一人在這荒郊野外,但她無疑是個少年帝王。
丹尼爾驚魂未定,「謝謝‧‧‧」
女子沒聽見似的,越過丹尼爾,逕自至那隻豹的身旁。
女子:「這雪豹鮮少靠近人,剛才卻偷偷摸摸靠近你,真是罕見‧‧‧要不是我出手快,你現在已成牠嘴裡的獵物了‧‧‧」將豹身上的箭拔下,拿出刀子,將箭附近的豹肉割下。
丹尼爾:「妳在做什麼?」
「箭上有毒,得阻止毒蔓延至其他部位,」女子將割下的有毒豹肉往旁一扔,白狼大啖剩下的豹屍,「才不會浪費剩下有價值的部份‧‧‧」女子邊說白狼邊吃,從她割肉到白狼吃肉,她都沒從狼背身上下來過,彷彿她與身下白狼就是一體。
女子:「你在這裡幹嘛?」
丹尼爾:「我不知道從哪裡摔下來的‧‧‧妳呢?是出來打獵嗎?」
女子點頭,「剛才天色有異‧‧‧平常這個時候不會有這麼大的暴風雪‧‧‧等加魯吃飽,我送你回去。」
丹尼爾:「謝謝妳。加魯是牠的名字嗎?」
女子點頭,摸摸加魯的頭,「我們倆是最佳拍檔。」
「看得出來!」丹尼爾笑:「不然妳怎麼會捨不得從牠背上下來‧‧‧」
丹尼爾話還沒說完,女子沉聲:「你說什麼?」
丹尼爾見女子變臉比剛才變天還快,不禁一愣,「我說錯話了?」
女子:「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你不知道我是誰?」
丹尼爾搖頭。
女子:「你看起來不像住在山裡,住在山裡不會像你剛才對雪豹那樣毫無警覺‧‧‧」上下打量丹尼爾,「你從外地來的?」
丹尼爾點頭。
女子:「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
丹尼爾正要開口,忽然又是一陣暴風雪,風雪來勢猛烈,直接淹沒了丹尼爾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