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番外篇】 墨薔淳之「墨薔淳的一天」（5）

我一扭腰，側身拋甩鉅子令，支招「閩翟伸喉」，鋼線旋繞住鼠鯨鞭尾，祂欲憑力拖我入海，我臂挽太極、拐肘纏線，弓膝凝步後仰，呈持平之勢。那些死裡逃生而驚活的動物們，緩慢趨近我，開始扯喉鳴叫，狀如替我加油助威。我汗流浹背，吃力地無奈說道：「拜託你們旁邊睡覺去好唄，別來亂！」

鼠鯨連拽數次無功，怒甚，似乎決定來箇兩敗俱傷，竟鉤尾反勁，頓使鉅子令鋼線深陷尾肉內，迫我抽收不得，並再度出水，咧齒，打算咬死我。

急欲施術，召喚護神們現身，豈料情況異變，奇得我彷彿觀看動物星球頻道，忘記危殆──眼前花閃白蹤紺影──上方柱頂躍下一頭藍眼墨蹄、紅角雪軀的獨角獸；海內浪掀一頭黛斑白體、彎鰭隆背的獨角鯨。雙獸之螺旋狀長角宛猶槍戟，堪比媯盤的軟腰劍術精妙準確，同時深刺進鼠鯨背、腹，濺血瀑灑，噴得我和動物們一身血腥！

鼠鯨吃痛仰呼，吱聲響徹海岸，相關鼠鯨的妖怪奇譚記載不多，原以為只是外型若鼠得名，未想叫聲也相像。鼠鯨遽然力扯，居然學蜥蜴斷尾求生，鉅子令綁掛尾肉反彈入懷，又血沖一記，重疊作用力噴我撲摔跌坐，鼠鯨則速捷躲回海裡，狂奔逃離。

抱扛鼠鯨尾肉站起，我渾身濕答答模樣十分狼狽，尚未充分回神，忽意識到動物們的聲軌陡變，獨角獸、獨角鯨也分別發出類似嘶鳴聲，我大聲說道：「笑屁啊！不是，祢一森林居民陸獸來湊什麼熱鬧⋯⋯還有祢⋯⋯就祢，好好北極神秘海獸不藏著、掖著，大老遠跑來刷什麼臉⋯⋯最壞就你們這圈缺良心吃瓜群眾！少爺我可是搏命救你們！」行！瞧瞧動物們呼喚雙獸馳援，倒贏護神們更效用！

冰島回臺時，海陸雙獸兩族，贈送我幾隻獨角作為禮物，續於酆都鬼城派上用場。（按：冰島行之獨角獸與獨角鯨後續故事，請閱系列第四部《重慶酆都鬼城篇》之前篇《燃犀》。）

憶起這宗在我接任墨薔鉅子前的事件，忍俊不住莞爾。我見腹䵍起身靠近視訊螢幕，細審密驗那錘形飾物，便轉身離開。嚴雅雅低呼：「淳鉅子大人您不和腹䵍大人說話？」我微笑搖頭，準備步下樓梯，腹䵍隱約感受到我的靈力，驀然回首，大驚，拉開玻璃門趨出，此舉引發眾人震驚頻探，包括視訊螢幕內的外國人。享譽國際的遺跡古董鑑定權威，腹䵍教授，不顧禮節地話講一半，專門外跑相見的年輕人，不曉得何身份？

腹䵍緊盯我，憂心問道：「小淳鉅子怎來？」我笑說：「腹大哥沒事，只是今天的主題叫『墨薔淳的一天』。」腹䵍依然不放心：「我向他們交代幾句，送你回去。」護神們溢於言表的愛護，我心生感激溫暖，微笑：「我還要去找孟大哥，腹大哥你忙。」腹䵍目送我下樓的背影。

婉拒黃茉莉要專程開車載我到下個地點，桃園市龜山區中央警察大學，我隨路攔計程車，奢侈一小筆車資前往。

佇立校門前，才意識此地不比平常大學，無相關身份者不可妄入，略近傍晚，索性去桃園市區找間越南餐廳，點些雞粉、甘蔗蝦和煉乳咖啡打打牙祭。轉身離開前，迎面一架賓利GT復古版暗鐵灰跑車，直接阻擋去路，搖下的車窗內吐噴魚貫菸圈，駕駛人探出頭來，用指尖移下他高挺鼻樑上的昂貴墨鏡，揚眉說：「墨薔淳？」

「喔」了聲，幫我進校園之人，主動送上門，喜喊：「萬風！」萬風低笑，說：「上車。來找孟教官吧。」毫不客氣地坐上車，我好奇問：「巧哩，怎麼會來？」萬風向校門警衛簡略幾句，即放行，免去檢查我身份的手續，他在臺灣警界地位之高，無須再著墨介紹，他說：「臨時受邀回校兼課，教鎗。」

賓利GT甫進校內右轉，往綜合警技館方向行駛，路經運動場，每個路過的警生無不顯露仰慕欣羨，我笑說：「阻止抑或鼓勵犯罪啊？」萬風大笑反問：「哈哈，那你為什麼能捨生忘死擔下鉅子一職？」我未明他想表達何意，回說：「宿命。」萬風斂容，不認同說：「錯。因為天下盡在你囊中⋯⋯得到過、擁有過，內心滿足才不稀罕，進而更認清、專注於己身職責上。各國警政機構、情報機構等組織讓人員開名車，不僅為保護性命安全，也為體悟財富不過爾爾。」

天下盡在我囊中？

萬風停車後，他指著停車場旁綜合警技館，說道：「孟教官平時是在體育館地下室的柔道場教課，但今天應該在這邊，我到射擊館，掰。」兩人分道揚鑣。

越過館前朱鐫「剛柔並濟」四字的白色石雕，已聞嘈雜吶喊，我循人聲來至另一處柔道場。因自幼習古武術，我其實分不太清楚柔道跆拳、相撲桑搏，諸類體技的詳細差別，然對孟勝培育著維護社會治安、保家衛國的警察根苗，當肅然起敬──我也管他叫師父，畢竟六成武術習自他。

藏身柱後，我偷覷他與警生們彼此間的互動模式。柔道服下，依舊難掩孟勝魁梧體魄，近一米九身高，臂壯腿長，肌肉勃發如鋼，兩肩甚至比我寬闊若干吋；倘使主觀誤會他遲鈍愚昧，可大錯特錯，孟勝容貌豐神英毅、俊姿颯爽，音律造詣高超屬千古稀罕，只是他生性豁達，不喜計較得失。

孟勝正耐性細心地教導警生們動作，則未見他的副手保鑣，三萬墨者之一的藍蓼，我東張西望尋找，被一名警生瞥見，大聲問：「你是誰！」

孟勝轉頭望，一時反應不及，差點兒呼出「鉅子」兩字，我立即笑邀：「來找孟教官切磋，賞臉？」警生們不明究理，反正聽到有人敢挑戰教官，開始起鬨，孟勝朗笑：「好，來。」

抱拳施禮後，我率先趨步奔前，一個飛身抬腿，弓膝撞向孟勝胸腹，孟勝橫臂拐肘擋下來勢，立馬旋身掃腿，直擊我右側。我雙膝下壓孟勝前臂，借力臥翻，高出掃腿吋許，反折雙臂欲剪，孟勝則斜腕揉掌，下砍我兩肩，我撐掌以抗，甫踩地，即點足後凌，似鵠雁停水。

此番超常體術對戰，瞧得警生們目瞪口呆、眼花撩亂，顧不及拍手吶讚，以及思考我倆是否使用柔道或跆拳道。孟勝步伐始厚重，移履若獬貐，開闔「夔牛廣莫步」，我以「窫窳景凱步」對應，蹂滑飄逸輕靈彷彿鹿蛇，兩人錯身交手，一濃一淡、一低谷一高崖。

孟勝收拳弩射、放掌刀劈，攻勢剛猛霸道，名「蹶張腰引刀弩法」，源自戰國時代萬千戰爭中衍生，弩術轉變成的刀法，驍悍如雷轟電炸，恃力者勝，招招直進無懼，臂腿每一振，即盪鳴響，警生們被震得胸痛腦裂，一片混亂難受，噁心欲嘔，始舉手掩耳。我採陰柔守勢，蹈躧十六天魔舞，空手招比墨翟鉅子十二劍法，環騰四方，鳧姿翩腰惱青春、花纇蹴足煞芳人，順勢減輕孟勝製造的氣壓，舒緩擠軋。

再打下去恐怕傷着警生們，我倆意念連通，同時後躍，停手。

一陣鼓掌譟喧爆破，警生們瘋狂圍湧身旁，抓著我倆跳著。

施術「尚同六之術」互相感應，孟勝說道：「謝鉅子手下留情。」我苦笑，是誰對誰手下留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