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現代恐怖小說&怪談文化

原文刊登於誠品好讀　2005年8月號

　　大約一百年前，日本有位妖怪學博士井上圓了（Inoue Enryou, 858-1919），他以科學的方法進行妖怪研究，相信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妖怪存在，人們的生活就會更幸福。井上從明治中期到大正時期致力於妖怪現象的調查，並持續以科學的方法撲滅、導正人們對於妖怪的信仰以及恐懼。

　　一百多年來，「科學教」的確將民間「妖怪信仰」逼退到幾近於絕跡的地步，但這些妖魔鬼物是否真的從此消失無蹤呢？不，它們雖然從人們的現實生活中退場，卻仍在空想世界裡大肆活躍──二○○五年七月十四日剛熱騰騰出爐的直木獎得獎作《花兒家家酒》（朱川湊人著，文藝春秋），才獲評審委員北方謙三「現代新怪談」的好評。妖怪們在今日不只活躍於紙上，今年角川映畫製作的《妖怪大戰爭》也號召了全日本一百二十萬妖怪大軍，一起在大銀幕上捍衛全人類的生死存亡……

　　日本著名恐怖小說作家編輯東雅夫在一九九四年七月號《幻想雜誌》的特集上創造了「Horror Japanesque」（日式恐怖小說）一詞，根據他的觀察，「日式恐怖小說」跟「日本風恐怖小說」有著微妙的不同，這個詞是指當時一群新興起的大眾文學小說家，他們在題材以及手法上皆有顯著的共同特徵。譬如東真砂子的《死國》、《狗神》，篠田節子的《神鳥》、《聖域》，皆川博子的《妖櫻記》，小野不由美《東京異聞》，宮部美幸的《幻色江戶曆》，京極夏彥《姑獲鳥的夏天》，加門七海的《大江戶魔方陣》、《東京魔方陣》等等，都是九○年代的話題小說。他們的共通性是深深著迷於傳統日本的恐怖與神祕世界，並以其為創作糧食，創造出新型態的「傳奇與怪異」。

　　這群日本作家的怪談祖譜可上溯到十七世紀後期，當時《曾呂利物語》（1663）、《御伽物語》（1678）、《西鶴諸國昔話》（1685）等書都是作家們遍訪各地，將鄉野奇談編纂成冊廣為發行的書籍，在當時的日本第一大都市江戶（現在的東京）以及首府京都的讀者群中造成廣大的轟動。除了冠上「鄉野奇談」和「百物語」的書不斷再版，在當時小有資產的階層中，還引發「百物語怪談會」（聚在一起講完一百個鬼故事的聚會）風潮，漸漸發展出《耳囊》（1814）這樣的都會傳說集結，甚至連當時的國學大師平田篤胤都來湊一腳，針對靈異事件的發生地點進行實地調查。這些作品、風潮孕育出十八、十九世紀日本豐富的庶民文化，影響所及不僅小說，就連謠曲、戲劇以及繪畫作品都有妖怪蹤跡出現。最負盛名的代表作，莫過於上田秋成的《雨夜物語》、曲亭馬琴的《南總里見八犬傳》以及鶴屋南北的《東海道四谷怪談》等作。

　　現代作家重新詮釋古典的風潮不只是發生於平成年間，更早的明治末期和大正時代都曾有過類似的「怪談文藝復興運動」，當時的作家水野葉舟曾發起「怪談研究會」，並將會議內容集結成《怪談會》一書。明治末期的怪談代表作者還有泉鏡花、柳田國男，這兩位分別影響了後世的藝文創作以及研究型態的發展。此外，《武俠世界》、《冒險世界》等雜誌特地開闢全國讀者投書欄，收集各地的奇談異聞，也是掀起怪談文化的復興浪潮的推手，影響所及就連當時還是高中生的芥川龍之介，都曾接寫過以《椒圖志異》為題的備忘錄，爾後的大正文壇旗手，佐藤春夫、谷崎潤一郎也或多或少受到這一波潮流影響，創造出具有怪奇色彩的文學作品。

　　九○年代的恐怖小說風潮中，最具代表性的應該算是鈴木光司的《七夜怪談》，不僅改拍成電影大受歡迎，連好萊塢都來東洋取經。新生代的日本恐怖小說作者，不僅吸收了日本傳統怪談養分，也受美國恐怖小說大師史蒂芬．金的影響頗深，敘事技巧融合了西洋小說精髓以及東方風俗民情。不過，個別作家仍保有自己的風格與趣味，例如宮部美幸的《本所深川不思議草紙》、《幻色江戶曆》的怪談風格飄散著江戶人情與鄉愁；小池真理子的《鄉愁》、《律子慕情》則是將戀愛小說與怪談重新結合；充滿和風趣味的津原泰水，其代表作《蘆屋家的崩壞》則是將諸國怪談的結構加上現代諧謔趣味的作品。

　　其中一九九三年更被視為日式恐怖小說元年，該年角川書店正式發行了〈角川恐怖文庫〉，同時創設了「日本恐怖小說大獎」，該獎項本身就有許多怪異傳聞，例如單數屆不會出現長篇小說得獎作（有可能是出版社的策略），評審委員相繼去世等「奇談」。不過，每一屆的得獎者確實受到不小的注目，例如第二屆瀨明秀明的《寄生夏娃》、第四屆貴志祐介的《黑暗之家》、第六屆的岩井志麻子《真可怕》等都是膾炙人口的小說。一三三屆直木獎新科得主朱川湊人在二○○三年時曾以〈白屋吟月歌〉獲得日本恐怖小說短篇小說獎，成為進入文壇的成名作。而「日本恐怖小說大獎」的得獎作品不僅跨越了推理、懸疑、驚悚等類別，描繪出日本近代恐怖小說的多樣面貌，更展現了日本人在大眾小說閱讀上的恐怖品味選擇。

　　不管是怪談或懸疑、科幻、推理類的恐怖小說，日本人確實不是很在意精確的分類法則，應該說「怪談」或是「恐怖」是內容的一種，而小說的表現形式可能是推理或愛情甚至是歷史小說。最近名編輯紀田順一郎與東雅夫兩人合力編輯了〈日本怪奇小說傑作〉（全三卷，創元推理文庫），編纂從明治時期開始到平成年家的五十篇作品，涵蓋小泉八雲到夏目漱石、森鷗外、江戶川亂步等歷史名家，試圖探究「Horror Japanesque」的原點和傳承。

　　溯源從頭，興起於平成年間的「平成怪談復興」風潮，其實深受一九七○年代的日本文學創作的影響。半村良《產靈山祕錄》（1973）、寺山修司《新釋稻妻草紙》（1974）、高木彬光《大東京四谷怪談》（1976）、五木寬之《日影村一族》（1976）、西村壽行《惡靈棲息的每一天》（1977）、赤江瀑《骷髏百鬼行》（1977）等書，都是作家們從母鄉尋找創作題材的代表作品，這些「怪異文學」跨越了純文學與大眾文學藩籬，展現出「回歸日本」的現象。九○年代抬頭的日本怪談，恐怖作家們或多或少都受到這些作品的啟迪，例如篠田節子便自言創作中有西村壽行和赤江瀑的影子，融合了怪談與恐怖小說產生新型態的大眾文學。

　　在這些鬼怪文學作品的推波助瀾下，近年來，關於怪談、恐怖小說的大眾文化活動不只在平面發酵。二○○三年，「水木茂博物館」開設，一個半月內參觀人次便突破十萬人，京極夏彥以《後巷說百物語》摘下直木獎，同年並以《偷窺者小平次》獲得山本周五郎獎。二○○四年，號稱怪談專門誌的《幽》雜誌創刊，同時發行《漫畫新耳袋》漫畫誌，鈴木光司開始在《野性時代》創作新長篇恐怖小說《Edge City》；二○○五年，柳美里發表首部怪談小說《在雨和夢之後》，並拍攝成電視連續劇；《妖怪大戰爭》和《姑獲鳥的夏天》電影版都是今年下半年備受注目的影視作品。雖然妖怪的身影已從人們的現實日常生活中退去，卻滲入當代日本人的文化基因中，並向世界悄悄蔓延！

◇搞什麼鬼？◇　　　　　　　

一九七一年國書刊行會剛成立時，只是一家以再版絕版學術資料書為主的小出版社，後來以〈世界幻想文學大系〉全四十五卷奠下出版基礎，拓展歷史、宗教、日本文學研究等領域。近年來出版的〈妖怪畫集系列〉深獲好評，以江戶時代浮世繪妖怪題材為主題，精美的大開本印刷，配上名家講解，日本妖怪的萬種風華盡收眼底。代表作有京極夏彥撰文、多田克己編的《暁斎妖怪百景》、《絵本百物語　桃山人夜話》、《妖怪図卷》、須永朝彥撰文、悳俊彥編的《国芳妖怪百景》等。

一九八三年正式創刊（雖然第一本書出版於一九七七年），收錄恐怖小說、研究以及漫畫類書，「日本恐怖小說大獎」的得獎、入選作品也多在這書系發表，目前已發行超過兩百五十本，是日本目前最重要的恐怖書系，培育出不少恐怖小說作者、研究者以及讀者，並有不少恐怖小說改編成影視作品。從書系的題材與方向的變化，可窺看出日本大眾小說書寫類型的轉變。代表作有鈴木光司的〈七夜怪談〉系列、貴志祐介的《黑暗之家》、岩井志麻子的《真可怕》、大石圭的《鬼來電》等。

日本國際文化研究中心-妖怪 database

可以輸入妖怪名稱找到浮世繪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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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介紹】
國際浮世繪學會常任理事
知名浮世繪收藏家「中右 瑛」長年研究成果及監修──
葛飾北齋、歌川國芳、月岡芳年等30位浮世繪巨匠精美手繪，
128幅經典作品、67個妖怪傳說，
帶你認識百物語、江戶時代流傳的妖怪角色！

這些富有人情味，可愛又迷人的日本鬼魅和妖怪，無論在哪個時代都存在於世，從古日本就流傳於巷弄的【百鬼夜行】、【大江山酒吞童子】，江戶時代流行的【百物語】、夜半【狐出嫁】，在幕末之時的浮世繪上華麗登場，關於妖怪的戲劇、小說、怪談也粉粉出籠，創作裡不只包含現代奇幻作品中常出現的【雨女】、【九尾狐】、【付喪神】等，曾經發生於歷史上源平合戰的平清氏和源義經，也化作妖怪和幽靈，以誇張、氣勢宏大的筆觸出現於浮世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