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如果我們無法以光速前進》穿越時空與科技的溫柔，不論何時何地孤獨和愛永遠存在
2022/04/16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我喜歡探索和鑽研人們嘗試去理解根本無法理解的故事。總有一天，我們會以和現在不同的面貌生活在另一個世界，哪怕是在遙遠的未來也還是會有人孤獨和寂寞，並且渴望觸及到什麼。不管生活在哪裡、哪個世代，我都不想放棄相互理解這件事。今後我還是會持續創作小說，寫下那些互相理解的短篇故事，尋找相互對立、共同生活的故事。」—作家 金草葉
有許多小說、戲劇、電影都曾描繪對遙遠時空以及未來的想像，我也曾透過那些作品幻想那個充滿未知的世界：是充滿機器與科技的？講求速度的？人類的投入成份較低的？或者有點冷冰冰的？不論如何，可以確信的是若世界變成那樣，我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而且極有可能適應不良。但在《如果我們無法以光速前進》這本小說集裡，卻讓人看到了遙遠未來可能的另一種面貌，那個時空的人們或智慧生命體（外星人）和現在的我們一樣會思念、會孤獨、會感到難受，且仍然必須仰賴著「愛」才能得到幸福。這本小說集收錄了韓國作家金草葉七篇短篇科幻小說，從理想世界、未來和宇宙等發展出一個個細緻且動人的故事，裡頭蘊藏著作家對於現在社會與女性議題的觀照，在閱讀的時候雖能感覺到對於部分情節的遺憾但卻沒有怨懟，溫柔且溫暖的基調厚實而飽滿地充盈於字裡行間，讓人心頭湧上暖流，久久沉浸於其中。我非常喜歡這本小說，雖然我對於科學、宇宙一概不知，但作家親和的筆觸讓這些元素柔軟地貼合所有的故事且很容易閱讀，完全不會因先備知識不足而感到生硬。今天想選出本書中我最喜歡的三個故事（其實都很喜歡，好難選擇！）和其中的摘句來分享，希望正閱讀文章的你們也可以與這本美麗的書相遇。
▌〈為何朝聖者去而不返〉—如果有愛，便可承擔從未有過的苦痛
一個待成年以後才可揭曉的秘密盤繞在年幼的黛西心中，為何村莊裡成年儀式前往「初始地」朝聖的隊伍，總是會有一半未歸？老師說未歸的人是自己選擇，可村莊明明是最美好的國度，怎麼會有人選擇不返回自己的家鄉呢？而又為什麼一位剛從朝聖旅途返回村莊的男子黯然神傷，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為何朝聖者去而不返〉一開篇，就勾起我濃烈的好奇心，小說以信件的形式，娓娓地道出這個富有寓意且使人深思的故事。從小生活在村莊裡的黛西，一直對成年儀式感到好奇，而身為「花童」的她，負責在朝聖隊伍歸鄉的儀式中獻花，一次次就近觀察返回的隊伍讓她心裡產生了困惑：為什麼朝聖者去而不返呢？而為什麼當她問起老師關於朝聖者的事，老師燦爛笑容的背後隱隱透著苦澀與淒涼？懷著這些疑竇，她慢慢地追索出解答。
臉上先天性有著駭人記號的莉莉，因飽受譏笑而投入基因改造的事業，她秉信著「只要打造優良的基因」就可以彌平人類互相攻擊的惡意，憑藉著她優良的技術打造一個個完美的「新人類」。然而，胚胎改造的需求爆炸式的增加，人們無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才華橫溢、外貌俊俏且健康長壽，仿造莉莉技術而失敗的駭客創造出成千上萬失敗的「改造人」，改造人身受後遺症的折磨，需要承受更多異樣的眼光，莉莉的善意成了打造地獄世界的元兇。而當莉莉要創造屬於自己的孩子時，發現她駭人的記號竟也遺傳給了自己的女兒—奧莉薇，為了讓奧莉薇不會受到任何惡意，她打造了一個互不攀比、互不踐踏由「新人類」組成的村莊，在這個如烏托邦般村莊裡，缺陷依然存在，可人們會彼此善待。
奧莉薇為了追尋母親的痕跡而到了地球，她遇見了與她一同追尋真相的「改造人」德爾菲，並且最終決定與他一起對抗充滿惡意的世界並且共度餘生。奧莉薇希望村莊裡的人們今生必「來地球朝聖」，來到沒有保護的世界裡，也許會受到傷害、感到孤獨，但也會因為悲傷而懂得珍惜、因為孤獨而有與人相愛的能力，經歷過這些痛苦與美好，村莊的人們可以選擇一起抵禦與改變地球，也可以選擇返回美麗的村莊。
「我們在那裡會很痛苦，但也會更加幸福。」
在這個短篇故事裡，字字句句都可以感受到「愛」的蹤跡，不論是莉莉打造的「新人類」和「村莊」、還是奧莉薇希望地球給村人們的生命啟示還有急於到地球探索的黛西，都讓我感覺到滿滿的愛與溫暖。愛不會平白無故地降臨在我們的生命之中，仇恨也不會因為打造了完美的世界就從此彌平，唯有透過一次次的溝通，才能削減仇視，相互尊重。也許我們離真正和平的世界還很遙遠，在尋求真正完美世界的路途，有著許多衝突、悲傷與不平，但相信經歷過苦痛和幸福我們都會漸漸進化成更懂得同理他人，願意用多一點愛來善待世界的人類。只要有愛，我們不需要任何的基因改造，也有能力更加幸福。
▌〈館內遺失〉—如果還有一個機會見到逝去的親人，你想說什麼？
你是否曾想過在遙遠的未來，我們要緬懷逝去的親人，不是帶著鮮花素果到墓地或靈骨塔，看著相片與骨灰嘆息，而是到圖書館裡，調閱出亡者的心智影像，擬真般的「見面」？如果還能見面，那麼你想說什麼呢？
剛懷上新生命的智旻，竟突然思念起一直以來關係不佳的母親，那個會情緒勒索她的母親早已過世，其心智被存放在圖書館裡。但當她到圖書館調閱母親的心智時，卻得知因被刪除索引而調閱不到的狀況，唯有透過與亡者生前密切的物件，方可精準地比對並找到亡者的資料。智旻為了取得母親的遺物，找上了多年未聯繫的父親，意外得知母親為了生養她，離開了書籍美術設計的工作，後因出版產業迅速式微，母親從此遺失了自我，並且患上了嚴重的憂鬱症，矛盾地厭惡著自己的孩子。女性角色為了走入家庭，犧牲自己的姓名而成為一位母親的決定，是如此的殘忍與無奈。
即將蛻變人母的智旻，正經歷「即將失去自我」的複雜感受中，而感受不到孕育生命的喜悅，因而理解了母親生前的感受。在心智被找到，與母親的影像連接上的剎那，她給予了母親深刻的理解，而此刻的智旻也已放下對母親的仇恨。
我知道不管說什麼，都不可能安慰道妳過去的人生。但現在......我理解妳了。
當讀到智旻和母親的心智影像說出「我理解妳」的時候，雙眼瞬間浸滿淚水。反思我們的生活，也有著許多因為不理解而產生的爭執、無法溝通而產生了芥蒂，原本該是親密的關係，因一次次的碰撞受盡傷害，最後不得不走向疏離。可偏偏再怎麼樣的疏離都很難放棄從血脈上緊緊相連的家人，有時候錯過修補的機會，便可能錯過帶來治癒的契機，並且造成綿長不絕的遺憾。「珍惜當下」與「勇於改變」是這篇小說最珍貴的啟示，也許在遙遠的未來，我們可以如小說情節儲存心智以保留亡者的影像與意志，在世者永遠有機會表達思念與和解，但來不及填滿好的回憶的此生，只能下輩子再認出彼此時才能擁有了。
▌〈如果我們無法以光速前進〉—心之所向即是思念的歸處
曾經是宇宙拓荒研究員的安娜，在職業生涯中全心奉獻給宇宙與全人類，在只能以太空船航行於宇宙的時空下，安娜一家決定移民，她的丈夫與兒子先行前往另一個美好的星球—「斯倫伯尼亞」生活，待安娜研究告一段落後便也會跟上。然而陰錯陽差地，宇宙拓荒模式因「蟲洞」的發現而產生了急速的變化，「蟲洞隧道」使宇宙的航行更加便捷且效率，聯邦政府因而決定停止營運太空船。「斯倫伯尼亞」位在沒有任何蟲洞隧道可通往的地方，瞬間成了宇宙裡遙不可及的孤島，安娜也因此與她摯愛的家人就此永隔。
夢想著與家人團聚的安娜，在廢棄的太空船航空站度過了一個世紀，她等待著手上那張航向「斯倫伯尼亞」的太空船票終有兌現的一日，因此不惜一切以靜止的睡眠保住自己的肉體，外在一切的變化已與她無關。最終她駕駛著小太空船去尋找家人所在的星球，即便那艘太空船不足以以光速前行、根本無法抵達目的，然而漫長的時光過去，她一心只想立刻抵達思念的歸處，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安娜。
你想想看，就連看似完美的深凍結都存在瑕疵，甚至連研究這項技術的我在沒有親身經歷之前都不知道存在著問題，而且我們至今都沒有達到光速，但是人類卻以為自己征服了整個宇宙。宇宙允許我們活動的空間只有利用蟲洞可以抵達一小部分而已，假如突然出現的蟲洞像廢除的曲速引擎一樣消失了呢？到時候，我們是不是要把更多人類遺棄在宇宙之外呢？
當人類的野心，已從全人類擴及到全宇宙，失散的距離便從異國變成了異星球，綿長思念也需要花上一百年的時間才可以雲淡風輕的描述。安娜的每一句話，都捏緊著我的心臟，我試著體會那種與至親失散於宇宙的無奈與孤獨，不知不覺悲從中來。而不管在什麼樣的時空裡，我始終相信片刻的決定會影響人與人之間的引力與關係，有的人一瞬間就抓緊了此生最愛的人，也有人在一剎那就陌身在人海中從此走散。但值得慶幸的是，美好和溫柔的記憶不論經過幾次的鋪平與收卷，依然可以相當程度地慰藉著還思念著的人，我沒有忘記你，就是與你最近的距離。
- 這是一本充滿溫柔與理解的小說集，透過不同的時空背景、看似與我們遙遠但卻可以輕易撩起情感的故事，橫越對現實世界的理解無形地擁抱著處於這個時空的我們。書中許多情感的描摹、瑣碎的細節都讓人直覺地聯想到現實所面臨的生活，若書中世界確實如此，也許人類無法同享各自的悲歡，但卻在巨大的宇宙時空中遺散了這些情感的星渣子，無論哪個維度的生命體，都有相似的感受與孤寂。愛與原諒是我們唯一接近幸福的途徑，也是這本小說帶給我的禮物。
今日讀物
如果我們無法以光速前進 우리가 빛의 속도로 갈 수 없다면
作者：金草葉
譯者：胡椒筒｜hoochootong
出版社：聯經
出版日期：2022/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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