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懷孕的若男和阿原與阿東開了個線上節目,他們自稱是「破鬼特工隊」,專門前往知名的靈異地點拍攝。阿東和阿原是表兄弟關係,家族信奉大黑佛母,家中有一個神秘地道禁止任何人進入,阿原等人不顧長輩的警告,硬闖地道,招來厄運,所有試圖了解若男等人遭遇的相關人員相繼離奇死亡。若男數月後生下她和阿東的女兒朵朵,因家人車禍過世而精神崩潰,女兒被送往寄養家庭生活。六年後,若男出院,接回朵朵同住,發現朵朵常常對著空氣講話,而且健康狀況每況愈下...
(一)
《咒》的片尾工作人員字幕跑完,戲院亮燈,不見工作人員進來請大家離場,現場大約十來個觀眾,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離座,全都乖乖地待在位置上。我和山羊鬍互看一眼,率先站起來離場。離場時,內心想著:如果這時所有的觀眾忽然跟著站起來,然後轉過身來面對我們,並且大聲唸出片中那句咒語,我應該會嚇暈吧!
(底下有關鍵劇情,請斟酌閱讀)
(二)
「我們的意念,悄悄形塑我們的世界。」——若男
《咒》的前半場,若男說她拍攝影片是要邀請大家一起幫忙默念幸運咒,幫助女兒祈福。影片尾聲,若男才承認所謂的幸運咒其實是詛咒,越多人唸咒,詛咒的惡意力量就會被分擔與稀釋。若男的謊言是惡意的,利用人們的善意來達成自身的目的。換個角度看,若男的謊言是要拯救女兒,這件事又不是全然的惡,而是包含了母親對女兒的關愛(或是內心的愧疚感)。世間所有的事物,都可能同時包覆著兩種(或多種)意義,從不同的角度閱讀,就會得出截然不同的答案,一如《咒》的開場,若男請觀眾看著摩天輪和火車影片,摩天輪可以透過觀眾的意念而向左轉向右轉,火車也能透過意念而向前走向後走。
意念,即是力量,意念會推動人們向特定的方向前進。一如人們為了追求權勢與財富而崇敬大黑佛母,「主動」向神佛靠攏;「破鬼特工隊」心心念念想要查探佛母的秘密(追求網路聲量),「主動」踏入佛母的禁地;朵朵稱呼寄養家庭的啟明為爸爸,沒有孩子的啟明,對於朵朵的情感也就特別地強烈,甚至為了朵朵而「主動」想要解開佛母的秘密。每一個角色都在意念的驅使下(無論是善意或惡意或好奇或貪婪),一一成為佛母的祭品,一如我們其實也是在意念(好奇心,趕熱鬧)的驅使下走進戲院看片,允許自己向大黑佛母靠近一步(抖)。
(三)
「妳不覺得妳媽媽很奇怪嗎?」啟明
「可是她是我媽媽。」朵朵
朵朵無法選擇親生的父母親,阿東和阿原也無法選擇他們的原生家庭,他們一生下來,某種程度上,就已經跟佛母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由此來看,《咒》其實是一部家庭親情大悲劇,關於血緣的祝福與詛咒,關於成為父親母親的焦慮與慌張,也關於孩子的人生有很大程度受到家庭的影響,一輩子甩脫不掉。
(四)
有著偽紀錄片風格的《咒》,很努力地解釋為何有攝影機一直在拍攝主角經歷這件事,但我在看片過程中,還是時不時會分心思考:「都這個節骨眼了,為什麼攝影機還在拍啊?」例如地道那場戲,如果我是其中一個成員,逃命都來不及了,哪可能繼續拍片。但在人人都努力想要成為網紅的年代,越是極端的情境越想要拍片,好像也蠻符合現實。
另外,我對鬼神或是所有無法被輕易解釋清楚的現象,都抱著一顆敬畏的心情,能不去碰就不碰。因此,當我看到阿原踹開神壇後方的小門,或是硬闖地道,破壞結界的行徑時,我內心都在尖叫:「你們如果就這樣翹辮子,好像也只能怪自己耶!!」。
(五)
《咒》的大黑佛母會收取人的名字,名字代表著一個人的身份,把名字奉獻出去,就像是把自己(靈魂)交給了對方。這讓我想起了《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兩位男主角喊著自己的名字時,其實是在呼喚對方(你與我融合在一起)。這麼一想,有沒有覺得佛母突然變得有點浪漫?(並~沒~有!)
(六)
《咒》有些部分還是讓我看得迷惘(但...我不想重看這部片,哈哈),例如:為何要餵青蛙吃頭髮?青蛙是佛母的化身嗎?身上寫滿咒語的女孩為何會在六年後突然出現在馬路上?朵朵跑出去醫院見咒語女孩的目的為何?另外,若男決定犧牲自己來保護女兒,她希望朵朵能夠忘記自己的本名,能夠擁有全新的生活,既然如此,若男幹嘛特地拍一段影片給女兒?如果真要女兒忘記母親,忘記她本來的名字,不是連影片都不該留下嗎?
我有看到一支導演訪談的影片,導演有回答我內心很多的疑惑,但又引導出我另一個疑問,例如導演說佛母帶朵朵走出醫院找到咒語女孩,是佛母的算計,要讓若男繼續執行任務,最終把佛母放出來。嗯?佛母不是老早在外頭趴趴走嗎?不然為何所有看到佛母影片的人都死光了(佛母能力強大的好驚人)??
(七)
《咒》看到一半的時候,腦袋忽然閃現:「《咒》的美術很有說服力耶。」的想法。《咒》的道具陳設有夠逼真,音效與燈光非常唬人(咚咚咚撞牆壁的聲音很毛),演員的表現突出,飾演母親的蔡亘晏,表情沒有演得太誇張太戲劇性,反而更讓我入戲。而飾演朵朵的黃歆庭,導演是怎麼引導這位童星演戲啊?無論是天真可愛或是陰森恐怖的表情,都很精準到位!
(八)
《咒》讓我覺得特別毛骨悚然的場景:一、鬼打牆。蜿蜒的山路,反覆出現的電線桿,火桶,腳踏車,電線桿,火桶,腳踏車,看得我內心好焦慮。二、佛母的臉。電影直到尾聲才揭下佛母臉上的面罩,那深邃又帶點密集恐懼的臉,有夠噁心。三、抓頭的阿清嫂。若男請阿清師化解朵朵的災,阿清師要朵朵七天七夜不能吃喝,若男不忍女兒挨餓而破了戒,隨後,她去找阿清師時,師父已經身亡,而阿清嫂背對著若男,一邊責備若男沒有遵守規定,一邊瘋狂抓頭,抓得滿手是血,導演刻意不讓阿清嫂轉過身,觀眾看不到她的表情,內心壓力反而更大。
四、所有朵朵盯著空景在跟「某個誰」講話的場景都很恐怖,我想,每個家庭應該都有過類似的經驗吧?五、符號。偌大的銀幕正中間畫著符號,導演在銀幕正中央一個字一個字翻譯雲南老師父對於咒語的解釋,觀眾聚精會神讀著文字,然後銀幕瞬間刷白,觀眾眼中出現符號的殘影,彷彿這個符號就此被刻印在我們的腦海之中。不得不說,這個設計太有意思!
(九)
山羊鬍問我:「佛母沒有眼睛嗎?」我說:「佛母沒有臉,因為祂的臉就是我們(祭品)的臉吧。」(看到劇中人物一直撞頭,把臉撞爛,活像是要把臉獻給了無臉的佛母啊!!)
(十)
《咒》有一點《宿怨》與《七夜怪談》與《厄夜叢林》的味道,但從場景到人物對話,又是全然的台灣味,而且影片的氛圍掌控、美術陳設、橋段設計,都有帶給我驚喜,年底金馬獎應該有機會獲得不少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