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一路以來求職經歷,我認為就跟選科系選學校相差無幾。至少就我來說,我是會留給自己退路的人,而也體現在我的人生觀裡:不是「非得」才是唯一。國小開始我只為了不讓家人擔心讓成績維持在一定程度,不是前三名但也不會掉出十名外,這個習慣貫穿我整個求學歷程。第一次基測成績放榜,成績落在第二志願,母親認為我可以再努力一點報名第二次基測,南女就在眼前了。誰曉得「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是怎麼成為我的人生準則,耳根子怎麼就是緊緊握著不放,「不要,好麻煩,我覺得這樣就很棒了」,一點也不舒適的水藍色水手服制服穿了三年,邁向大學。下一個人生岔路,理由無他,想要成為社會正義的一方把目標鎖定在中字輩獨有科系,又莫名捲入我們這時代的學運。從彈珠台發射的珠子滾呀滾著最後是進了同一間大學,只是科系不同了。
如此妥些精神顯然置於《六個說謊的大學生》是不適合的,更凸顯在某種格局上的新人求職潮有多麼競爭。在閱讀過程,不免喚起以前出社會的求職經歷。出社會追求高薪固然重要,這時代還追求夢想的,肯定是不倫不類不成氣候的產物。每個人都有一份拋棄不了的菜鳥養成計劃,只是喜歡出版業而追索著編輯字眼的職缺,原來這就是過時的韋伯發生學:有一套發生道理,將因果關係過度簡易看待。為了實現夢想我無異於多數畢業生,離開校園就是北遷,上述那些無法展現個人強烈企圖心手段,讓我在拿到出版圈門票前,著實晃蕩了一兩年。不同於我,主角群一開始便懷有明確企圖渴望進入新型IT企業職缺,看似肅殺的面試過程使劇情毫無拖沓地進入正題:六個一組團體面試,順利的話將一起內定——熱切討論直至規則改變。
在團體面試正式開始後,會議室角落找到一個裝著六人過去不可窺見黑歷史的大信封。打開與否將影響對當事人評價,這多少影響起初六人同意的定時投票制。每當拆開一封信,道出一個人不堪秘密,在有限時間內建構對此人印象,勢必會根據當事人反應重新給予評價,而這讓《六個說謊的大學生》讀起來十分暢快原因也是在此。整體敘述是以豐富的辯證組成,針對此人加扣分與否多半是從個人辯解以及他人拋出問題能否不動聲色防備而定。讀者就像在看被不間斷逼著審判的法庭劇——只是當事人們不過都是求職者罷了。採第一人稱分兩大章節組成,前者為面試當下,後者則是順利入選的求職者試圖找尋真相的過程,採不同第一詮釋角色推動故事進展,作者適度地將現有線索分配在各段落,以讓劇情收束在既有的運行軸。
在讀這本小說時,腦袋忽然生出近日對於純文學與大眾文學何以分辨的簡扼小結:兩者初步分類的依據可從是否能摸索出一條明確且相互呼應核心主線,它能在各角色論述的淺台詞底下抓到欲傳達核心精髓,並書末用一長篇對白(自白)作為總結。進一步說,體現在劇情是否有高低起伏還能勾起讀者重新咀嚼本書問題核心,當小說完整度愈高自然獲得好評如潮。《六個說謊的大學生》著實做到這步,因此在閱讀體驗上它不會讓人失望。
然而,在定位為推理小說當然可預期施計者犯罪動機必須足夠說服他人,《六個說謊的大學生》中,它的命題也就是根據「面試審核求職者與公司相性高低」。作者批判這是無法回應問題需求,也就是找到適合人才的篩選機制,不過,卻又是所有求職活動中最核心過程。諷刺的是,求職同認識新人,人們的多面向沒有必要性要在選擇在別人展示在自己面前的是哪個自己,退一步說,被節錄某部分自己難道就不能等於是自己嗎?我們必須拿多少的「我」去取得一段新關係的經營許可?我認為這是犯人過度執著,無法被說通,導致不必要的犯罪衝動。不管是「冰山一角」或是「永無法看見的月球背面」的形容,都讓我不免聯想透過社群上展現自我的「我們」。我期待的南聲生生難仍然有它必須專注在閱讀層面,之於我的局部人設。在這裡各位見到的我,你們就是我的面試官,我只消強調關於文學、關於閱讀反思的能力表現,私下關於收藏迷因或是不擅料理的一面都嫌多餘,更別提犯人每個人私下「人渣」的一面。它也許是道德標準之下的黑暗,被罔顧卻也是組成我們的重要部分。
對我而言,我要說的還是回應第一段的人生態度,早一步不要讓自己形塑成非得怎樣的人,是不是活著會比較輕鬆一些?它今天只是剛好體現在求職活動,變成一本讀起來很爽快的推理小說,不過它背後的書寫動機我認為是非常值得省思進而自我叩問的。還記得幾天前下課午餐期間,不曉得聊到什麼,教授笑著說,喜歡文學未必要成為小說家。退一步說,喜歡出版非得成為編輯,總會有很多同樣參與其中的形式。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式是更輕易的生存之道,不是非得才是唯一,不是你無法接受的就是說謊,就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