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古今分手、二三事

後記：世紀末篇章，早已翻新頁。餘詩作數首，悠悠緩緩，訴說往事如煙。

十月，美國密西根州，天空灰沉沉，心情慘兮兮。分手時最痛的，不是情愛的流失，而是自尊的貶損，特別是少格調缺美感的分手。咋？分手還說什麼美感，談什麼格調？人生可以少點鹽，缺些糖，減著油，可若完全泯滅了格調和美感，餘下紛紛擾擾，這紅塵俗世豈不太無趣又無聊？

兩情繾綣時，絮絮幾語都可以添滋味；一別兩寬之時，為何不能來個總結前塵、寄上各自安好的告別？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年少的我，總是那個情書寫得多的人。曾經在一天之內寄出五封信，收到的回信是他一點也不高興，因他為此成了同學起哄取笑的對象。未幾，接到一封決定結束這段錯誤戀情的來鴻。雖然覺得有點好笑，心裏頭很看不起這個人。可夜闌人靜，想著想著，好沒來由，好不淒切。噤著聲，任淚珠續續而下，溼了衣襟，濡了大片枕頭。

紗窗外，一彎殘月。

當時顧著傷心，無暇思及這位軍官學校的學生，向來信裡文采，實在不過爾爾。

錯誤的戀情尚有數行書，免了我花郵資費筆墨。一個不懂得欣賞日接五封情書的人，腦子未免簡單了些。落花流水君子去，不想留也不必留。

不過，實在喜歡卓文君以一首詩挽回司馬相如的傳說，體現的不僅是才氣，更是靈秀與聰慧。

話說窮才子司馬相如以一曲《鳳求凰》，擄獲了富家女卓文君的孀居少婦心。情感熾熱、率性大膽的她為了愛情，毅然又是私奔，又是當爐賣酒。患難夫妻，琴瑟和鳴。一朝顯達，兩樣風情。司馬相如以《子虛賦》鋒芒初露被舉薦做官後，久居京城。賞盡風花雪月之餘，漸漸忘了千里之外，曾經意篤情深的卓文君，興起了棄髮妻、納美妾之意。卓文君獨守空房，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未等到夫君派來迎接她的車馬，卻等來了他欲納妾的消息。於是寫下了《白頭吟》，既剖明自己在愛情上的堅貞不渝，如雲中月、高山雪般皎然純潔，也隱隱控訴了司馬相如的朝秦暮楚，喜新厭舊。

接到卓文君詩作的司馬相如，自然懂得妻子「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的哀怨與祈求，然，心未動。反之，派人送去了一封僅有十三字的尺素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卓文君讀後，心涼如水，淚珠兒，樸簌簌。一行數字獨獨少了個「億」字，豈不就是司馬相如在暗示自己，已是「無意？」回想昔日恩愛夫妻，今日情斷義絕，好不蒼涼悲痛。然卓文君冰雪聰明，既沒有自怨自哀地逆來順受，也沒有因傷害背叛成了潑婦悍婦。而是提筆寫下了《怨郎詩》，來警醒勸戒司馬相如。最終，挽回了那顆背叛的心。因詩中所含數字之多，又有《數字詩》之稱。

也許，這只是美麗的傳說。但當愛情變色時，與其動刀動槍、嘶吼咆哮，不如形諸於筆墨書畫。人走了，愛情沒了，還有自己的一花一木，留予他年說夢㾗。先秦時代，一位被薄倖郎拋棄的不幸女子，就留下了《江有氾》這篇棄婦吟。

江，即長江。之子，是古代妻妾對丈夫的一種稱呼。寫詩的女子可能是一位商人婦，商人重利輕恩情，這裡娶那裡拋的。做完了生意，捆好了錢財，乘著船順江而去，對女子不管不顧。女子孤立於江水邊，看著船隻漸去漸遠漸模糊，直至剩下一點點帆影，消失於水天交接之處。江水滔滔，無邊無際；女子此時心境，哀怨漫天瀰地。但她自尊心又極強，又有自信。想像的不是這一別之後，自己將如何愁苦度日，而是負心漢將如何悲傷懊惱。

江水湯湯，奔流不息。薄情郎啊回故鄉，不肯帶我一同去。不肯帶我一同去，將來必後悔莫及。

江水湯湯，有洲邊水。薄情郎啊回故鄉，不肯和我在一起。不肯和我在一起，將來必憂傷難抑。

江水湯湯，有分流水。薄情郎啊回故鄉，從此不再來這裡。從此不再來這裡，將來必號哭不已。

女子個性熱情，又帶著幾分天真，一腔幽怨化作詩歌，不但一掃棄婦以淚洗臉的消極樣貌，更隱約透出一股蓬勃向上的精神與活力。不管這位男子日後是否會懊悔、憂傷、號哭，透過想像與書寫，女子的哀傷得到某種釋放，也為後人留下了樸實可愛，又頗堪玩味的《江有氾》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