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年來,在不同文化與不同時代裡,人們將內心託付予大地,在寧靜且深邃的大地之下,庇護著古老的珍貴回憶、卻也牢牢隱藏著秘密與傷痛;我們扎根於大地,與萬物共生共存,然而,我們對地下的一切卻仍如此陌生。
在無雲之夜仰望天空,你能看到來自億兆公里外的恆星之光,可以認出小行星撞擊月球表面留下的隕坑。但若是向下看,你的視線卻只於表土、瀝青和腳趾。── P.27
想要了解光,得先短暫葬入幽深的黑暗
降入地下,也墜入內心無邊的黑暗之中,作者蜷身於狹小的巨礫縫隙、漆黑的地下墓穴、地下洞窟的中心、深藏於大海與荒原之下的礦坑隧道,在地下世界濃重的黑暗裡,恐懼與不安相伴,時間失去意義、言語已然粉碎,只能聽見自己心臟的節拍、呼吸的速度。
地下世界難以企及,長久以來都用以象徵不易言說觀看的一切──失落、悲慟、隱晦的心靈深處。── P.27
我們對地下世界所知甚微,也許就如同我們不易探觸幽深的內心世界。在作者的文字裡,我想像自己也是一位探險者,小心翼翼地深入地心,在漆黑的洞窟裡哭泣、在蜿蜒的隧道裡緩慢前進、在狹小的冰臼中探詢未知。當沉入無盡的黑暗之中,當時間靜止在此時此刻,當空無成為眼前的唯一,我彷彿能從這片寧靜中重生。完成這一趟黑暗之旅,我回到地面,看見閃閃發亮的大地、無邊無際的藍天,感受陽光溫暖、草地清香,重新感受周遭萬物,熟悉的景色卻彷彿不似在人間。
時間並不深邃,總是圍著我們
在挪威的遙遠海灣,穿過巨礫地、灌木林、峭壁,在世界的盡頭、在斷崖的洞窟深處,紅色的彩繪人形正閃爍著微弱而柔和的光芒,那是數千年前的洞窟壁畫,創作者靜待跨越時光的鴻溝,與未來的世界相遇。
經歷漫長跋涉,作者在洞窟的深處看見隱約的紅色人形,在微弱的火焰中,壁畫上的人影彷彿正踏著歡欣的舞步。見到黑暗中的紅舞者,時間被翻轉了、千萬年的隔閡消失了,生者與死者彷彿能在此刻共舞,死者之手與生者相貼,「掌對掌,指尖對指尖」。於是想起了所愛的已逝之人,在這稀薄之地,我們或許能相互擁抱。
我們得用孢子來說話
萬物皆由塵土所造,而我們都是大地的一部分。我們的眼淚有海水的鹽、我們的牙齒如同礁石。倘若回到一百三十五億年前的太空,我們只是一粒原子,剛剛從寂靜的宇宙中甦醒,平靜而微小。
人與自然相互依存,萬物彼此相依。當森林裡有一棵生病的樹,樹木之間的地下網路會集合起來輸送養分、給予療癒。森林之複雜遠超乎我們想像,因而作者說「我們得用孢子來說話」。一如北美大平原地區的原住民語言--坡塔瓦托米語,相信一切萬物有感有知。
在波塔瓦托米語裡,有生命的不只人類、動物和植物,山岳、礫石、風與火也都有生命。故事、歌謠、節奏有生命,他們存在於現實(they are),他們存在於概念(they be) ── p.133
地下世界的年表是以「世」、「元」為單位的深度時間(deep time),在深度時間之下,人類的年歲顯得渺小而短暫。然而,我們製造的一切卻也創造了新的地景,我們挖空了一整座山只為開採資源、發展核能卻對於如何處置核廢料無能為力。
北極的冰山漸漸融化,釋放出保存於冰層底下的長久秘密;石油公司不惜一切在大海進行爆破,使得鱈魚不再造訪、鯨豚消失,當地居民的家鄉也不如以往……。我們正活在人類世,危機也已悄悄出現,並且總是最無助的人感受最深。此外,正因萬物彼此相依,我們所做的一切最終總會回到我們身上。也因此,面對未來的世世代代,作者提出了難以找出希望的命題:「我們是好祖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