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幕後 ｜棚戶區(上層)／跟我的100萬

劇組開拍已經將近一個月，從每天轉換不同場景到現在進入第一個主要駐點場景「棚戶區」。這裡是壞人綁匪把好人博士綁架後藏匿的位置，而棚戶區的意思是用棚架搭建的房子的區域，傳統上的壞人大多跟中下階層、貧窮地區有關，這部片也不例外。

「棚戶區－上層」在瑞芳區〈水湳洞漁港〉旁邊半山腰上的〈明里社區〉，這裡現在算是觀光區，從山下籃球場往上走到山頂頂多10分鐘左右就可以爬到觀景台位置，幾年前這裡也新加裝了觀海望遠鏡跟步道翻修。在2016年我們去拍攝的時候那裡是個正走向破敗殘壞的老舊社區，有些居民已舉家搬遷或入土為安，留下整排的房子內部已經完全腐壞，木座垂落半掛空中只剩「空間」可以使用，剩下還有住人的房子則是老弱婦孺，在這裡觀海享受細數人生含飴弄孫。

劇組看上的就是這一整區幾乎沒有住戶，看起來詭異神秘又不好接近的半殘破房子，把好人博士藏在這裡面，除了「S.W.A.T」小組會來即刻救援外，就算博士叫破了喉嚨也沒有人停得見，這種結構只要稍加整理就可以營造出符合劇情的緊張氣氛。除了房子外這裡位在半山腰的動線也是一個特點，小組救出博士後只能步行帶著博士慢慢走下穿過社區的步道，在穿越的過程中誰曉得壞人會從哪裡出現來攻擊小組呢？這個半山腰的場景也是我們最麻煩的場景。

「小組接到可靠線報前往棚戶區搜查博士，七、八名身穿防彈背心的組員在其中一戶找到博士，小組圍著博士戒護帶往停車方向走下去，下到停車區後遇上壞人綁匪，兩邊互相開槍造成死傷，最後車輛炸翻跟油槽發生大爆炸。」

以上是棚戶區劇情整段的內容，但在實際拍攝上拆分為上、下層兩個區域，上層是〈明里社區〉的殘敗房子跟穿越社區的登山步道。下層因為有動作戲、槍戰戲跟大爆炸，所以需要很大的拍攝空間，〈明里社區〉沒有這樣的地方，所以下層就拆分到其他地方。

今天是在〈明里社區〉的第四天，我們預計在這裡停留兩週，昨天拍到救出博士後剛剛走下步道不久，距離下面「S.W.A.T」的停車區還有一大段距離。大約下午五點我就被送到現場，場景組申請山下的「水湳洞停車場」搭設臨時帳篷供大隊擺放桌椅用餐、演員梳化休息以及設置流動廁所。

飯後我自己從停車場走小路經過山下社區籃球場再走進上山的社區步道，這個時候「阿榮片場」的「電力機械工程師」已經在另外一頭的山頂拉線到今天的拍攝現場，兩位師傅一人一綑線大約十公斤中，上下來回一落落的接力配放，「力榮」的兄弟們也正在從山頂把幾十公斤重的器材往下搬運，另外還有「雨景特效」人員正順著地形垂降消防水線下到現場，位在半山腰的社區位置沒有太多的平台空間，但同時有那麼多人跟設備要在這個區域出現是一大挑戰。

晚上七點左右現場一切就緒開拍，今晚的節奏還不錯，沒有耽誤太多時間就開拍，很快的拍到博士跟小組組員的緊張反應，接著晚點就換「大哥」上場了。大哥今晚的通告時間預計是九點抵達現場，晚上的拍攝過程中附近不斷傳出來烤肉的香氣，不知道是不是這原因，現場的氣氛一直有說有笑充滿歡樂。

21：10左右窩機傳來山下帳篷區發出的指示「大哥準備過去現場了，請派人到山下集合點帶路」，這是大哥第一天在這個場景上戲所以需要有人特別去帶路。曾經接待「阿妹」在台東拍攝觀光傳播局的廣告，當時才剛入行一年左右，「嗯⋯⋯我不希望她進來的時候遇到民眾被攔下來要求簽名，這點要請你特別注意。」那天我趾高氣揚的跟飯店經理走了一次她入住當晚的動線以及確認那時候會有多少團體客人在動線附近出現，「好的，我到時候也會在現場跟其他同事一起注意，請您放心。」有點年紀的經理對著一個未滿25歲渾身煙味的傢伙這樣回覆。往下走時想起了這段日子，離現場越來越遠進入一個人的世界，點燃了一根菸，藉著海風吹來的萬家香烤肉味神遊了一段路。

我下到籃球場旁邊等著，籃球場邊是這區人口最密集的的地方，這個時候已經過了晚餐時間，但是家家戶戶都在門口烤肉互相抬槓。有人問我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可惜我還在工作。不久，大哥的廂型車緩緩開到鄰居家門前停下，他一下車附近鄰居立刻熱情的跟他打招呼也想餵他吃烤肉，只是他也在工作中所以都拒絕了「咦？怎麼今天大家都在烤肉？」邊走大哥邊問，「今天是中秋節，台灣在中秋節這天會相約烤肉聚會，這是傳統。」我實在不想跟他說全台灣人都因為「萬家香」廣告所以每年中秋節都要烤肉。

大哥車上一群人大約10人，只有他是充滿活力的二話不說就開始往步道走上去，其他人雖然早知道現場的情況要爬階梯，但嘴巴就是要靠腰一下「哎呦！找這什麼地方呀、真是累死人了⋯⋯」，在這行做久了我已經很習慣聽那些酸言酸語，回頭看每個都喘的半死的樣子，心想「爽啦！再唸啊。」。

今天的戲跟前幾天都差不多，「S.W.A.T」小組救出博士團團包圍著要把他帶下山上車。這段開始增加了下雨特效。劇組請來的現場特效團隊是先前製作「少年 Pi」造浪池的特效團隊，這次他們主要負責下雨特效。

隨著每完成一顆鏡位攝影機就要移動一次位子，攝影機後面所有躲著的器材、人、線都要全部重新移動一次，大夥搬著每個零件幾十公斤重的器材轉來轉去，階梯上上下下的移動，雨效每一次的管線重接，那陣子每天就在這種情況下工作，有時候天氣不穩定，現場的雨除了人造雨之外還會搭配著天空中下來的雨，大家沒有地方可以躲只能穿著輕便雨衣繼續工作。

隨著劇情我們的工作的區域也越來越低，越來越接近民眾住家，晚上半夜我們在拍戲但是周圍所有人家都在夢中休息，場景組針對這一點也有提早安排人力挨家挨戶拜訪說明，在這個地方負責的場景組員因為他幾乎叫得出每戶人家的名字，應對里民的詢問溫柔又熱情，居民到後來有事情需要跟劇組溝通時第一個都是問他，所以久而久之我們就戲稱他叫「里長」。

我跟里長的初相識是在來到「棚戶區－上層」之前一場追逐高鐵的空拍場次，那一是個晴空萬里超級熱的一天，整組人都在太陽底下曬著等高層討論決定到底怎麼拍這場戲。這場內容是大哥來到台灣從機場上車後的車拍路段，導演想拍到這輛車跟著高鐵一起跑一段路，又是一組過去常在大哥電影裡看到的畫面。

拍攝這場戲的唯一辦法就是道具車跟空拍機先就位準備，等高鐵出現後馬上開拍，所以必須要有人先到距離起點一段路的位置等著高鐵出現然後通報現場。當天我負責去等高鐵出現回報現場，里長是負責找到那個觀測點的場景組員，於是我們一起搭著司機車輛過去那個觀察點位置。到了那之後他開始給我他的做法建議（我已經不記得是什麼了），但是我沒有接受，然後他又再給我另一個做法建議，我還是沒有接受，然後我們的對話就越來越激烈，最後兩個人互看對方不順眼，衝突一觸即發，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接到消息決定這天撤班不拍了，所以我們的對話就停在那裡，我也忘得一乾二凈。

某一天的棚戶區－上層的拍攝範圍很大，在開機前我在現場到處把人趕離拍攝區域內，助理導演不斷喊叫「快一點啊！要多久啊！你們沒有意識要拍了嗎。」，澳洲保險公司的跟拍員被現場混亂的情況弄的很困惑，「No here、Go there、Go⋯⋯」他在畫面內跑來跑去的最後也被我趕走。接著里長出現在現場慌張的跑來跑去，我心想「相堵會中啦！」，「ㄟ ！這裡都在畫面裡，準備要拍了。」，「我⋯⋯我知道，但是我的背包不見了。」里長很慌張的在找他的背包，「你有沒有看到一個深色的後背包？」，「我沒有看見，你先出去，等一下拍完再過來。」我有點不耐煩的把他趕走。

「好，準備，開機」助理導演同時傳來指令，當下他也沒有看見我還在畫面裡，我一聽到開機指令只好直接在畫面裡的某個空房子中躲起來。我躲在一個空房子的半塌的牆後，結果就看見一個深色後背包躺在地上，那顆鏡頭拍了將近半小時，現場我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躲，反而在這面牆後最好，在中間停機檢查畫面時我還遠遠看到里長在其他地方東翻西找，「可憐喔，找不到背包。」我抽著煙心想，讓他再等一等。

這場結束後大家開始往下移動，遠遠的我看到他走過去我剛剛躲藏的方向，然後我從後面叫住他「你的包是這個嗎？」，他轉頭看到一臉大喜「太感謝你了，我好緊張它不見了。」。這算是一種不打不相識吧。

因為這個關係我們之後開始比較常一起工作，在某次聚會中生皮姐一杯接著一杯「機器之血是我入行的第一部片，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懂，第一次做案子，然後公司就給我100萬現金放在身上讓我去處理事情，100萬耶，我根本沒看過那麼多鈔票。」他一口氣喝光杯中的啤酒說出這段故事，「幹！所以那天包裡有100萬現金嗎？」我說，「我不確定那時候還有多少啦，但有很多錢在裡面。」里長面帶微笑的說，「把100萬還我⋯⋯這是我撿到的100萬。」我拿著空酒杯看著里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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