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糖】Dis-ease（01-03）

　　潮溼腐敗的木頭氣味，沿著陌生的觸感、嘴角的鐵鏽味爬了上來。

　　顴骨在堅硬冰冷的鐵條邊磕得生疼，他試圖挪動因昏睡而僵硬的身子，身體卻沉重、痠軟。用勁僅存的力氣，好不容易才緩緩翻了身──『哐啷啷啷──』箍著手腳的環似乎有鐵鍊在拉扯，鐵鍊在某種金屬上滑動、撞擊出刺耳的聲音，讓本就暈眩的頭更痛了。他頹然往另一側倒去，後腦勺立刻被一個柔軟的東西盛接。

　　他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撇除冰冷的床架，床墊和大腿邊被單的觸感，就像飯店剛洗好的床組，乾淨、陌生、沒有半點生活的痕跡。

　　陌生、無力，總能帶來不安與恐懼。但若能在這之中找到一丁點摻有熟悉感的蛛絲馬跡，可能會讓你鬆一口氣，也可能把你推入更深的絕望裡。

　　在這怎麼想都是被監禁的環境中，他聞到了──被枕頭套與被單不自然地包裹、縈繞於這張陌生的床、悄悄纏繞他的熟悉香氣。

　　閔玧其知道綁架他的是鄭號錫。

　　所有的一切看似荒謬、無跡可循，卻似乎早有跡象。

　　一開始只是因為他對他很好，因為看見這哥哥的強大、發現這哥哥的脆弱，每一次伸手、每一次陪伴、為他打氣、因自己一下子就變得柔軟的眼尾和唇線，寵溺、心軟……跟他有關的每一個瞬間，總是能為他帶來快樂。

　　閔玧其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是飽藏光芒的人。他不像太陽那般炙熱，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溫柔及歷經現實打磨的可靠，既像值得私藏的寶藏，也像海面上細碎、微小、溫柔卻閃耀的粼光，始終在他的肌膚表層流轉、連帶他的一切都讓人目不轉睛。

　　而比起總是奪目生輝，他本人似乎更願意在角落靜靜待著。他是隻遠避驚擾的貓，出於尊重和一點私心，鄭號錫對他的崇拜與喜愛跟著藏進了影子裡。

　　對玧其哥的迷戀越嚴重，他就越小心……他讓自己成為一個閔玧其怎麼看怎麼喜歡的鄭號錫，充滿活力、有原則、溫柔體貼、不過度黏膩，總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逗他發笑、帶來溫暖的、他最喜愛的弟弟。

　　也許就是這麼討喜，儘管閔玧其偶爾也會翹起驕傲的小嘴、厚臉皮地自誇一番，可絕大多數他嘴裡稱讚、提起的，都是J-hope的名字。J-hope，hope，希望傳道士，錫錫，充電器，維他命，厚比。鄭號錫越是低調不黏膩，他越是毫不吝嗇在全世界面前宣揚對他的喜歡。對此鄭號錫竊喜，他幾乎獨佔了閔玧其嘴裡的誇讚，閔玧其在他面前獨有的樣子也幾乎被他獨佔。

　　在閔玧其嘴裡，鄭號錫是顆太陽。這顆太陽卻習慣退讓──合照時他總習慣退到一旁、該成員們表現時也都會把舞台留給他們、極力幫忙助陣炒熱氣氛；與各種事物相比閔玧其算是例外，鄭號錫讓著讓著總會難以克制地泛起嫉妒心，在成員和他過度親近、有肢體接觸時，他會自然地把對方的手拍掉、或用一個眼神讓成員們識相地保持距離。玧其哥觀察力好、心思細膩，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在全世界面前，把所有偏心都給了自己。

　　但那樣好像還不夠。

　　一直以來，他既想『讓全世界知道我們玧其哥多棒』，又矛盾地希望『知道玧其哥多棒的人只有我自己』。每當他受到肯定與喜愛，那高興又害羞的樣子總令他感到驕傲，又有些嫉妒和惋惜。

　　──要是玧其哥只為我一個人笑就好了。要是玧其哥只為我一個人哭就好了。要是玧其哥眼裡只有我、需要的只有我、只為我存在就好了……

　　他發現無論怎麼抑制，這些想法總會猝不及防地冒出來。

　　渴望，就是一種越壓抑越壯大的東西。

　　鄭號錫發現自己越來越愛閔玧其，比周遭人所以為的、閔玧其所知道的，還要更愛閔玧其。

　　他好像是在車裡失去意識的。

　　號錫用他最擅長的哄貓術把他從工作裡拉了出來，說什麼這件領口太鬆了讓他把FG換掉、穿上跟自己色系相近的衣服和外套。

　　「我們去哪？」閔玧其轉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問，鄭號錫滑著手機很快提議了一家店，風景好、人煙少，對需要低調不受打擾、又沒什麼時間旅遊放鬆的他們來說正好。讓他換衣服、問去哪吃飯時過快的反應、積極地幫忙設定地址並報路……大概是鄭號錫的表現太過喜不自勝，閔玧其看到餐廳何止氛圍佳、人煙少，除了他們之外根本沒有半個客人時，忍不住彎起嘴角。

　　「你早就訂了？」

　　「什麼？」

　　「說實話，什麼『哇這家看起來好像不錯』……你早就訂好了吧？」

　　「……哥你怎麼知道？」

　　看對方驚訝得睜圓雙眼像個小孩子，閔玧其開心又得意地笑出牙牙樂。

　　「因為你不擅長說謊啊小子，太明顯了。你騙不了我。」

　　兩人愉快地吃了晚餐，他記得號錫看他的眼神很溫暖，還準備了他前陣子隨口說想喝的酒，說回程就由他開車、一直以來辛苦了，喝點酒放鬆放鬆……他隨口提的，鄭號錫都記得。酒香入喉，閔玧其的眼裡、耳邊和心裡，都被鄭號錫哄得暖洋洋的。

　　鄭號錫讓他在後座好好休息，閔玧其看著駕駛座的背影忽然感慨──什麼時候那個總是焦慮不安、勉強自己打起精神、總要讓他照顧的弟弟，現在成了他和團員們的重要支柱，溫暖、可靠，像一抹和煦的風，總能輕易地將他內心的陰霾吹散。

　　無論分享、碎唸、或讓自己強打精神，鄭號錫總是絮絮叨叨。閔玧其看著他一邊開車、一邊開心地說起新買的衣服和薰香，想回應些什麼，思緒卻逐漸失焦。……大概是喝酒加上久違的放鬆？濃重的睏意一下子襲來，他跟號錫借了件外套蓋在自己身上，悄悄嗅了口他喜歡的香味，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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