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藍色調的一夜失眠,冷艷的月色在我的房間灑了一地,從我的身體裏扯出又黑又長的影子。起初它像小貓一樣伏在地上,伴隨著我呼吸的起伏。靜謐的月色為它添上柔和的邊線,它隨性地打了呵欠,醒了過來。
影子慵懶地站了起來,舉手投足像極我漆黑的分身,身體是個黑洞,「還沒睡嗎?」它很驚訝地問,聲線也與我一模一樣。
這夜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很久,腦袋沉得發麻,我想我是漸漸分不清虛實,於是便努力撐開迷糊的雙眼,答道:「我失眠」。
「藍色月光好像有點失效了」,影子若有所思地說。
月亮以我從來沒有看過的型態歪斜地懸浮在空中,滲出湛藍的月色。
「要看影子們跳舞嗎?」
我被我的影子領到街上,在月色的籠罩下,平日尋常無比的街道擠滿黑壓壓的影子,或高或瘦、或輕或重、形形色色、姿態各異,全世界的影子都在自得其樂地旋轉起舞。
樹下的兩個影子拉著手共舞談情,亦有一大群影子在廣場上圍成圓圈跳著群舞,年老的影子在路邊攀談,年幼的影子互相追逐著。夜間是影子們的世界,因為藍色月光能令人類沉沉睡去,解放被囚禁在人類身邊的影子,讓它們擁有短暫的自由,快樂起舞。
「你知道平日我總要跟著你東奔西跑,做著繁瑣的工作,討好不喜歡的人」,影子這樣說。
我記得拖著影子走過長長的街,追逐時間,在路口徘徊,展開沮喪的對話,我還常把地上的影子誤認作寂寞。
「其實人類更身不由己,最少你們還能跳舞」我反駁道。
那是藍色調的一夜失眠,影子拋下我跳舞去了,我看著它旋轉起舞,到底這裏是夢,或是想像,或是奇遇?
「你知道睡和不睡,其實對你並沒有太大影響,你內心也並不在乎。」
「我是在乎的。」
「那你更睡不著。」
「那我可以怎樣做?」
「失眠時就想像全世界的影子都在跳舞。」
後來藍色月光的恩典沒有到訪,但失眠時我總想像影子正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