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像是在為某個特殊場景製造氣氛。
阿波為我倒上冰鎮啤酒,泡沫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廉價的塑膠杯中洶湧的翻騰而出,她將木筷子快速插進即將冒出來的泡沫裏,細碎的泡沫立即被一種力量束縛,迅速收了勢頭。
啤酒倒滿之後,阿波將筷子叼在齒間,端起杯子給自己倒酒。
筷子又長又沉,將她的下唇壓翻一點,露出牙齒和一點點粉色的牙齦,這一幕說不出的性感。
我盯著她的下唇,看著她將筷子抽出,紅色的唇上短暫留下一段缺血的痕跡,筷子被插進她自己的酒杯裏,故技重施。
「乾杯,咱倆今天不醉不歸!」阿波豪氣地一飲而盡,還把酒杯倒扣一下,示意自己喝得乾淨,挑動的眼神示意——現在輪到我了。
我笑了笑,端起自己的酒杯也一口氣喝光,窗外的雨被風甩在玻璃窗上,將外邊的世界模糊成一片,裏面的世界雖然清晰,裏面的人們卻想方設法用酒精灌醉自己,模糊和朦朧有異曲同工之妙。
阿波還在一臉興奮說著什麼,我在聽,表情應該也很認真,但卻一句都沒有過腦,因為我正在思考她的男朋友——阿男。
在我和阿波之間,他會是個怎樣的存在?
剛吃了一小會兒,那把熟悉的彩虹傘出現在窗外,雨水和霧氣讓我看不清他的臉,但那雙鞋和雨傘我倒是熟悉的很。
果然,他推開了飯店的門,將傘收起,那張好看的臉隨後出現,他用手指攏了兩把頭發,環視起飯店內的客人。
我在想,他是會先注意到我,還是先注意到阿波的背影呢?
他確實先看到了我,我沒有躲,我知道躲不掉的,他神色沒有任何異常,緊接著朝這邊走過來。
他和我的對視沒有停留,迅速的轉移到阿波的身上。
他似乎沒有認出來我。
是啊,只是幾天前一個慌亂的對視,他應該不會記得我,這可省去不少麻煩。
他拍了拍阿波的肩膀,阿波回頭,發現是他,露出個再正常不過的笑容。
「你怎麼這麼慢?」阿波讓開位置,讓他坐在裏面的位置。
他笑著回答,「下雨天不好打車。」
阿波將我介紹給他,他笑著跟我打招呼,一切都很正常。
我表現的也很平靜,一邊吃飯一邊看他們兩個人說話,這種感覺很奇妙。
就在不久之前,我還將兩個世界嚴格區分開來,不敢朝雷池前進一步,今天卻隻身踏進這個平行世界,甚至都沒思考過能否全身而退。
他們與我來說,就是頻繁出現在童話、故事、傳說中的紅蘋果,亞當夏娃想吃,牛頓想吃,白雪公主想吃,《天浴》裏的文秀想吃,我趙文月也想吃。
即使它有毒,即使它代價很大。
阿波並沒有因為男朋友來而冷落我,相反,她似乎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我身上,也許是怕冷落我顯得不禮貌,阿男就在一旁安靜地吃東西,並且接管了倒酒的工作,只要我們面前的杯空了,他就會默默拿起酒瓶倒滿。
阿波問我和阿泰的事,怎麼認識的,誰追的誰……這種八卦在女生給之間也很正常,不知為什麼,我總能從隻言片語中感受到一絲曖昧,她似乎很想瞭解我。
聊著聊著,阿波突然提議:「過幾天我們四個人一起出去玩吧?我知道有個密室逃脫,特別刺激,四個人一組,我們幾個人正好。」
阿男突然抬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臉興奮的阿波,「算了,人家說不定很忙。」
「多忙也得休息啊,你看外國人總是四人約會,Double Date,特別好玩,是不是阿月?」
我想了想,阿泰應該也不會很排斥吧,畢竟偷窺他們歡愛的時候,他看得比我還認真。
「那我回去問問他,他平時挺忙的,如果時間可以的話,我們就一起去。」
「太棒了,阿月,我在這裏沒什麼朋友,早就想和女朋友一起去逛街,做臉,健身,喝酒,那我們今後經常一起玩好不好?」阿波的表情充滿了期待,語氣是那麼開心,讓人不忍拒絕。
我剛要回答,阿男夾起水煮肉片裏的豆芽,放在她的碗裏。「那叫女性朋友,不叫女朋友,你別亂叫。」
阿波瞪了他一眼,「我想怎麼叫就怎麼叫,阿月喜歡就行。」
說完繼續跟我碰杯喝酒,仰頭之間,我看到阿男有些落寞的神情,不過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安靜地吃著東西,小口喝著啤酒。
菜真是辣得過分,我的舌頭已經沒了什麼知覺,只能用大口的啤酒漱口,緩解口腔的不適。
阿波以為我喜歡喝酒,她也隨之興起,越喝越嗨,甚至開始胡說八道。我的酒量雖然很好,但混合著辣椒的刺激,我也開始毛孔張開,臉頰發燙。
阿波伸過手來,撫摸我的臉,「怎麼這麼熱?」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笑著說:「沒事。」
她的大拇指抿了一下我的上唇,「嘴怎麼腫了?」
「辣的。」
她的指環刮得我臉疼,我卻沒捨得躲開。
「不知道還以為誰親的呢。」說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滿臉的醉態。
我看了一眼旁邊的阿男,他也正盯著我的唇發呆,這場面可真有趣。
一定是酒精作祟,我竟然想到了王姐,一個站在神壇上的女人,不知道我可不可能做他倆的「王姐。」
這時阿波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臉色有一瞬間的凝固,但馬上恢復到剛剛的朦朧醉態,連扎眼都慢了半拍。
「我去接個電話。」說完拍了拍阿男的肩膀,「陪好阿月。」
說完踉蹌地離開了座位,走到沒有客人的一個角落接聽電話,眼睛還偶爾瞟向這邊,不知是看阿男還是我。
「你不用去照顧她一下嗎?阿波好像喝多了。」我說。
阿男再次將我半杯的啤酒倒滿,冷冷地說了一句:「你少跟她往一起湊。」
我以為我自己聽錯了,有些詫異地看向他,發現他的表情像完全變了一個人,沒了剛才的落寞,多了一些沒來由的進攻性。
「你說什麼?」我跟他確認了一下。
他抬眼看我,剛剛絕不是我的錯覺,他的眼神就是變了,像是他身體另一個靈魂在蘇醒。
「那天淋雨,感冒了嗎?」他問。
「什麼?」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還要繼續裝不認識我嗎?」他一口喝光杯中酒。
「不是裝,我們確實不認識。」我也幹了一杯酒,此時我只能用酒來穩定心神,這個男人有些可怕。
「也對,我們只是見過一次而已,是我說的不夠準確。」他再次給我倒滿,也給自己倒滿。
然後雙眼直視著我,這在阿波在的時候從來沒有過。
我看向遠處接電話的阿波,她也正好在看我,跟我揮了揮手,全然不知道背對著她的阿男,此時完全變成了另個人。
「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讓我少跟她往一起湊?」
「她不是什麼好人,讓你離她遠點是為了你好。」
「你的話,我聽不懂。」我很不喜歡他兩副面孔這一套,尤其在說阿波的壞話。
他似無奈地搖搖頭,「不撞南牆不回頭,有你後悔的一天。」說著又是一杯酒,這次我沒喝,阿波已經走了回來。
「在聊什麼?」她問我。
我笑著回答:「聊你唄。」
阿波好奇的看了看阿男,又看了看我。
「說我壞話嗎?」
「吃醋了,怕我搶走你。」我說著,眼睛看向阿男,他已經瞬間回到之前的狀態,溫和的像個侍妾。
阿波伸出胳膊,摟在阿男的脖子,另一只手在他的腦袋上大力的揉搓著,[我最愛你了。」
阿男尷尬地笑著,我似乎能從他的笑容之下,看到他一張微怒的、抽搐的臉。
吃過飯之後,阿波還要拉我去做SPA,我推脫說還有事,拒絕了她。
如果只有阿波和我兩個人,那我一定會陪她到底,但阿波已經醉了,走路都有些晃,看到阿男那張英俊卻看不透的臉,我很難再進入狀態。
外邊的雨還在下,我們三個人只有阿男一把彩虹傘,他說送我去打車,再回飯店接阿波,我同意了。
這把彩虹傘終於出現在我的頭上,為我遮擋風雨,我終究是打破了這個邊界,進入了他們的世界,或者說,是他們進入了我的世界。
這兩種說法看似沒什麼差別,實際上區別很大,誰才是入侵的主動方,這很重要。
我以為他會再說什麼奇怪的話,事實上並沒有,他安靜地送我上了計程車,貼心的關好車門,看著車子發動才離開。
從下車到進門,我再次被雨水澆透,如同上次見到阿男一樣,這次我知道的他的名字,得到了他奇怪的警示,真是怪異的巧合。
我洗了澡,只裹著條浴巾走出洗手間,抬頭看到了那個攝像頭,酒意朦朧中,那個紅點似在跟我叫囂。
差點忘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