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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水果奶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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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於視奸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我從小就不太相信別人的話,大人們太擅長說謊,每當我表現出不信他們話的時候,他們就千方百計提供新證據讓我相信,可一旦我要當真的時候,他們卻笑嘻嘻地告訴我,都是騙你的,然後露出詭計得逞的表情,越笑越大聲。

沒人在乎我的感受,我只有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以半人的身高,看著高高的大人逐漸扭曲,看著他們發癲發狂。

他們說我媽回來了,他們說我媽死了,他們說我媽在縣裏找了個新男人,他們說見過我媽……

我都不信!即使我也沒有答案……

後來,村長說讓我生活在他家,說他沒有女兒,會對我像親生女兒一樣好,所以我把鎮裏每個月給我的補助交給了他,當作我投誠的證明。

剛開始兩年還好,勉強吃飽,勉強凍不著,鎮裏每年會來核查我的情況,那天我一定能吃到肉。

過了兩年,鎮裏不再來人,補助據說也停了,這句話是那個聲稱給我「父愛」的男人說的,我也不信,可我信不信根本沒有區別。

信與不信,都無法改變他半夜越過睡熟的媳婦兒,爬到炕梢我的旁邊,蹲在那裏,把手偷偷伸進我的被子,即使我死死拽著,即使我嘗試用被把自己裹成一個繭,即使我發出聲音吵叫醒他媳婦兒……

後來我想明白了,我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漸漸的,我什麼話都裝作相信的樣子,漸漸的,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漸漸依賴上這種「眼見為實」的踏實感,所以我喜歡視奸別人的生活,而不是在網上那些看似原生態,實際上剪輯得面目全非的真人秀。

看著對面熟悉的一男一女,當然,這種熟悉是單方向的,我們熟悉他們,甚至對他們最敏感的事情都知曉,他們卻不知道我們是何許人也。

他們互相分享著奶茶,男人食指撩開女人沾在唇上的碎發,女人把手裏的打包餐盒順勢遞給他,一切日常而美好。

我和阿泰誰也沒動,換了個儘量自然一些的姿勢,這是我們第一次如此接近視奸的對象,感覺有些奇妙,就像是站在了鏡花水月前,就像觸碰到兩個世界間透明的屏障,就像是打開了薛定諤的盒子。

他們沒有發現我們的存在,我相信即使他們發現了,也不會多想,一對情侶,另一對情侶,僅此而已。

阿泰果然很有表演的欲望,他開始佯裝和我閒聊,試圖表現出我們正在討論著什麼,而不是在偷偷觀察他們。

可是他說的話四六不靠,說著他單位的什麼新專案出了bug,還跟我討論什麼語言,什麼演算法,我根本聽不懂,又不得不一臉嚴肅的配合著他,然後偶爾把目光送過去,還得表現得並不經意。

他突然問我,「要不要去買杯奶茶?」

我吃驚地看著他,這個提議太過於大膽,是連我都覺得大膽的決定,他竟然面無表情,只等待我的答案。

「不去了吧,剛吃過雪糕!」我說,眼神試圖傳遞些什麼。

「你不是最愛喝那個芋泥奶茶嗎?喝一杯,沒關係的!」他最後四個字說得緩慢,語氣微重,訴說著他的堅持,而我是一個幾乎不喝奶茶的人,什麼芋泥,我壓根沒聽過!

我撓了撓頭,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一步踏過去,有可能某種微妙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就像外星人可能一直視奸著地球,卻很少出現在公眾或者我的面前,而我還沒有愛夠他們兩個[地球人]。

看著我遲疑,阿泰拉起我的手,給了我個渴望被支持的眼神,我無奈地笑了,好吧!就慣著他這次吧!

看著我點頭,阿泰興奮極了,上次看他這個表情還是我剛同意他的追求時,他拉起我的手,兩個人用力握了握對方,互相打氣,然後一起走向他們,走向那對天使和魔鬼的化身。

也只有十來步的距離,我每一步都走得忐忑,我怕那女人認出我,又有點期待他們看到我,卻沒認出我的樣子……

我也說不好內心真情期待的是什麼,但是心跳在不停地加速,我們步調緩慢,只因為這樣看起來跟其他行人沒什麼區別。

終於走到了他們身邊,他們一直站在剛剛的位置沒動,偶爾交談兩句,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喝奶茶。

我們路過他們,男人似乎朝我們看了一眼,然後拉著女人的胳膊,往旁邊挪了幾步,把原本擋住的門讓開,而女人至始至終都沒有看向我。

我和阿泰推開門,冷氣撲面而來,小腿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知道為什麼非要開這麼低的溫度,原本就很小的空間像個冰室。

「兩位喝點什麼?」服務員看到我們進來,主動打招呼。

阿泰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上邊的招牌圖,想了想,要不要喝阿泰說的什麼芋泥呢?

思考片刻,我回頭指著門外的那對男女,「我們要和他們一樣的!」

服務員一愣,然後看了一下電腦,「好的,一杯相思紅豆,一杯熱帶百香果,請問您要冰的還是要常溫的?」

我回答:「和他們一樣!一模一樣!」

她的表情開始變得奇怪,「冰的,三分糖,大杯,可以嗎?」

阿泰似乎不喜歡服務員打量我時的眼神,說:「說了,一樣的就行,多少錢?」

服務員算了一下價格,然後出票,我們站在櫃檯前等待,因為沒有其他客人,做起來很快,就是服務員的眼睛總在若有似無地飄向我。

我通過吧臺後邊的玻璃牆,反折著門口的兩個人,他們還在那裏,似乎在等什麼,我們的奶茶做好了,服務員面帶笑容遞給我們。

找了個能看到他們的位置坐下,然後我們開始喝奶茶,也像他們一樣,喝過一些之後彼此交換了一下,十分親昵。

像是在看風景一樣,我們兩個同時側身看向窗外,這個角度能看到男人的側臉,可真是個非常好看的皮相,這幾乎是我在現實生活中看到的最好看的男人。

他要比監控攝像頭裏看起來要更瘦一些,身材卻很挺拔,皮膚特別的白,尤其是和身邊女人小麥色的皮膚對比,顯得更白,他一側的耳朵也戴了一只鑽石耳釘,和第一次我見到女人時的一模一樣。

他笑著和女人說話,笑容也是那麼好看,跟看電視劇裏的男明星一樣。

和阿泰中規中矩的穿戴方式不同,他穿得很洋氣,色彩大膽的螢光黃T恤,上邊是個抽象的飛鳥塗鴉,下身短褲又肥又大,顯得他的腿更加細。

女人的臉被他的身體擋住,只能看到她漂亮的腿在變幻著姿勢,腳上穿著人字拖,腳指頭在調皮地亂動。

他們的聲音被隔在門外的另一個世界,真好奇他們在說什麼。

我看了一眼阿泰,他看得比我還認真,不知道他是看男人多一些,還是看那個白金色頭髮的女人多一些……

他們的奶茶喝光了,將奶茶杯丟進旁邊的垃圾桶,男人手上似乎弄髒了,女人沒有帶包,男人轉身推門進來,走到吧臺朝服務員要了一張餐巾紙,將手用力擦淨,離開之前似乎向我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作為房間裏唯一兩個客人,被看一眼也沒什麼奇怪,可是服務員卻看穿了他不認識我們這件事。在她又要打量我的時候,阿泰起身,拉著我走出奶茶店,喝了一半的奶茶被遺棄在了那間冰冷的店裏。

走出門時,他們兩個人已經在過馬路,我們也裝作要過馬路的樣子,站在路口等待下一個綠燈的到來。

看著他們並肩走進社區,下一個綠燈也到來,可是我們並沒有過去,而是轉頭朝家的方向走。

「我們這算跟蹤嗎?」阿泰問我。

「不算吧,跟蹤總要有些目的,我們只是去喝杯奶茶。」我說。

「可我嚇得心怦怦跳!」

「我也是!」

我們兩個像是中學生在學術小組討論課後作業……

回到家,我們再次打開那個房間的監控畫面,他們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們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裏的他們。

我們樂此不疲地進行著這種毫無意義的效仿,直到最後他們離開攝像頭的範圍,進了房間,我們則像是失去了首領的大雁,突然不知道該往哪兒飛!

接下來的幾天,女人再次消失了,房間進進出出只有男人一個,他除了健身,就每天坐在電腦前。

他會想念她嗎?

反正,我好想她!

她去幹嘛了呢?

上班時,我每天的工作都在枯燥的重複著,在各種香氣混合的空間裏,和植物的果實進行無聲溝通,試圖將他們分出三六九等,然後標價出售。

對於水果,我成為了至高權力者,決定著它們的命運。一旦離開工作,我就又變成了被人分劃分等級的對象!

下班時,雖然我和阿泰還有普通號、精品號、帝王號可以輪番觀看,卻仍保持至少有一個螢幕是對著那個房間的,即使那個房間空無一人。

這種感覺,像是我們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臍帶,他們的一呼一吸,決定著我的一呼一吸。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總會在下班回家公車提前下車,在那個奶茶店附近轉悠一會兒,有時候我會再點一杯相思紅豆,坐在上次的位置,看著馬路對面那扇毫無表情的鐵門,思緒不知道飄到哪去。

阿泰因為上次他隨口說的BUG一直加班,有時候回家比我下晚班還晚,兩個人拖著疲憊的身體,即使什麼都不做,也要相擁入睡,這種重複的生活讓我忘記了要給阿泰一個答案,關於見不見他媽的答案。

這天早班,我傍晚六點多從超市出來,坐公車提前下了一站。天陰得厲害,卻一直沒下雨,低氣壓悶得我脖子都是汗,我直接走進奶茶店,要了一杯相思紅豆,冰,三分糖,大杯!

服務員已經認識我,看我的眼神總是微笑中帶著一絲疑惑,難道只有我只喝一種奶茶嗎?有什麼可奇怪的!

等待她們準備奶茶的時候,我總是習慣性打量吧臺上方的監控攝像頭,它像個外星人的觸角,撐出來好長一段,上邊的紅點一直亮著。

另一臺電腦上播放著實時畫面,我第一次對著攝像頭晃了晃手,電腦裏的那個人半秒之後也晃了晃手,這還是第一次在大螢幕裏看到我自己,很奇怪,像我,又不像我。

我沒帶傘,快速喝完我得抓緊回家,否則很容易被拍在路上。

陰暗的天空閃過一道亮光,緊接著天空響起一陣悶雷,我晃了晃還有三分之一的奶茶,剩下沉甸甸的應該都是軟糯的紅豆,我也沒留戀,起身就準備離開,卻沒想到剛推門就撞入到一個懷裏。

我抬頭,是他,是那個男人,那個膚色很白的男人,他似乎也很慌亂,低頭看著我。

那一瞬間,我腦海裏閃現了太多的事情,我在快速思考,作為一個陌生人,此時撞入另一個陌生人懷抱時,她應該表現出來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裝作不在意?說對不起?罵一句「你不長眼啊」?還是應該整理一下鬢邊的頭髮,伺機和帥氣的男人搭訕?

糟糕,我他媽選不出來,他不是陌生人,他的身體我是那麼熟悉,我無法給出一個合理的反應出來,只能僵在了原地。

他倒是先說了話,「你沒事兒吧?」

每個字,都如毛毛雨,吹在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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