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一直以為只要不跟任何獸見面,殺意就不會湧現;儘管獸始終是獸。在冬季的肆虐下,獸的本性是無法掩藏的;只是牠完全沒意料到,沉悶的閉鎖,自我約束的意圖,似乎正讓本性以從未設想過的模式發展增生。它正化身成牠陌生的樣貌,而且將是遠比純粹的獸性更加恐怖的無盡慾念。
牠開始害怕。害怕要是繼續藏在這,牠的內心會化為前所未見的汙濁。
牠抬起結殼的爪,想去拿堆在岩石邊的核桃;只是,還沒能適應結殼後,那份與物體間彷彿隔了一道空間感的觸覺。牠沒能抓好核桃,讓核桃掉在地上。
面具紋路泛出血紅,這是牠動怒的表現。牠俯身去咬核桃,連著果實帶殼,大力嚼碎。核桃雖然可口,可是不美味的核桃殼卻干預了牠享受可口的快感。牠懊惱地吐出被嚼成一團夾雜殼渣的爛泥,然後將其餘核桃一把撥開。
牠再也不想吃核桃了。
雖然核桃曾是牠最愛的食物。
牠開始想念蠶季。
蠶季,是個溫暖舒適、讓獸放鬆的季節。根據傳聞,只有當冬之王降臨之時,蠶之王將被呼喚。蠶季的序幕,才終將被揭露;然而,並沒有獸確切知曉冬之王究竟是何方神聖,更不用說曾有獸目睹過他的真面目。也許,冬之王的傳聞,不過只是個傳聞。
無論怎麼樣,牠很喜歡蠶季。濕潤的神性之雨,會在枝與葉之間,岩與木之間,結成如蛛網般不大不小的雨絲;等到放晴,雨絲便會增添一份溫和的甘甜。牠時常配著雨絲,吃著核桃。蠶季的牠,是可以很有耐心地用爪子剝殼,一點一點吸食著雨絲。
蠶季的美好,還有殼。蠶季不會長為了保暖的殼,做什麼事都很輕鬆。牠可以盡情仰睡、翻滾,讓後背與腳趾沉浸在泥濘的溼軟涼爽;牠可以釋放氣味,吸引同類聚集,一起覓食、探險、交配、舉行慶典;牠可以大膽貼近任何事物,用肉體感受它們的溫度、本質、觸感,重新認識自己正活在當下,並享受此刻的美好。
但在結殼後,這一切都被寒冬的厚雪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