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手機歸於平靜,我的身體在他的懷裏紋絲未動,內心卻已經悄然被某種期待充滿,要玩玩嗎?也不是不行。
他仰起的頭貼著我的脖頸,呢喃出一句話:「你就不想睡一睡阿波睡過的男人?我真的很厲害,否則為什麼阿波這麼久唯獨捨不得離開我。」
如果之前的話只能夠動搖我的內心,那最後一句話就是雪崩的最後一片雪花,巨大無比,帶著炫目顏色的雪花。
「走吧。」
這兩個字說出口,我就知道有人成功了,或許是他,也很可能是我。
他想用我報復阿波,我又何嘗不是想試試他的滋味兒?誰是獵物還真說不准。
他剛剛鋪墊那麼多句話不就是為了這個回答,那我就隨了他的心願,反正要錢沒有,賤命一條,誰先惦記上誰還不一定呢!
更何況,我確實很想試一下阿波睡過的男人。
他似乎很開心,手掌扣在我的後腦,讓我低頭迎上他柔軟的嘴唇。
我們擁吻著,帶著不同的酒味,像是一場味覺的糅合,他的吻技果然很好,對於我和他之間的「初吻」來說,尺度和力度都無可挑剔,他沒有過度的戀戰,像是禮貌的問候和心意的確認,微微側著的臉堪比韓劇裏的拉慢鏡頭的特寫。
然後他鬆開了我,射燈下流光溢彩的眼睛看著我,這可真他媽是個好看的男人。
手機上忽明忽暗的呼吸燈在提醒我有未接來電,阿男付錢,我收拾東西,他朝我伸出手,我也沒扭捏,將我的手遞了過去,兩只手靈活地交握在一起,像是提前開始了一場波濤洶湧的挑逗,兩個齷齪的靈魂正在結伴去偷歡的路上。
我一邊走,一邊解鎖手機,阿男已經不再攔我,他知道我現在幾乎是網中之魚,就算看到阿泰的電話也應該不會反悔。
走到走廊,就看到剛剛走進來的一男一女被澆成了落湯雞。
原來在我們躲在天坑裏「你來我往」的時候,外邊暴雨已經偷偷降臨這個城市。
阿男看了看我,「好像下大雨了。」
「嗯,我之前聽到有暴雨預警。」
阿男看著門外的雨簾說:「快入秋了,這場大雨之後,天就會快涼快了吧?真是個適合發瘋的好天氣。」
我沒心思細想他說的話,因為我看到了阿泰的未接電話。
阿男叫保安去為我們叫計程車,我們並肩站在酒吧門口。
大雨中,計程車很難打,現在還是午夜,也不知道阿泰回沒回家?好不好打車?
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想到這些事情,我快速鎖屏,生怕自己的念頭打擾我今晚的「好事」。
阿男側頭看我,朝我笑了笑,將我的手指拉到他的嘴邊,牙齒輕輕地啃咬著。
他可真是太精於這些把戲了,而且,他一個人就能大大拉升了我睡過男人的平均顏值。
就在我感受著阿男帶來的視覺刺激時,另一只手裏握著的手機震了一下,我撇了一眼,是阿泰的一條語音消息。
計程車這時停在我們的面前,阿男示意讓我坐在進後排座的裏面,看著那條二十九秒的留言,我遲疑了一下,阿泰會說什麼呢?
現在點開可真是一個破環氣氛的事兒,阿男撐著打開的後車門挑眉看著我,眼神充滿了期待。可我卻突然想到另一件事,跟阿泰打車時他總是會撅著大屁股先鑽進車的後排座,只是因為往裏竄的時候我穿裙子會不方便,而他向來不願意讓我有一點點的不方便。
鬼使神差的,我還是在上車之前點開了那條語音消息,阿泰熟悉的聲音穿過暴雨出現在我耳邊:「我剛到家,這雨可真他媽大,我聽同事說是大暴雨,你跟朋友在哪喝酒呢?出來時候千萬別傻了吧唧的淋雨,上次都發燒了,你結束之前告訴我,我去接你,太大了,跟他媽漏了一樣。」
他一如既往,絮絮叨叨的像個娘們兒,而我抬頭看了看此時城市的天空,作為大雨的背景它竟然是暗紅色的,即使是陰天也黑不透,大雨嘩嘩嘩地下,真和阿泰說的,一切都像漏了一樣。
我對阿男說,「抱歉,我有事。」
沒有等他任何回答,我就立刻跑進了這場暴雨中,任憑豆大的雨點密集且瘋狂地砸在我的頭頂,不看方向地跑了一段,我才想起可以用包稍微擋一下,可是這會兒身上已經濕透了,擋不擋根本沒有區別,毫無意義,像極了我最後的臨陣脫逃。
我回頭看過去,眼前都是雨模糊過的視線,酒吧的招牌還能看清,「天坑」兩個字尤為惹眼。招牌下的那輛計程車還停在那裏,阿男也似乎還在,我看不清,雨夜中的他太模糊了,我轉身再次迎著風雨奔跑。
一直跑到一個公車站,在雨棚下才停下腳步,此時我就跟掉進河裏一樣,雨水順著我的身體往下淌著,好涼啊,但是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充實,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雖然我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打到車,司機嫌棄地看著我,遞給我一個很大的塑膠袋,讓我鋪在屁股底下。
進家門的時候,阿泰正在用勺子吃著西瓜,看到落湯雞的我十分意外。
「你怎麼沒讓我接你?澆這麼慘,傻不傻?」
「我才不傻。」
我將手中的東西交給阿泰,自己走去浴室,洗完澡出來,阿泰坐在沙發上,指了指西瓜,「心兒給你留著呢。」
我看向茶几上快被掏空的西瓜,只剩下中間那塊最甜的部位,像座有根的孤島。
我默不作聲地吃著西瓜,他覺察出我情緒的異常,放下手中的遙控器,很慌張地看著我,「咋了這是?一塊西瓜心給你感動成這樣啊?」
我答非所問地回答:「雨太大,差點找不到回來的路。」
「要不說你傻,找不到家你開導航啊?導航就是給你們這種路癡設計的。」他絮絮叨叨的挖苦著我,卻找來毛巾開始擦我濕漉漉的頭髮……
我不說話,只是吃著他留給我的西瓜,這西瓜還是我親手挑的,真甜。
手機被雨水泡了,阿泰不讓我關機,用吹風機吹過之後才讓我開機,剛開機就湧進來一條資訊,是阿男在剛剛這段時間發過來的,「真狠心。」
阿泰看向我,「誰啊?這麼晚還給你發信息?」
「我領導。」所有屎盆子都扣給周大強就對了。
「一定是我今天砸他那一下太狠了,他會不會算賬到你頭上啊?」
他不提這事兒我都快忘了,我把手機往旁邊一撇,「肯定啊,是我給你挑的火龍果,肯定得扣我工資。」
「沒事兒,哥給你補,都是小事兒。」
「補?怎麼補?肉償嗎?」我撕掉浴巾,跨坐在阿泰的小腹上,他的眼睛瞬間發了光,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麼。
我今天晚上特別的主動,像我們剛在一起時候的樣子,他幾次想變被動為主動,都被我牢牢按在了身下,只能由我放肆的在他身上侵佔,獲取一波又一波戰慄。
酣戰結束,我叫他起來去洗澡,他雙手捂著臉,哭腔說:「我不乾淨了,我不乾淨了……」
真他媽無語,我到底是為什麼逃了,為了這貨嗎?我一定是被雨澆的腦袋進了水。
阿泰昨天加班,第二天不用上班,睡得像個豬一樣,看著他微微泛著油光的臉,我不敢相信我昨天會為這麼個貨付出那麼多體力。
他能睡,我卻必須得起床,這場暴雨下了一夜,平日裏看起來寬敞乾淨的街道,一場暴雨暴露出它的缺陷,城市交通幾乎癱瘓,小型的私家車都被困在原地,很多車都被泡了水,只有公車像個船一樣,在城市的街道乘風破浪。
我穿著洞洞鞋蹬上了公車,奔赴我的戰場,因為我知道,周大強那樣的小人,有恩不見得報,有仇卻肯定報,昨天的事兒周大強絕對不會饒了我。
到了超市,好多同事都因為暴雨遲到,周姐就是其中一員,她好幾輛公車都沒擠上去,平日裏開車上班的人們,如今也只能選擇公共交通工具,所以人數驟增。
我和小枝做著開店前的準備工作,因為暴雨,就算按時開店來的顧客也不會多,所以我們很默契的同樣慢吞吞摸魚。
這應該是今年夏天最後一批紅毛丹,庫存剩餘的已經不太新鮮了,我一直不太理解這種水果的存在,吃起來和荔枝沒什麼區別,價格卻比荔枝高很多,外邊的毛像個殺馬特一樣,為了保持賣相,我還得各種小心輕放,十分留意著它的髮型,不能弄壞它的毛毛,要是被周大強看到了又是發飆的一個理由。
小枝給我講述著她租住的半地下室漏雨慘況,突然想到我的那個地下室還沒到期,這麼久沒回去,會不會已經長出了蘑菇。
正當我遐想那張一動就響的硬板床長滿蘑菇的樣子,小助理走了過來,我下意識地在她周圍尋找周大強的影子,卻發現真的只有她一個人。
她帶著那個隨時記錄的本夾子,帶著公事公辦的冷漠表情靠近我,停在了我的身邊,我手裏虛握著兩顆紅毛丹,看向她。
「有事兒?」
「今天不要跟周大強對著幹,說話好聽點。」
「你不會是步你姐後塵了吧?」我的話其實很難聽,但她卻沒生氣,仍舊是冷冰冰一張臉。
「周大強新買的錄音筆昨天到貨了。」說完沒再停留,抱著本夾子離開,那個藍色的硬塑膠板已經猶如她身體一部分的。
她這是在提醒我嗎?這有些奇怪。
一切都準備妥當,周姐才急匆匆的從換衣間趕來,頭髮是濕的,鼻尖都是汗珠,足見一路的狼狽。
她來到我身邊,一邊將上衣塞進裙子裏,一邊賊眉鼠眼地四處打量,「周大事兒逼沒來吧?」
「沒來。」我用手纏著購物袋回答,因為之前總有老頭老太太瘋狂扯購物袋回家當垃圾袋,我們超市最近換了打孔的購物袋,但是這招絲毫沒攔住大爺大媽的熱情,每天都扯光好幾卷,周大強讓我們攔著,怎麼攔?躺地下再犯心臟病怎麼辦?
又不是我的塑膠袋,領導不在我不攔,之前有提醒過幾次,我在大娘手速快出殘影的時候提醒她,那塑膠袋有好多窟窿,回去別裝帶湯的,漏!
大娘還罵我:「你怎麼這麼缺德?好好的塑膠袋打窟窿幹啥?」
後來我也不提醒了,漏就活該。
周姐掏出手機螢幕當鏡子,整理著自己的儀容儀錶,「沒來我就放心了,我一看他心就堵著慌,跟更年期提前似的。」
我小聲說:「先別放心,你的更年期正向你走來。」
周姐趕忙把手機塞回褲子口袋,迅速忙碌起來。
周大強帶著小助理走向我們,環顧了一下他的「江山」,說:「今天天氣情況特殊,遲到就不算了。」
這突如其來的「寬大處理」很讓人意外,我和周姐交換了下眼神,緊接著就聽到了周大強叫我的名字,「趙文月,半個小時之後到我辦公室找我。」
說完打量了我一下,帶著小助理離開了,我想從小助理的臉上找到些線索,這次她卻看都沒看我一眼。
看著周大強離開,周姐趕忙湊過來,「是不是昨天那事兒?」
「我哪知道……」
周大強就像個炸彈盲盒,你根本不知道怎麼會引爆他。
半個小時候之後,我敲響了周大強的辦公室門,「進。」這個字被他喊得字正腔圓,中氣十足,很有氣勢。
我走進去,刻意地沒關門,他也沒提醒我關門。
他正在寫著什麼,看我走近之後立刻合上了本子,就跟寫的是什麼商業機密一樣,一個超市經理能有什麼機密,有人會好奇這個月電費多少嗎?
我畢恭畢敬地站在他桌前,雙手相握,垂在小腹,乖到不行。
周大強看著我,「知道我找你什麼事兒嗎?」
裝逼犯,這也值得你賣個關子?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回答他,「不知道,經理。」
「用不用我幫你回憶一下昨天晚上在水果區發生了什麼?」
我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啊,火龍果。」
「我把客人請到辦公室,好說歹說人家才原諒你,你最近是不是工作有點太不認真了?」
「我挺認真的啊,經理,我挑給他的是好的火龍果。」
「那客人為啥說是爛的呢?」
「我哪知道,我又沒透視眼,總不能每個都打開咬一口,確認沒壞再給客人吧。」
周大強無語,我能感受到他在克制自己。
「你作為一名水果銷售人員,挑選水果是最基本的工作,你最近是不是工作態度有問題?」
很好,我終於摸到了套路,他正在嘗試激怒我,我想到了小助理早上突然對我的提醒,現在就說得通了。
「我錯了,經理,我會改的。」我說得極其誠懇,甚至感動了自己。
周大強圓睜的眼睛證明著他的詫異,他十分意外,我今天怎麼會如此「溫順」。
「這不是改不改的問題,類似這樣的錯誤你就不應該犯,給你過多少次機會了?」
「領導批評的對,這次我一定認真改。」我再次接招。
「那你這次就想這麼糊弄過去了?你別以為說幾句含糊的話就算完了,給超市帶來多不好的影響,當時周圍圍了多少顧客,說不定現在就有人發到網上去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周大強的眼神閃過一絲欣喜,他以為拿捏住我了,我說:「扣我工資吧領導,按照超市規定扣獎金,扣工資,您的襯衫我來洗,洗不乾淨我就賠償您衣服,如果真有人發到網上,對咱們超市帶來不好的影響,我就錄個道歉視頻,或者您可以當眾開除我,以平民憤……」
說著說著,我竟然哽咽起來,天地良心,這並不在我的計畫之內,真的只是氣氛到了,不哭都對不起精彩的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