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流產紀錄 3-急診

用藥後的四、五天，血量又增多，那讓我很煩心，因為吃完藥血量減少才是順利的徵兆。從8月5日晚上就寢後，就一直不太能熟睡，深怕半夜大出血。整夜，我更換掉兩片夜用型的衛生棉，都是吸滿血的狀態。到8月6日日間，大概每一、兩小時必須換掉一片量多型衛生棉。肚子不痛，身體也沒有其他異樣，就是出血比這幾天都多。

因為一直沒有到Jim Pattison 醫院給我的指示中，送急診的標準。我只是惴惴不安地觀察跟猶豫著。到下午四點多，我從椅子上站起來，那時才知道真正的大出血是什麼意思，血爆量一瞬湧出，伴隨「嘩拉」的一聲。即便我當時墊著加長型衛生布巾，但是血液如闖無人之境，順著我的大腿汨汨而下。我一陣眩暈，不知道那是流血導致，還是驚嚇導致，我抓了新的衛生棉跟內褲就往廁所去。

我一脫下褲子，一片鮮紅，在衛生布巾上一塊我半個拳頭大，像是內臟的東西（應該是子宮內的組織）質感像是蒟蒻，或是蛞蝓（？）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所要排出的胚胎？於是我開了水龍頭，把它丟到水裡，它如果溶，就是血塊；如果洗褪血色，露出灰白色，那應該就是胚胎。（後來聽婦產科醫生說，這樣判斷也不準，因為有些血塊也難溶於水）血的味道在廁所裡漫開，它跟月經的味道不同，它更加鮮、更加腥、甚至帶了點甜味，不是很令人愉悅的味道，我在事後幾天還是時不時會想起那種味道而陷入短暫恐慌。

丟到水裡的組織並沒有化開，也沒有褪色，只是悠悠在水中漂動，清水也漸漸被染紅。我在倉皇狼狽之餘，強壓慌張，收拾好所有東西：手機（電剛好是滿的）、鑰匙、錢包、Care Card(加拿大的健保卡）、僅存的衛生棉、一件新的內褲和褲子、水、Mifegymiso藥盒，然後冷靜地跟我爸求救，要他帶我去急診。

大概十分多鐘車程，我來到離我家最近的Surrey Memorial Hospital 急診室，我非常不願意到加拿大的急診是因為那是漫長等待的開始。我媽媽陪著我入大廳，一臉憂心地看著我進行流程：先是量血壓、體溫，然後排隊等候check in，大廳裡的工作人員一派輕鬆，沒有急診氛圍，我好不容易排到櫃檯，跟她講明我來的原因，是因為服用Mifegymiso大出血，她回我：「妳知道吃這個本來就會流很多血嗎？」我說我知道，但現在這樣的血量太多了，她聽後才幫我掛號。

我一直很緊張，深怕下一波出血來潮，身上的褲子擋不住。但好整以暇的工作人員只讓我在大廳等。果然血又排出來，我急忙衝進廁所，褲子一脫，「啪嗒」一塊像蛞蝓的組織掉落地上，另一塊緩緩沒入馬桶中。廁所被我弄得血淋淋，我趕快打理好自己，又請我媽媽幫忙整理好廁所，當時我已經感到有些虛弱。

我持續跟櫃台央求，我不能再等了，此時又一聲「嘩」，血液直流至腳踝，櫃檯只給了我一片紙尿褲一樣厚又長的衛生棉。當時顧不得褲子滲出血，只能繼續等待，但是等不了多久，我突然覺得一陣暈眩，趕忙又跑到櫃檯說我頭暈，真的需要緊急幫忙，她說有專員會來協助我。我一時耳鳴，且覺得呼吸困難，難受得只能趴在櫃台。一位護理人員來幫我量血壓，說我的血壓突然降得過低，趕忙弄了台輪椅推我進入急診房。

我躺上了一張床，被協助換了住院的袍子、貼上一些偵測心跳的貼片，在一片混亂下，護士熟練地在我身上插了針孔又抽了血，以及詢問我一些問題。

能夠躺下，舒緩很多，而且能進到急診間裡，我也消除了大半恐慌，即便血還在大量流出，住院袍也被染得一片血跡。

後來我被轉往另一張床，有自己的單間，但我右手腕被接上了點滴，隱隱作痛、左手背夾著偵測心跳的儀器，又時不時有人來抽血。在那裡除了做監測外，最主要還是等待醫生，並且，我被禁止飲食及喝水，因為護士們怕我接下來要動手術，要求我的胃先淨空，水份都從點滴輸入。

在度秒如年的房裡，只剩儀器規律的聲響，偶爾響起警戒鈴（可能我的血壓還是持續太低），但不理它又會自動回覆。沒有人來理我，他們給了我一個緊急鈴，有緊急狀況就按鈴，會有醫護人員來。我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發抖、冒冷汗，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太虛弱。

約莫五點多，先生熟悉的身影推開房門，他喘著氣的臉有些蒼白。在我上車前往急診的時候發了通知給他，通知他我先去急診，不用特別為我請假，下班再來就好。但他接到了通知，就馬上跟公司請假趕了過來。我跟他敘述了我的狀況，他擔憂得眼眶紅。但是有他在，我突然放心很多，畢竟他語言比我通，做事也很有辦法，有他的幫忙，我不用擔心。

一直等候醫生來的同時，先生陪我聊天，也跟我肚子裡的小胚胎說話，如果他有靈魂的話，我們對他說，希望他好好離開，不要讓媽媽不舒服，還有機會，我們歡迎他下次回來，再成為我們的小孩。我後來又有兩陣大出血，約莫是七點多一次、八點多一次。八點多那次，我能感覺到血液伴隨大塊組織物排出，陰道口一陣灼熱，好像用力吐出了什麼。

我靜躺一陣，發抖與冷汗漸漸消失，突然覺得沒有那麼不舒服了，便支起身去廁所。內褲沉沉的，覺得有東西。果真，褲子一脫，又是兩塊肉塊，以及滿滿的血。我趕忙換上乾淨的衛生棉，此刻因為我的內褲與袍子都是血，我渾身甜腥的血味。隨之清理掉血和肉塊。其中的一塊，像我先前描述過的組織，我把它沖入馬桶，另一塊9x5公分左右的肉球，掉落在地上，有著不太相同的顏色與質感。我趕忙把先生喚進廁所，用水沖洗，洗掉表層的血後，部分出現灰白色，看起來沒有成為一個胎兒的形狀，但我直覺是他，我們的小孩。

我們把他用紙巾包裹，跟他說了再見後，就把他丟入垃圾桶中。那之後我沒有大出血了，血量明顯減緩。時間差不多晚上九點。跟網路上很多人說的「大出血後，約四個小時排出胚胎（胎兒）」大致吻合。

雖然我已經覺得好很多，但是我們還是必須等到醫生來做檢查，確認一切都排乾淨才算完成，否則，必須進行刮宮手術，如此一來，這一遭似乎是白受罪了，一開始選擇手術都還好得多，所以我心裡還是很不踏實。

晚上十一點多，我們被請離了病房，因為陸陸續續有新的病患進來，床位要給更需要的人。我們到候診室坐著，卻不知道這麼一坐，要坐到隔日早上七點才看到醫生。這期間護理師幫我量了好幾次血壓，抽了好幾次血（總共四次，不包括抽血失敗挨的針。其中一次因為我水分流失，血液太濃抽不出來，所以改成在指尖刺洞，一滴一滴擠）先生都在一旁陪著我，坐在椅子上，病患來來去去，護理師又時不時過來叫喚病人，整夜不能熟睡。好不容易終於見到醫生，還是位台灣人，跟我說著同樣的語言與親切的鄉音。醫生也是忙手術忙了整晚，一來就為我們的等待道歉。但是遇到他有如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真的），心裡很開心，我把我的疑問一股腦問他，他也跟我解釋了大致的狀況。後來他為我進行內診，說子宮頸有打開，應該是東西都有排空，但是還要再照一次超聲波才能確認。

我一直祈禱，希望都排乾淨，就不用再進行刮宮手術，不會再冒一次傷害子宮的風險，之前Jim Pattison 婦科醫院告訴我，用Mifegymiso的成功率是90%，應該不會那麼倒楣不成功吧！早上九點，我等到超聲波檢查，因為是體內檢查，所以必須把尿排乾淨，到廁所時，我發現血量明顯減少外，排出的血的顏色已經變成暗紅褐色了，不是先前的鮮紅，我覺得這是一個好的跡象。果然，檢查結果，體內只剩一些血塊，沒有看到什麼組織，估計應該是排乾淨了，只剩後續的觀察、靜養，及之後再驗孕。

先生很開心，用藥順利，算是結束了。但我或許是因為終於放鬆了，也感知道「他完完全全離開了」而突然在那一刻，一股悲傷和不捨襲來。我們相處的時間大概一個多月，在我的人生中，做了非常短暫的母子。

早上十一點，經過一陣折騰一夜沒睡，跟許多的皮肉疼痛，我終於能出院了，我身上插的針頭都被撤下，醫生叮囑我，因為血壓突然大幅下降，補血這部分要特別重視，建議我去買一罐鐵劑吃，連吃六週。(她建議的兩款加拿大好買得到、價錢合理的牌子：Palafer、Ferrous Gluconatr)之後的幾天都只有些微出血，可以感覺到身體的虛弱，偶而肚子會有些刺痛，就耐心等待復原。直至約一個月後，遵照醫生指定驗孕，若呈陰性，代表整個過程順利結束。

之前用完Mifegymiso，我的症狀跟說明書上和網路上查到的分享都有出入。我是用完後隔好幾天才排出，每個人用藥的反應都不見得相同，特別寫出我的經驗，讓有需要的讀者能作參考。